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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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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蝉鸣像一把钝刀,割得人耳朵发疼。
以然站在心理咨询室的窗前,望着楼下那棵老梧桐。树叶被晒得卷曲,蝉声密集得让人窒息。他想起陈明渊的话,想起那幅双人背影素描,想起"七月十一日"这个被反复提及的日期。
秦淮推门进来时,带来了一个牛皮纸袋。
"我查到了。"他坐在以然对面,将袋子推过来,"七年前的七月十一日,滨江集团有一个高层会议,讨论股权转让。我爸,陈明渊,还有几个董事都在场。"
以然翻开袋子里的文件。泛黄的会议记录,潦草的签名,还有一张照片——七个男人站在滨江大厦顶层,背景是翻滚的云。
"这是我爸。"秦淮指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旁边那个,是陈明渊。"
以然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的一个年轻身影上。西装革履,眉眼清秀,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这个人……"
"秦川。"秦淮的声音很低,"他不是股东,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股权重组方案讨论会,七月十一日。"
以然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秦川出现在这个会议上,绝非偶然。他想起父亲的日记本,想起那句"撞见了一场交易"。
"我爸的笔记本里,"秦淮继续道,"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七月十一日,带小然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不知道。"秦淮摇头,"但那个人,很可能和秦川的死有关。"
下午,以然去了母亲住的养老院。
推开房门,老太太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本相册。她头发全白了,但眼睛还很亮。看见以然,她笑了:"小然,你来啦。"
"妈。"以然在她身边坐下,"您还记得七年前的事吗?"
老太太的眼神黯了一下:"记得……那一天,你说要生日,我买了蛋糕,可你爸说有事要出去。"
"他去哪了?"
"不知道。"老太太摇头,"后来他去了北京,再也没回来。我以为他是……有了别的女人。"
以然握住她的手:"不是的。他出事了。"
老太太愣住:"出什么事了?"
"他被人害死了。"以然轻声说,"和秦淮的哥哥一起。"
老太太的眼泪掉下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不是意外。你爸走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看小然长大了'。"
以然的心脏揪紧。父亲最后的电话,原来不是对他说,而是对母亲。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七月十一日,是个谎言'。"老太太擦干眼泪,"然后就挂了电话。"
回到市区,秦淮在楼下等他。
"我爸醒了。"秦淮的表情很复杂,"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当年的事,不只是交易。还有爱'。"秦淮摇头,"我不明白。"
两人沉默着上楼。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
"爱?"以然重复,"谁的爱?"
"不知道。"秦淮坐在沙发上,"但我哥的画,我爸的素描,陈明渊的证词,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我们的父母辈,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以然从包里拿出那张会议照片:"这个人,秦川,为什么会出现在滨江集团的会议上?"
秦淮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我查了公司档案,他不是员工,也没有股权。唯一的联系……"他顿了顿,"是和你母亲。"
"我母亲?"
"对。"秦淮翻出手机,"我雇人查了你的家庭背景。七年前,你母亲还在上海的时候,和滨江集团有过合作。她是建筑设计师,负责过几个项目。"
以然的手指停在照片上秦川的脸。那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面孔,和他记忆中父亲的影子重叠。
"我妈……认识秦川?"
"不止认识。"秦淮的声音很低,"他们曾是同事。你母亲离开上海去美国前,最后一个合作项目,就是和秦川一起做的。"
深夜,以然翻出母亲的旧作品集。
厚重的画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合影。母亲穿着白衬衫,站在一个年轻男人身边,背景是建筑工地。那个男人,竟然是秦川。
照片背面写着:"致阿然,愿你永远有重新开始的勇气。——苏芸 7.11"
苏芸。母亲的名字。
以然的心脏狂跳。母亲和秦川,竟然是同事和朋友。而七月十一日,这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是告别的日子。
他想起母亲离开的那天,拖着行李箱说"小然,妈妈要去美国治病"。原来,那不是病,是逃避。逃避一段她无法面对的感情。
手机震动。是秦淮发来的消息:"我找到秦川的日记本了。在他工作室的暗格里。"
以然立刻回复:"在哪里?"
"老城区的旧仓库。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旧仓库在城市的边缘,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
秦淮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仓库里堆满了杂物,中央摆着几个大箱子。
"在这边。"秦淮拿起手电筒,照向角落,"我找到了这个。"
那是个铁皮盒子,上了锁。秦淮掏出工具,三两下撬开。里面是一沓日记本,还有一封信。
"是秦川的笔迹。"秦淮将信递给以然。
信封上写着:"如果我出事,烧给小然。"
以然的手在抖。他撕开信封,里面的信纸已经泛黄。
"小然: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你告别。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你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考进美院,一起爱上了同一个女孩——苏芸。
"是的,我爱上了你母亲。但她选择了你父亲。后来她去了美国,我留在了上海。
"七年前,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滨江集团在开发项目时,毁掉了一个村庄的祖坟。村民们要讨说法,公司派人处理……我意外撞见了他们的交易。
"他们想杀人灭口。我知道得太多了。
"小然,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有一个我这样的叔叔。我羡慕你有一个爱你的父亲,有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我出事,去问你父亲,七年前他为什么选择离开。
"——秦川"
以然的眼泪砸在信纸上。原来,秦川不是陌生人,是父亲的挚友,是母亲的旧识,是另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
"还有这个。"秦淮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素描本,"是秦川的。"
翻开第一页,是以然的画像。十七岁的少年,坐在梧桐树下,眼神清澈。
"这是……"
"他画了你。"秦淮的声音很轻,"在你十二岁生日那天,他去了你家的院子,偷偷画下了你。"
后面的页面,全是同一个少年的速写。在不同的场景里:在教室里做题,在操场上跑步,在医院走廊里发呆。
"他一直关注着你。"秦淮说,"像个守护者。"
以然的手指抚过那些线条。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这样默默地爱着他。
回程的路上,雨又开始下了。
"我们去见陈明渊。"以然说,"告诉他,我们找到秦川的日记了。"
陈明渊的茶室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推门进去,茶香扑鼻。老人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茶杯。
"你们来了。"他示意两人坐下,"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以然将秦川的日记递给他:"这是真的吗?你和秦川,我父亲的三角恋?"
