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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起·剑影 ...

  •   春深夏浅,嘉水镇的日子,原本该是顺着河水的流速,缓缓淌向梅雨季的。书楼庭院里的那几株老梅,早已褪尽了残蕊,换上了一身郁郁葱葱的新绿,在日渐炽热的阳光下,投下浓重而清凉的阴影。裴倦生的身体,如同这抽枝展叶的草木,一日好似一日。咳嗽声几乎绝迹,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健康的红润,连往日略显单薄的身形,也因胃口渐开和适度的活动,显得挺拔了许多。他依旧每日去书楼,与沈老先生谈诗论文,或帮沈阙音整理些闲散书目,时光静好得几乎让人忘了外间的纷扰。
      然而,这平静终究是脆弱的,像一层薄薄的窗纸,一捅即破。
      这日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闷雷在远山背后滚动,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气。裴倦生正与沈老先生在书楼内室对弈,沈阙音在一旁安静地烹茶。棋枰上黑白子纠缠正紧,窗外却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嚣,并非往日镇民劳作或孩童嬉戏的声响,而是杂沓沉重的马蹄声、皮靴践踏青石板的脆响,以及一种蛮横的、带着戾气的呵斥声,由远及近,直逼书楼而来。
      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沈老先生眉头微蹙,沈阙音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清亮的茶汤漾起了涟漪。裴倦生心中莫名一紧,一种久违的、属于北方乱世的不安感,骤然攫住了他。
      喧嚣声在书楼大门外戛然而止。接着,是粗暴的、毫不客气的叩门声——不,那更像是砸门。伴随着一个粗嘎的嗓音:“开门!快开门!刘团长查案!”
      沈老先生面色一凝,示意沈阙音稍安勿躁,自己整了整衣袍,拄着拐杖,缓步走向大门。裴倦生与沈阙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也默默跟了上去。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兵痞。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矮壮,穿着一件不甚合体的黄绿色军装,领口敞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面皮黝黑,一双三角眼透着精光与戾气,嘴角歪斜,叼着半截烟卷,腰间挎着一把盒子炮,正是本地驻军的一个团长,姓刘,镇上人私下都叫他“刘黑塔”。此人名声素来不佳,盘踞此地,苛捐杂税、骚扰乡里是常事,只是往日还勉强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未曾如此明目张胆地冲击书楼这等清静之地。
      刘团长见门开,三角眼扫过沈老先生,又肆无忌惮地落在随后跟来的沈阙音身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淫邪之色,随即大大咧咧地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沈老先生,打扰了!兄弟今日奉命,搜查乱党嫌疑分子,据线报,可能就藏匿在你这书楼之中。还请行个方便,让兄弟们进去瞧瞧!”
      沈老先生强压着怒气,沉声道:“刘团长,老夫这书楼,向来只有经史子集,何来乱党?阁下莫不是听了什么讹传?”
      “讹传?”刘团长嗤笑一声,吐掉烟屁股,“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乱党,就喜欢藏在你们这些书香门第里头,装得像个人似的!再说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瞟向沈阙音,意有所指,“最近你这书楼,来往的生面孔可不少啊?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裴倦生心中雪亮,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来者不善。所谓搜查乱党,恐怕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要么是敲诈勒索,要么……就是冲着沈阙音而来。他见那刘团长看沈阙音的眼神,心中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将沈阙音稍稍挡在身后。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未能逃过刘团长的眼睛。刘团长三角眼一眯,上下打量着裴倦生,见他虽衣着素雅,气度不凡,但面皮白净,像个读书人,便没放在眼里,冷笑道:“哟,这位小白脸是谁啊?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看来线报不假,果然有生人!”
      裴倦生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他压下心头厌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从容:“在下裴倦生,北平人士,因身体不适,在此静养。与沈家是旧识,常来书楼借阅书籍,并非什么生面孔,更非乱党。”
      “北平来的?”刘团长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北平现在可是乱得很哪!听说那边闹□□、搞运动的可多了!裴先生从那边来,难保不沾点那边的风气吧?”他逼近一步,带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气味,“我看裴先生形迹可疑,不如跟我回团部,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痞闻言,立刻持枪上前,就要拿人。沈阙音脸色煞白,失声惊呼:“你们不能乱抓人!”
      沈老先生也气得胡须颤抖,拦在裴倦生身前:“刘团长!裴少爷是良善人家,在此养病,有本地保人作保!你无凭无据,岂能随意抓人?!”
