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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梦魇穿墙与踢踏舞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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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町的深夜,万籁俱寂。已经改造完成的儿童房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城市的微光。灰原哀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茶色的发丝被冷汗黏在额角,眉头紧锁,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绷紧、颤抖。
梦境,是冰冷粘稠的沼泽。
又是那个无法逃脱的循环。刺耳的刹车声,子弹击穿姐姐宫野明美的胸口,鲜血从她倒下的地方蔓延。忽然又变成刺目的实验室白光,警报凄厉地嘶鸣。琴酒银色的长发像毒蛇的信子,拂过她冰冷的脸颊,伏特加巨大的阴影带着铁锈和硝烟味笼罩下来,冰冷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咙,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颈骨。“叛徒……”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告,带着绝对的冷酷和毁灭意味,“找到你了……”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扼杀了所有反抗的念头。绝望的黑暗吞噬着她,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深渊。
隔壁主卧兼工作室内,灯火微明。
雾岛月见并未入睡。她靠在新轮椅上,面前的工作台被柔和的光线笼罩,上面散落着细小的工具、打磨得温润的各色小石头、彩色的丝线,以及几片泛着奇异冷光的金属碎片。她的指尖捻着一根丝线,感受着其中微弱却坚韧的能量流,全神贯注地将一枚小石头与一片碎片串联。这不仅仅是制作饰品,更是她复健的核心——找回对自身那独特力量精细入微的操控感。
她的复健日常堪称“丰富多彩”:
身体复健:在铃木家高薪聘请、签了严格保密协议的物理治疗师指导下,进行着基础的肌肉激活和关节活动度训练。雾岛月见对此兴趣缺缺,能偷懒绝不勤快。每当这时,空气中就会上演灰原哀和诸伏景光看不见的“默剧”——几只小妖怪会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焦急地在她耳边(当然只有她能听见)碎碎念:“月见大人!胳膊!胳膊再抬高一点点!求您了!不然明天广川先生又要念叨了!”另一派则心疼地反驳:“闭嘴!没看到月见大人连指尖都在抖吗?让她歇着!能量恢复更重要!”它们甚至会为了雾岛月见该不该多坚持一秒而互相推搡,差点把诸伏景光放在旁边记录复健进度的平板电脑撞下桌子。
吃饭拉锯战:诸伏景光的厨神技能大发神威,变着花样做她曾经偏爱的清淡美食,从精致小巧的和果子到香气扑鼻的茶泡饭。然而雾岛月见的胃口比缩水后的灰原哀还令人担忧,常常面对满桌诱人食物,眼神放空,用气音飘出一句:“……饱了。”诸伏景光就会化身最具耐心的饲养员,温声劝诱:“月,今天的汤里加了新摘的柚子皮,很清香,就尝一口?”或者,“这个玉子烧特意做得很嫩,放了你喜欢的昆布高汤。”拉锯战往往以雾岛月见象征性地动几下筷子,诸伏景光无奈地收拾残局告终。
饰品制作:这是她目前最“积极”也最专注的复健项目。挑选配饰、编织丝线、感受力量在指尖流淌的韵律,远比枯燥的拉伸有趣得多。
就在雾岛月见的手指正捻着丝线,感受着其中微弱的能量共鸣,试图将其引导向那颗白色小石头的核心时——
嗡!
一股浓烈到近乎粘稠的恐惧、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如同冰冷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刺穿了她的感知屏障!这强烈的负面情绪风暴,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窥伺感,源头正是隔壁的灰原哀!这绝不仅仅是PTSD的闪回,里面混杂着一种粘稠的、带着恶意的“杂质”,像黑暗中的无形触手,正刻意搅动着灰原哀的恐惧之池,以此为媒介……窥探着这里!
——来了!终于有东西按捺不住,开始试探了。目标是这只状态异常的“稀有品”?还是通过她来窥探自己?或者两者皆有?
