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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资本的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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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桥”的理念如同石缝新苗，在心土裂缝中扎根，沐浴着从痛苦提炼的养分，日渐舒展。几乎将所有业余时间投入构想细化，查阅前沿密码学论文，推演架构可行性，反复修改那份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用户协议。这工作带来久违的充实与平静，仿佛在亲手搭建一个能抵御过去风雨的、坚固的精神避难所。
然而现实引力沉重。夏淼的担忧言犹在耳——技术、资金、团队、市场……每一座都是难以逾越的大山。尤其当初步估算构建最小化可行产品（MVP）所需的服务器和算力成本时，那串天文数字几乎让人窒息。远非个人积蓄能承担，甚至不是小型创业团队能轻易撬动。
就在对着预算报表眉头紧锁，第一次真切感受理想与现实间巨大鸿沟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夏淼有钥匙且通常会先打电话。心头掠过警觉，自A.D.事件后，对任何未经预约的访客都抱持本能戒备。
走到猫眼前望去，看到的却是夏淼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担忧、犹豫，还有一丝…做了错事般的心虚。身后站着一位身形高挑、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手提公文包，眼神锐利冷静，正不动声色打量这扇门。
心猛地一沉。认识这女人，或者说，知道她。林薇，国内顶尖风险投资人，以眼光毒辣、作风强硬著称，专注互联网与科技创新领域。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而且由夏淼带来？
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念念……” 夏淼抢先开口，语气带着明显歉意与急切，“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林总…林总她是我通过校友会偶然认识的，我…我实在看你为了那个‘白桥’熬得太辛苦，资金问题又…我就忍不住跟她提了一下你的构想，没想到林总非常感兴趣，坚持要我引荐……”
脸色瞬间冷下。看向夏淼，眼神充满难以置信与被背叛的刺痛。“淼淼！你明明答应过我……”
“苏小姐，请不要责怪夏小姐。” 林薇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是我主动要求拜访。夏小姐只是大致描述了‘数据不透明匹配’理念，坦白说，在当今数据滥用背景下，这想法非常具有前瞻性和社会价值，它击中了潜在市场痛点。作为投资人，我对任何能创造新价值、甚至重塑行业规则的想法都抱有好奇心。”
话语得体，既安抚夏淼，又表达对苏念的尊重，但那双精明眼睛始终未离开，像在评估一件极具潜力的投资标的。
压住心头火气，侧身让开：“请进。”
客厅里气氛微妙紧张。夏淼像做错事的孩子坐在沙发角落，低头不敢看。林薇优雅坐主位，目光迅速扫过客厅简洁甚至空旷的布置，最后落在书房门口白板一角露出的、写满加密算法和架构图的痕迹上。
“苏小姐，客套话就不多说了。” 林薇开门见山，“我对‘白桥’——如果我没记错夏小姐提到的这名字——非常感兴趣。认为它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社交平台的一股清流，甚至是颠覆性力量。我代表启明资本，希望能有机会深入了解，并探讨投资可能性。”
投资？心跳漏了一拍。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是能将“白桥”从图纸变为现实的关键。启明资本的实力与声誉业内顶尖。但是…资本？刚从一场由资本参与酿成的噩梦中挣脱，对这两字有着近乎生理性警惕。
“林总，感谢您的青睐。” 保持冷静，语气疏离，“但我想确认，您看中‘白桥’的，究竟是它的‘社会价值’，还是它可能带来的…商业回报？”
微微一笑，似乎对这问题毫不意外：“优秀投资人从不将这两者截然对立。有持久社会价值的产品，往往能带来更稳定、长远的商业回报。‘白桥’理念如能成功落地，可吸引大量对隐私极度敏感的高价值用户，形成独特壁垒。当然，商业化路径需精心设计，比如高级匹配服务、加密存储空间租赁、甚至未来向B端提供安全数据协作方案等。”
分析精准务实，每句都点在潜在盈利点上，显示极强商业头脑。但这恰恰让人更加不安。资本逻辑永远逐利，一旦引入资本，“白桥”那脆弱的、以隐私和真实为核心的理想主义内核，是否会像曾经的“蓝桥”一样，在商业化压力下逐渐变形？
“我理解您的商业逻辑，林总。” 斟酌词句，“但‘白桥’核心是用户数据主权和反算法操控。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放弃很多传统社交平台赖以生存的数据变现手段。这可能…与资本对增长和利润的预期存在根本冲突。”
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更加专注：“苏小姐，我欣赏你的坦诚和坚持。这正是我亲自前来的原因。我看重的，恰恰是你对核心原则的坚守。在当今市场，‘差异化’和‘价值观’本身就是最珍贵资产。我们可以共同制定‘宪法’级别条款，将数据隐私和保护写入公司最高章程，确保资本无法逾越这条红线。这需要创始团队拥有极强定力和谈判能力，而我认为，经历过…某些事情的你，具备这种定力。”
话语充满诱惑力，既认可坚持，又提供看似可靠的保障。夏淼在一旁忍不住投来希冀目光，显然已被说服。
沉默了。不得不承认，林薇的提议极具吸引力。没有资本支持，“白桥”很可能永远只是素描本上的一个梦。而有启明资本这样的顶级机构背书，技术、人才、资源都将不再是问题。
但是…代价呢？
想起顾云深，那个同样才华横溢的技术天才，最终如何在资本压力下一步步妥协、扭曲，直到坠入深渊。想起星耀资本张副总裁冰冷的眼神，想起A.D.那封将人视为商品的邮件。
资本是火，能锻造利器，也能焚毁一切。
“林总，” 抬起头，目光清澈坚定，“我非常感谢您的认可和提议。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认真考虑，并且…我需要确保，任何可能的合作都必须建立在绝对保障用户数据安全和项目理念纯洁性的基础上。这并非不信任，而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未立刻答应，也未断然拒绝。需要时间消化，需要咨询“暗流”这样的技术专家关于协议可行性意见，甚至…需要独自面对内心对资本的巨大阴影。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见过太多在资本面前急于求成、放弃原则的创业者，这份谨慎和清醒反而让对这笔潜在投资更有信心。
“当然，我完全理解。” 站起身，优雅递上名片，“这是我私人联系方式。苏小姐可随时与我沟通。期待你的好消息。”
送走林薇和依旧惴惴不安的夏淼，独自回到客厅，感觉像打了场硬仗，身心俱疲。
夏淼很快发来道歉信息：「念念，对不起，我知道我擅作主张了。但我真的是为你好，看你那么难…林总她人真的很专业，也很有诚意……」
未回复。需要空间思考。
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无数数据流在空中交汇，构成庞大无形的网络，捕捉着每个人踪迹。“蓝桥”只是其中比较显眼的一个节点而已。
“白桥”，是想在这张巨网中开辟不受侵扰的孤岛吗？
引入资本，是不是相当于邀请强大力量来“保护”这座孤岛？可谁能保证，这力量不会在某一天，反过来成为孤岛新的主宰？
理念的萌芽遇到了现实的阳光和风雨，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但也可能意味着夭折的开始。
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站在理想与现实的十字路口，面前是资本递来的、一把可能打开新世界大门、也可能再次将她锁入牢笼的…金色钥匙。
接，还是不接？
这或许是比是否原谅顾云深，更加艰难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