      “良善人家?保人?”刘团长狞笑一声,“这兵荒马乱的,保人顶个屁用!我说他可疑,他就可疑!带走!”他显然是想先拿下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外人”,既可交差,又可借此震慑沈家,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眼看兵痞的手就要碰到裴倦生的胳膊,裴倦生心念电转。他知道,此刻若被带走,入了那狼窝,便是百口莫辩,生死难料。硬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唯一的生机,在于震慑,在于让对方投鼠忌器。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原本因久病而略显佝偻的身形,此刻竟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他并未理会抓向他的兵痞,而是目光如电,直射刘团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威压与冷冽:
      “刘团长!你可想清楚了!家父裴世琛,现任北平铁路局督办,与南京方面陈部长乃是留日同窗,过从甚密!你今日若无端将我拘走,他日家父问起,或是陈部长得知他的世侄在你这嘉水镇受了委屈,这干系,你一个小小的团长,担待得起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书楼门口。裴倦生平日温文尔雅,甚至有些病弱的书卷气,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刻意点出父亲的名讳、官职以及那位“陈部长”(这自然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但并非全然虚构,他父亲在铁路局任职是真,与几位南京要员有旧也是真),就是为了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果然,刘团长闻言,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不定。他这种地方上的小军阀,欺压平民百姓是家常便饭,但最怕的就是牵扯到上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北平铁路局督办,那是实权人物;而“南京方面的陈部长”,更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若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言非虚,那他今天这步棋,可是走得太臭了!为了点蝇头小利(或是色心),踢到这么一块铁板,后果不堪设想。
      兵痞们见团长迟疑,也都不敢再动,面面相觑。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闷雷声滚滚而来,更添压抑。
      裴倦生见震慑初效,心中稍定,但知道火候还不够。他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更显森冷:“刘团长奉命公干,裴某本不该阻拦。只是,这‘有斐书楼’乃江南文化渊薮,沈老先生德高望重,便是省里的教育长官来了,也要礼敬三分。你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喊打喊杀,若惊吓了老先生,损坏了楼中珍贵典籍,这破坏文教、惊扰乡贤的罪名,恐怕不比抓个莫须有的‘乱党’小吧?届时,就算裴某不追究,省府问起责来,刘团长又当如何自处?”
      他这番话,连消带打,既点明沈家和书楼的特殊地位,让对方不敢轻易用强,又将可能的后果无限放大,逼其权衡利弊。
      刘团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三角眼乱转,看看面色沉静但目光锐利的裴倦生,又看看怒容满面的沈老先生和花容失色的沈阙音,再想想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的“上面关系”,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本是粗人,仗着枪杆子横行乡里,何曾遇到过这般绵里藏针、句句戳中要害的对手?原本想捏个软柿子,没想到碰上个硬茬子,而且还是个背景深不可测的硬茬子。
      “这个……裴……裴公子,”刘团长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误会,纯属误会!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裴公子是裴督办的爱子,又是沈老先生的客人,那定然是清清白白的。”他对手下挥挥手,“都退下!没眼力见的东西!”
      兵痞们悻悻退后。
      刘团长搓着手,干笑道:“裴公子,沈老先生,今日打扰了,实在是……职责所在,呵呵,职责所在。既然书楼无事,那兄弟我就先去别处巡查了。”说罢,竟不敢再多看沈阙音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转身离去,那来时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尾。天空终于承受不住蓄积已久的水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冲刷着青石板路,也仿佛要洗净方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污浊。
      书楼门口,三人久久沉默。沈老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裴倦生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复杂的赞赏:“裴少爷……今日多亏你了!老朽……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言语间,有欣慰,也有几分英雄迟暮的黯然。
      裴倦生这才觉得腿有些发软,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勉强笑了笑:“老先生言重了。是这些兵痞太过猖狂,晚生不过是借了家父的虚名,侥幸唬住了他而已。”
      这时,他才感觉到一只微凉而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是沈阙音。她仰着脸,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双总是沉静如秋水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未褪的惊恐,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看着天神降临般的依赖与感激。
      “裴……裴少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化作这最简单的重复。
      裴倦生低头看着她雨水打湿的苍白小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在他胸中激荡。他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轻声安抚:“没事了,阙音……没事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唤出她的名字。
      沈阙音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靠的浮木。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书楼内灯火温暖,将三人的身影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了。然而,裴倦生心中明白,这嘉水镇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外界的风雨,终究是漫了进来。而他与沈阙音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也因这共同的患难与守护,被悄然捅破。未来的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莫测了。