雾岛月见褐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随即又被惯常的懒散覆盖。她放下手中几乎完成的半成品饰品,驱动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到灰原哀紧闭的房门前。
门,反锁着。灰原哀的警惕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松懈。
雾岛月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她伸出手指,指尖并未触及门板,只是在空气中虚虚一划。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流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雾岛月见的身体,连同她坐着的轮椅,仿佛瞬间失去了物质的实感,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毫无阻滞地、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厚重的实木门板!
“呜哇!月见大人穿墙了!”一只贴在走廊天花板上打瞌睡的涂壁妖怪被这突如其来的“穿模”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捂着自己的“脸”小声惊呼。
“大惊小怪!月见大人赶着去救‘稀有品’呢!那孩子的噩梦吵得我都做不了美梦了!”另一只飘在空中的、长得像小灯笼的提灯小僧不满地嘟囔道。
“就是就是,里面那‘杂质’的气息真讨厌,臭烘烘的!”帚神在一旁挥舞着它的小扫把表示赞同。
房间内,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灰原哀深陷在噩梦中,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额头上布满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近乎呜咽的抽气声。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个扭曲破碎、布满裂痕的虚影,此刻正剧烈地翻腾、扭曲着,被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噩梦气息死死缠绕、撕扯,那些裂痕在噩梦的侵蚀下,隐隐有扩大的趋势。而那噩梦气息的深处,几缕不易察觉的、带着恶意窥探的“丝线”正贪婪地汲取着灰原哀的恐惧,并试图向房间内扩散。
“……吵死了。”雾岛月见低声评价,语气带着被打扰清静的不悦,但并非针对灰原哀。她驱动轮椅滑到床边,伸出略显冰凉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灰原哀汗湿的额角。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清凉安抚气息的淡金色光芒从她指尖溢出,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净水,瞬间让灰原哀剧烈翻腾的心绪和虚影的动荡平复了一点点,呜咽声也微弱下去。
灰原哀在梦魇的深渊里,似乎感觉到额角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像黑暗中伸出的一根救命稻草,让她濒临窒息的痛苦稍稍缓解。
雾岛月见收回手,驱动轮椅回到自己房间。几分钟后,她又“穿墙”回来了。这次,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用深蓝色丝线编织的、极其简陋的小网兜,里面装着几颗散发着微弱甜香气息、如同凝固彩虹般的金平糖。这看起来就像小孩子随手做的小玩意儿,带着点笨拙的童趣。
雾岛月见将这个简陋的“捕梦网”挂在了灰原哀床头的装饰挂钩上。然后,她对着空气,用一种古老而奇异的、带着特殊韵律的低语说了几个简短的音节。
空气微微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个体型圆润如球、穿着破旧和服、眼睛大得像铜铃的妖怪凭空浮现。它贪婪地嗅了嗅金平糖散发出的、蕴含着安抚与纯净能量的甜香,对着雾岛月见讨好地疯狂点着它的大脑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雾岛月见指了指床上深陷噩梦的灰原哀,又指了指那个小网兜。
梦食妖怪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欢快地扑向小网兜,像吸食最甜美的花蜜般,将金平糖的能量瞬间吸食殆尽。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身体膨胀了一圈,化作一股半透明的、带着温暖甜香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灰原哀紧蹙的眉间。
雾岛月见看着梦食消失,驱动轮椅后退了一点,静静地悬浮在房间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她的目光穿透现实的帷幕,牢牢锁定着灰原哀梦境中那几缕恶意的“丝线”。
灰原哀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包裹着,强行从冰冷的泥沼中拽了出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冰冷压抑的组织实验室里,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色调是诡异的、饱和度极高的粉紫色。姐姐宫野明美不知为何站在那里,但此刻她穿着一身华丽繁复的洛丽塔裙,笑容灿烂得晃眼,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冒着诱人热气的盘子——上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金黄色的咖喱饭!那浓郁的、带着香料和肉香的熟悉气味,分明是广川宏的手艺!