陈明渊笑了:"三角恋?不,不是那样的。我爱苏芸,但她爱的是你父亲。我们都是朋友,仅此而已。"
"那股权的事呢?"秦淮追问,"你说的交易是真的吗?"
"是真的。"陈明渊叹了口气,"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交易。滨江集团要开发一片老城区,里面有很多历史建筑。我想保护它们,你父亲也想保护它们,但董事会要强拆。"
"秦川知道了这事?"
"是的。"陈明渊点头,"他站在我们这边。但后来……"他的声音低下去,"后来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村民闹事,和施工队冲突。秦川去调解,被人推下了脚手架。"陈明渊的眼眶红了,"不是谋杀,是意外。但我一直内疚,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他。"
以然和秦淮对视一眼。又是意外?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幅画呢?"以然问,"秦川最后的那幅画,'时间的褶皱'。"
"那幅画……"陈明渊沉默了很久,"是他留给你的。"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
蝉声从梧桐叶间传来,此起彼伏。
"我们还漏掉了什么。"以然说,"陈明渊说的'留给你的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淮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法医发来的消息:"秦川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件人是你父亲。"
两人立刻赶往法医中心。
信封上是秦川的字迹:"致苏哲,如果我出事,请把这封信交给小然。"
信的内容很简单:
"老苏:
"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不是因为你不爱苏芸,也不是因为你怕麻烦。是因为你知道了那件事。
"七年前,我们都错了。不是陈明渊,不是董事会,是我们自己。
"苏芸的离开,不是因为她不爱你,是因为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你。"
以然的手猛地收紧。信纸在他手中发出脆响。
"什么?"秦淮震惊地问。
"苏芸怀孕了。"以然的声音发颤,"孩子的父亲,是我父亲?"
信还在继续:
"她选择离开,是因为不想让你为难。她知道你爱她,但她也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我答应她,会保守这个秘密。但后来,我发现她在美国过得并不好。她想念你们,想念这个孩子。
"小然,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去美国找她吧。她一直在等你。"
仓库外的阳光很刺眼。以然扶着墙,感觉整个世界在旋转。
秦淮赶紧扶住他:"以然,你没事吧?"
"我……"以然的喉咙发紧,"我可能……不是我爸的孩子。"
这个可能性像颗炸弹,在他脑子里炸开。他的整个世界,他的身份,他的存在,都建立在"苏哲的儿子"这个认知上。
"不一定。"秦淮安慰他,"信里说的是'可能'。"
"但秦川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
"因为他想让你知道真相。"秦淮看着他,"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值得被爱的。"
晚上,以然坐在咨询室的地板上。
他摊开秦川的素描本,一页一页翻看。那些以他为原型的速写,每一笔都充满了温柔。
"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吗?"秦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以然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个档案袋。
"我查到了。"秦淮坐下,"苏芸在美国的联系方式。她现在住在加州,经营一家幼儿园。"
以然的心跳加速。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
"您好,是苏芸女士吗?"
"是我。你是……"
"我叫以然。我是苏哲的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小然……"苏芸的声音在发抖,"真的是你吗?"
"是的。"以然的眼泪掉下来,"我爸爸……他去世了。"
"我知道。"苏芸轻声说,"秦川告诉我了。他去世前,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苏芸,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苏芸的声音哽咽,"原来,他一直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但他爱你,就像爱亲生的一样。"
以然的心脏揪紧。原来,父亲早就知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的爱。
"我妈妈……她还好吗?"
"她很好。"苏芸笑了,"她在等我回去。小然,你来美国找我们吧。我们等你很久了。"
挂断电话,以然靠在秦淮怀里。
"我该怎么办?"他轻声问。
"去美国吧。"秦淮抚摸着他的头发,"去见见你真正的母亲。去寻找属于你的根。"
"那你呢?"
"我等你。"秦淮的声音很轻,"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层温柔的纱。
"秦淮,"以然轻声说,"我爱你。"
秦淮的身体僵住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睛里泛起泪光。
"我也爱你。"他说,"从高二那年开始,就一直爱你。"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寻找,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另一个开始。真正的真相,还需要他们一起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