      刘团长一行人马靴踏地的杂沓声,如同夏日骤雨般来得急去得也快,最终消散在巷弄尽头。书楼门前,只余下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青石板,冲刷着方才剑拔弩张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湿土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未散的、属于兵痞身上的烟草与汗腥味。
      沈老先生拄着拐杖,站在门槛内,望着空寂的巷口,良久,才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口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他转过身,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裴倦生的手臂,目光复杂,既有感激,亦有担忧:“裴少爷……今日,多亏你了。”言语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的孙女,心中喟叹,这世道,连一方书楼也难以安放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裴倦生方才强撑起的气势,此刻已如潮水般退去。一阵虚脱感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掩唇,低咳了两声,方才与刘团长对峙时挺直的背脊,此刻也微微松懈下来,显露出病体初愈的孱弱。“老先生言重了,”他的声音略带沙哑,“是那刘团长……太过跋扈。”他顿了顿,看向沈阙音,见她惊魂未定,纤长的手指仍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便放柔了声音,“沈小姐受惊了。”
      沈阙音闻声抬起头,雨水沾湿了她的鬓发,几缕乌丝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看向裴倦生,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漾动着清晰可见的波澜,是后怕,是感激,还有一种陌生的、如同看待倚靠般的依赖。“我没事,”她轻轻摇头,声音微颤,“多谢裴少爷……方才……”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他那一刻挺身而出的凛然,与她平日所见的温文病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裴倦生微微摇头,示意不必言谢。三人一时无话,唯有雨声潺潺。沈老先生毕竟年迈,经此一吓,精神不济,由沈阙音搀扶着回内室休息。裴倦生独自站在书楼门口,望着灰蒙蒙的雨幕,心中并无击退强梁的快意,反而沉甸甸的。他知道,刘团长今日退去,绝非心甘情愿,而是慑于他抬出的北平家族背景。这种凭借家世压人的方式,与他素来心性不合,但方才情急之下,却是最有效的手段。然而,此举无疑也暴露了他的身份,将他自己和书楼,都推到了更显眼的位置。嘉水镇的平静,怕是自此一去不返了。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看来,一切如常。刘团长那边再无动静,镇上关于那日冲突的议论,也只在私底下悄然流传了几日,便渐渐平息。但裴倦生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书楼周围偶尔会出现一些陌生的、游手好闲的面孔,目光闪烁,似在窥探。沈老先生似乎也心照不宣,愈发深居简出,连平日喜好的与镇老友品茗对弈也减少了。
      倒是沈阙音,经历了那场风波,对待裴倦生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依旧沉静少言,但那份客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亲近与信赖。有时裴倦生在书楼看书,她会默默为他续上一杯热茶,水温总是恰到好处。偶尔目光相接,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迅速避开,而是会对他浅浅一笑,那笑意虽淡,却如雨后初晴的微光,能驱散他心头的些许阴霾。
      这日午后,雨后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暖意。裴倦生觉得房中气闷,便信步走到书楼后院。只见沈阙音正蹲在院角那几株梅树下,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擦拭梅叶上的尘土。前几日的风雨,打落了不少嫩叶,显得有些狼藉。她专注地清理着,侧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裴倦生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站在廊下看着。忽然,一阵风吹过,梅树摇曳,几点残留的水珠从叶间滑落,正巧滴在沈阙音仰起的脸上。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闭眼抬手去擦,那模样带着几分难得的娇憨。
      裴倦生不禁莞尔,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素白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沈阙音睁开眼,看到递到面前的手帕,微微一愣,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了谢,接过手帕,却只是捏在手里,没有立刻使用。她站起身,看着梅树,轻声道:“这株玉蝶梅,今年春天遭了风雨,花落得早,但愿不影响来年花期。”
      裴倦生也看向梅树,道:“梅树坚韧,风雨过后,根基犹在,来年只会开得更加繁盛。”这话似是宽慰梅树,又似是别有深意。
      沈阙音聪慧,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她转头看向裴倦生,目光清澈:“裴少爷说得是。只是风雨无常,不知下次何时再来。”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忧。
      裴倦生沉默片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书楼在,只要人在,总能有办法。”他这话说得平静,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他看向沈阙音,“况且,如今已非沈小姐与老先生独力支撑了。”
      沈阙音闻言,心头一暖,知道他所指为何。她低下头,看着手中洁白的手帕,指尖轻轻摩挲着细腻的布料,低声道:“裴少爷……其实不必如此。你在此静养,本不该卷入这些是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裴倦生淡淡道,“况且,书楼于我,已非暂栖之所。”他说得含蓄,但目光中的温度,却让沈阙音心跳悄然加速。
      这时,一阵熟悉的、略带焦香的甜味随风飘来。只见沈老先生端着一碟刚烤好的红薯,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雨过天晴,正好吃个烤红薯驱驱湿气。裴少爷,音儿,快来尝尝。”
      三人便如往常一样,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金黄色的红薯冒着热气,甜香扑鼻。沈老先生掰开一个,递给裴倦生:“裴少爷,尝尝,今年新下的蜜薯,甜得很。”
      裴倦生接过,道了谢。红薯入口软糯香甜,一股暖意直达心底。他看着身旁安静吃着红薯的沈阙音,又看看笑容和煦的沈老先生,忽然觉得,外界的风雨纵然再大,这一刻的安宁与温暖,也足以慰藉人心。他必须守护这份安宁,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
      然而,他心中也清楚,刘团长之事,绝非终点。他需要了解更多外界的消息,需要知道北方的局势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这嘉水镇,又能偏安多久。他想起林医生曾说近日会来复诊,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暗流仍在涌动,但在这梅香隐隐的书楼小院,至少此刻,阳光正好,人心尚暖。未来的路或许崎岖,但裴倦生知道,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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