“小哀!醒醒!”姐姐的声音活泼又清脆,完全没有临死前的绝望,“饿坏了吧?快来尝尝广川先生特意为你做的特制咖喱!比那些冷冰冰的营养液好吃一百万倍哦!”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
灰原哀懵了。这……这是什么展开?
就在这时,实验室那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琴酒和伏特加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银发杀手标志性的黑风衣猎猎作响,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冷酷杀意,绿眸如同淬毒的冰刃。
灰原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噩梦的核心要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叛徒去死”并没有响起。琴酒在距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扫过端着咖喱饭的宫野明美和一脸呆滞的灰原哀,然后……他做了一个让灰原哀大脑彻底宕机的动作!
只见琴酒面无表情地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副……闪闪发光的银色流苏?!他将流苏在指尖熟练地绕了两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波澜、却字正腔圆的冰冷声音宣布:
“Music!”
实验室里瞬间响起了欢快激昂、节奏感爆棚的踢踏舞曲!
紧接着,在灰原哀和伏特加(他墨镜都滑到了鼻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琴酒猛地一甩风衣下摆,露出了底下擦得锃亮、几乎能当镜子的黑皮鞋!然后,他就在实验室冰冷光滑、反射着粉紫色灯光的地板上,旁若无人地、动作标准得近乎教科书级别地、跳起了热情奔放的踢踏舞!
哒!哒哒哒!哒哒!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力量感和诡异的韵律感!他的表情依旧冷酷如冰山,眼神锐利如刀,但配上这狂放不羁、大开大合的舞步,形成了一种荒诞绝伦、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喜剧效果!风衣的下摆随着他的舞步飞扬,银色流苏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
伏特加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墨镜彻底歪掉,露出底下那双写满“我是谁?我在哪?大哥疯了?”的茫然小眼睛。他下意识地也想跟着节奏动一下,结果左脚绊右脚,“噗通”一声巨响,直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巨大的身躯砸在地上,连地板都仿佛震了震,墨镜飞出去老远。
“噗——哈哈哈哈!”灰原哀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冷酷杀手一丝不苟地跳着踢踏舞,忠实跟班摔得四仰八叉狼狈不堪,姐姐在一旁端着咖喱饭一脸“啊又来了”的淡定表情……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笑意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了所有恐惧的堤坝,从她喉咙里不可遏制地喷发出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狂飙,笑得肚子都疼了!
就在她笑得直不起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实验室门口那片浓郁的粉紫色阴影里,似乎安静地悬浮着一个模糊的轮廓——轮椅的轮廓。一个纤细的身影隐在光怪陆离的梦境背景中,看不清面容,但灰原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她?
梦境开始剧烈地扭曲、融化,粉紫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住她,姐姐温暖的笑容和咖喱的香气、琴酒那魔性洗脑的踢踏舞声、伏特加委屈的哼哼都渐渐远去……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窗帘缝隙,在灰原哀的眼皮上跳跃。
她缓缓睁开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极度的茫然。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昨晚……她好像做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极其诡异的梦?梦里没有枪声和死亡,只有……跳踢踏舞的琴酒?摔成表情包的伏特加?端着咖喱的洛丽塔姐姐?还有……门口那个模糊的轮椅影子?
这个认知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心底那沉甸甸的、几乎将她压垮的恐惧,被一种荒诞不经的轻松感和巨大的疑问冲淡了许多。她下意识地看向床头——
一个用深蓝色丝线编织的、极其简陋的小网兜,正静静地挂在装饰挂钩上。网兜里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清甜的糖果香气。
灰原哀的冰蓝色眼眸瞬间睁大。梦境最后看到的那个模糊轮廓……和眼前这个简陋的小网兜……是巧合吗?还是……
她猛地回想起在深陷最冰冷绝望的梦魇时,额角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清凉感,以及那股强行将她从深渊拉出来的温暖力量。还有那个荒诞却有效、彻底驱散了恐惧的梦境……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是雾岛月见?她昨晚……进来过?这个奇怪的网兜……是她做的?是她用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改写了自己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