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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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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灯光是惨白的。像凝固的月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模糊的人影。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渗进衣服纤维。渗进呼吸。许清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手里攥着复习资料的一角。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无意识揉搓得起了毛。高考倒计时还有三天。教室里的座位空了一个。属于宋灼的那一张。桌面干净得刺眼。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倒计时。宋灼躺在病床上。比上次见她时更瘦了。脸颊凹陷下去。皮肤透明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涣散的。找不到焦点。
许清砚每天放学后都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说话。只是看着宋灼。有时会拿出笔记。低声念给她听。念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拗口的古文。她不知道宋灼能不能听见。但她固执地念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宋灼从沉睡的边缘拉回来。拉回这个有物理公式和栀子花香气的人间。
今天宋灼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睁开眼。目光在许清砚脸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聚焦。她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你来了……”
许清砚放下笔记。凑近一些。“嗯。”
“快高考了吧……”宋灼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却没有力气。“别总往我这里跑……好好准备……”
许清砚握住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我知道。”
宋灼的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好像……要下雪了……”
南方小城的冬天很少下雪。许清砚也看向窗外。“嗯。”
“等雪化了……”宋灼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憧憬。也带着无尽的疲惫。“我们再去……海边看看……”
许清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用力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宋灼又昏睡过去。握着许清砚的手也失去了力道。
许清砚轻轻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她在床边又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她才站起身。背起沉重的书包。里面装着不仅仅是书本。还有更沉重的东西。
高考那天。真的下雪了。细碎的。柔软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落在行人的伞上。落在考场外焦急等待的家长肩头。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许清砚坐在考场里。握着笔的手很稳。试卷上的题目清晰地映入眼帘。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写下一个个答案。窗外的雪。医院里宋灼苍白的脸。海边的那个吻……所有画面都被她强行压到意识的最深处。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这场考试。她必须做到最好。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确定的东西。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许清砚放下笔。平静地走出考场。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冰凉一片。她没有理会周围喧闹的人群。没有对答案。径直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雪地里狂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刀割般的疼。
她跑到医院。冲上熟悉的楼层。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回荡。她跑到那间病房门口。手握住门把。却突然失去了推开的勇气。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宋灼的母亲。她的眼睛红肿。脸色憔悴。看到许清砚。她愣了一下。随即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侧开身。让出了门口的空间。
病房里。监测仪器的屏幕是暗的。那些缠绕在宋灼身上的管子都不见了。病床上空空荡荡。白色的床单铺得平整。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只有床头柜上。放着宋灼那个黑色的相机。
许清砚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四肢冰冷得没有任何知觉。她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看着那平整得可怕的白色床单。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和彻骨的冷。
雪还在下。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的门。屋子里和她离开时一样冷清。她走到书桌前。上面还摊开着宋灼借给她的那本星空封面的笔记本。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然后颓然地滑坐在地上。
没有眼泪。也没有声音。只是巨大的。空洞的寂静。将她整个人吞没。
过了很久。她才拿起那个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手。她打开电源。显示屏亮起。她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图书馆的光影。操场的奔跑。旧书店的静谧。栀子花前的笑靥。海边的日落……还有无数个她的侧影和背影。那些被宋灼镜头定格下来的。她以为自己孤独的瞬间。原来都曾有另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
最后几张照片。背景是医院的窗户。窗玻璃上模糊地映着病房的倒影。和外面飘落的雪花。照片有些模糊。像是拍摄的人手在颤抖。最后一张。不是照片。是一段极其简短的视频。镜头对着窗外纷飞的雪。画面晃动得很厉害。然后。宋灼虚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清砚……下雪了……”
“真好看……”
“等雪化了……”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视频也突兀地结束。
许清砚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雪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覆盖了街道。覆盖了屋顶。覆盖了整个城市。仿佛要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
这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干净得让人心慌。
雪还没有化。
但你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