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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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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鄀司族,准确来说是北境国,他们居于最北地区,坐拥着九州最辽阔的草原,世代由鄀司族统治,但这个国家的人性子却孤僻封闭,极少与他国往来。
  也许是因国土辽阔,腹地资源较为分散,百姓多聚居在东南一隅,剩余的大半土地又荒无人烟、尚未开发,外人很难进入;又或许是他们本就生性不喜纷争,故而常年隐于北疆,但这分“与世无争”可没有换来他国家的善待,与之接壤的诸国渐渐生出觊觎之心,明里暗里侵占了北境不少土地,掠夺了大量资源。
  但这微妙的局面,却在三年前被彻底打破。
  更准确地说,是四年前。
  北境偏南边界忽然涌现出大批不明身份的部众,他们活动愈发频繁,起初别国只当北境在扩展商路,谁知他们竟然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覆灭了长期欺压边界的赭乌国,消息传来,九州为之震动。
  只是那时,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且北境行动迅捷,许多国家只当是偶然,又或许觉得传言太过夸张,并未重视,依旧照旧在北境边境掠夺稀缺资源。
  可燕国与赭乌接壤,振文王对此事十分清楚,他通过边境将领的急报,对那场持续一夜的战役的一清二楚:北境人作战极具特色,他们如狼群狩猎般,迅捷、冷酷、分工明确,下手极为残酷。
  燕王深知,这一次绝非偶然的军事行动,而是一个沉睡强国彻底苏醒的信号。
  水姬便是三年前被燕王接回燕宫。
  水姬的身份很特殊,她是大祭司唯一的亲人,哪怕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大祭司是燕国月离族人,被燕国人称为神族,但由于建国之战经历太多伤亡,目前已知的族人只剩大祭司一人,但自从燕国安定后,大祭司便回月离圣地,不再踏出,也不再问世。
  王念及月离族的开国之功,也默许大祭司的做法,燕国本来民族部落众多,但是自建国之后,都合并成燕人,不以族分,且大祭司的归隐,燕国治国日益重王权,轻神权。
  大祭司的角色慢慢有消失之趋。
  但也没彻底淡出,他逝世后,不少神权余孽,暗中力挺水姬做新任女祭司。对于燕王来说,水姬的存在无疑是一个阻力。
  燕王将水姬接回宫中,本意是斩草除根,彻底肃清神权的残余势力。然而,当真正见到水姬时,他改变了主意。
  她美得惊人,更出乎意料的是,她那双眼里没有神权派惯有的狂热,只有一片沉静与疏离。燕王端详着她,一个念头悄然滋生:这或许是上天赐予他的,更好的机遇。
  "水姬,”他说,“你愿不愿意,成为燕国的公主?"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水姬心头敲响。
  公主,很讽刺的称呼。
  她既是神权余孽的寄托,又无实际势力,送去和亲既能安抚神权派,又能拉拢北境。
  水姬坐在嫁车里,收回飘远的思绪。车轮碾过细石头带起一阵又一阵沙雾。
  “ 此去经年,前路未卜,唯愿顺遂”她小声对自己说。
  天上的云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走了近二十天了,再有几天就要入北境界内,嫁车前后是长长的护卫队,水姬探着头,陪护的队长见了,笑着对她说:“这到北境王庭,是得要小一个月,公主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肯定累坏了吧,今天要是受不住了,咱们就早点歇一歇。”
  其实还好,她不是娇养长大的小姐,但队长大哥已经招呼马车队停下了。水姬索性撑着婢子的手,下车活动一下。
  这已经出了燕国,眼下已经足够荒凉辽阔,不知道北境又是什么样。水姬哈出一口气,隐隐能看见一些白雾。
  婢子递过手炉,为她取暖。北风吹起她大红的披风,突然一只传讯雁闻风而至,队长上前查看,是一封信条。
  水姬拆开,上面写着:
  午夜,北境国夷灭东驹国。公主前往北境务必小心。
  她心下一沉,面色难看,又一个国灭,北境此举绝非偶然。和亲之途绝对不能含糊,她得快点到,以免生出别的事端。
  她压下情绪,面色坦然看向队长,“是王上,他看天气转凉,让我们注意保暖,小心身体进了寒气。”
  队长是常驻燕国北地的骠骑将军,大手往胸口一拍:“啊哈哈哈,公主放心,我对这种事儿颇有经验的,我把大家的保暖物资安排的妥妥的。”
  水姬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辛苦大家。”
  看见大家并未再探究信条内容,她也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说道:“大家歇一会,咱们趁着天色还可以再赶一赶路,今天坚持坚持说不定就到供需站,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队长听闻愣了一下,心里嘀咕“公主之前没这么急着赶路”,但没多问,只是转头对士兵喊“收拾东西,加快速度!”
  不一会儿,车队又摇摇晃晃继续前行,车轮声、马蹄声、风吹过枯草的呜咽声,偶尔夹杂几声护卫的低声交谈,气氛安静又压抑。
  水姬回到嫁车上,用水把信条浸湿,等字迹糊成一片,又撕碎,扔进尘沙里。
  手炉的温度慢慢散了,车厢缝隙钻进来的风越来越冷,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鄀司族以狼为图腾,行事讲究‘捷而刚’,遇强则避,遇弱则慎。”
  水姬裹紧披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月离族的纹样。她望着窗外愈发苍凉的原野,忽然想起大祭司曾指着地图上的北方,对她说过:“鄀司族,守着九州最大的草原,却像雪原上的狼,人若不犯它,它便懒得看你。”
  可如今,这匹狼却接连噬国。
  “又是什么,让它攻势势如破竹?会不会有一天,它贪婪的目光也会投向远在南方、看似温顺的大燕?”
  她指尖一颤,一个念头冰冷地刺入脑海:除非……它需要的从来不是理由,而是猎物本身。
  而她又在这一场动变中承担了什么角色。
  鄀司,鄀司,水姬敲着案桌,心里一下一下念着这个族名。
  车路摇晃,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等她醒来已经快到供需站了,她撩开窗帘,天色已经彻底漆黑一片。
  “公主,到了。”,队长从马上翻身下来。
  水姬下命令让队长带其他人跟着供需站的小斯,喂马休息。
  几个女婢跟着她跨过门栏,站内供热充足,婢女撩开门帐,一股热气从里面打在身上,她走进去,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不少。她解下披风递给婢女,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帐内侧,忽然定住——
  那里绘着一个暗色的图腾,狼首,蛇身。
  这是什么图案,她想,我在大燕从未见过。
  水姬眯起眼睛,准备再看,却被一个高硕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黎燕公主,臣是供需站的负责人,鲁枸,原先收的消息是明日公主到站,不知公主今天便到,实在有失远迎,公主莫怪。”来人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一屋子子的人纷纷跟着伏下身体。
  “无事,明天今天并无甚大分别,你准备好热水和吃食,让护卫兄弟休息好,明天一早还是要赶路的。”水姬并不打算纠结此事,她只想快点休息一下。
  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下肚,护卫们舒服的长吁一声,情绪不似之前赶路的收敛,慢慢与周边也在供需站歇脚的行商们攀谈起来。
  嘈杂热闹的声音传到水姬在二楼的隔间里。
  “我是燕南的。”一个大胡子皮草商人对着一个士兵说。
  “害,我是燕北的,那你受这里的环境,可得花些功夫吧。”那个士兵大约三十出头,操着浓重的口音。
  “别提了,刚来的时候,夜夜冷的睡不着,”那个皮草商人搓了搓手,又继续说到,“近些年北境开放,那里有完整的雪狐、黑貂、雪狼皮还有鞣制好的北境厚牛皮,货物价值高,那里的寒季才更是吓人。”
  “找个姑娘给你暖被窝,啊哈哈哈!”
  有几个人笑着说道,
  “东驹人去了会冻掉耳朵的。”
  “嗳,别说了,这有东驹故地的兄弟。”
  几个行商拍了一下说话的人,那人穿着绿色皮袍,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侧里镶有几颗金牙,说起话,声音很大。
  “…他老家是东驹的…在北面打拼十多年喽…”
  另一个穿着南灵国服饰的商人补充到。
  “今早传来消息…说北境把东驹灭了,可别说了…”
  士兵不少刚得知消息,心中一沉,相互对视,默不作声。
  大家把目光转向在角落安静喝汤的男人,他身量极高,腰上缠了一圈说不清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他没有回应大家,只是安静喝了几碗汤,就着桌案上的大块牛肉,吃了两碗宽面。
  周遭没安静一会儿,又开始热闹起来。
  和亲队吃完饭,都去早早休息了。
  东驹人。
  传说东驹人以女子为宝,东驹女子大多数长得美貌,九洲流传着一句话:
  得东驹女,长命千岁。
  东驹女人的特殊体质似乎能够滋补身体,让人,延年益寿。
  水姬的长甲一下一下敲着碗沿,北地贫瘠,物资并不丰富,供需站的碗不似南燕小巧,羊汤刚从大锅舀出,水气萦绕在她白嫩的面庞,显得更明丽。
  她抬起碗,浅浅喝了一口,腥臊味直冲面颊,她皱起眉头搁在一边。
  女婢端了一碗枣粥,撩帘进门:“公主应该吃不惯这北地的吃食,婢子叫后厨准备了米粥,公主吃一些。”
  水姬点了头,小口吃了两勺,后厨应是顾念她从南而来,以为南人嗜甜,在粥里放了许多糖。
  “这粥有点甜,我吃不惯,你去拿点热水。”
  女婢听了,倒了温水递给水姬。
  这个婢子是燕王送给她的陪嫁,名唤彩云,燕王送了她四个一等女侍,平时水姬很少和她们说话,一是赶路较疲惫,二是水姬还顾及燕王,还没摸清这几个婢子的特性。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这几个女婢一个比一个安静,从不主动与水姬多搭话。
  这个彩云是这四个女婢的领头,水姬打量着她,开口:“你去下面找个小斯打听一下,问问有一个东驹的商人明早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