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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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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的风猎猎作响，将林荔身上单薄的戏服吹得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
这场悬崖戏份是她所饰演柳娘的高光时刻，也是杀身成仁的结局。
她只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开拍前，武指匆匆过来给她和徐一讲了走位和动作要点，大部分细致的指导都围绕着重场戏在身的徐一和女主朱绯儿进行。
徐一已经站在崖边定位点上。
他的身姿挺拔，即使穿着粗布戏服，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远处，饰演江湖侠女的影后朱绯儿正和导演低声交谈。
她眉眼明艳，举止洒脱，在一众演员中如同会发光般耀眼。
林荔默默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沉浸到柳娘诀别时的悲壮与决绝中。
“Action！”
林荔依着剧情，脚下故意一个趔趄，带着七分表演三分真实的惊慌，向悬崖外侧倒去。
按照设计，徐一饰演的男主应及时上前，牢牢抓住她的手腕，镜头会特写两人交握的手和生死一线的表情。
徐一的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
然而，就在林荔借力想要稳住身形配合演出挣扎的瞬间，不知道是她重心偏移的角度有些微妙，还是徐一发力拉回的方向与她预期的稍有偏差，她只觉脚踝处猛地一扭。
一阵钻心的剧痛猝然袭来，林荔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脸色刷白。
“卡！”导演立刻喊停，语气带着不悦，“怎么回事？柳娘？”
林荔单脚根本无法站稳，痛得弯下腰去，声音发颤：“对……对不起导演……脚，脚好像扭到了……”
现场一阵小小的骚动，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有人低声嘀咕：“那个演柳娘的……好像真受伤了？”
“她是不是就是那个？”
徐一松开了手，但并未立刻退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林荔痛得蜷缩起来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
他心中有数，自己在握住这女演员手的那一刻有杂念。
不，不是动情，而是他在看清楚她就是那张P图新闻的女主角后，内心忽然有一阵嫌恶一阵恍惚，忽然忍不住在想“她不会再捣什么鬼吧”？
就是那一霎那的分神，让她受伤了。
但徐一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姿态克制地后退了半步，与林荔拉开了明显的距离。
在经历之前的绯闻风波后，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注重界限分明。
剧组的随行医生上前检查，初步判断是脚踝扭伤，可能伤及韧带，建议送医拍片排除骨折。
导演皱了皱眉，显然对拍摄进度被打断感到烦躁：“场务！赶紧安排车送医院！”
这时，完美掩饰好内心愧疚的徐一侧过头，对始终跟在他身旁的助理低声交代了一句。
助理立刻上前，对导演和林荔这边说道：“导演，徐老师的车就停在附近，更稳当些，可以送林老师去医院，避免路上颠簸加重伤势。挂号拿药这些杂事，我们也可以帮忙处理。”
这个安排周到体面，通过助理传达，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既展现了顶级团队的专业和对他人的关照，又严格规避了任何可能引发新一轮误读的亲密接触。
徐一本人则已转向导演，平静地讨论起后续戏份的调整方案，仿佛刚才的意外插曲与他仅有工作层面的关联，并未再多看疼痛难忍的林荔一眼。
林荔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忍着钻心的痛楚，低声嚅嗫：“谢谢徐老师，麻烦助理先生了。”
徐一的助理表情专业，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小姓吴，林老师不用客气，应该的。”
一身利落戏服的朱绯儿也走了过来，她拧开一瓶水递给林荔，语气爽朗：“没事，这场戏我们后面补拍。”
在剧里，林荔是她的一个丫鬟，虽然戏份不多见面次数有限，她也起了关照的心，特意给她留住了戏。
林荔感激地点点头，被工作人员搀扶离去。
朱绯儿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徐一那看似完全置身事外，只专注工作的侧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医院的路上，林荔靠在车椅背，脚踝处阵阵抽痛。
徐一方才的反应与冷静安排，每一个环节都无可指摘，甚至称得上仁至义尽。
但这种透过小吴助理传达的、程式化且保持距离的关怀，反而比彻底的冷漠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受伤了也只会被含糊称作“那个演柳娘的”小演员。
检查结果出来，万幸没有骨折，但脚踝韧带拉伤不轻，医生叮嘱必须静养，短期内伤脚不能承重，最好使用拐杖辅助行走。
返回剧组下榻的酒店时，已是深夜。
林荔被工作人员搀扶着，艰难地挪回自己位于中间楼层的标准间。
房间本就狭小，洗手间更是转身都困难，想到接下来几天要拄着拐杖在这方寸之地挪动，尤其是使用极其不便的洗手间，她感到一阵绝望般的无力。
就在这时，徐一的小吴助理再次出现：“林小姐，徐老师了解到您的情况，标准间的洗手间对于行动不便的人来说确实存在安全隐患。酒店顶楼有空的行政客房，空间宽敞许多，设施也更适合休养，已经为您协调好了。”
他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请您存下来，有事随时找我。”
顶楼是套房区，徐一的总统套房占据最佳位置，但行政客房与之有明确间隔，并非同一单元。
这个安排依旧谨慎地维持在“恰当关照”的范围内，却实实在在地解决了林荔眼前最大的困境。
她看着自己肿痛的脚踝，再看向那狭窄的洗手间门口，最终低声道：“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躺在顶楼行政客房宽敞舒适的大床上，独立的宽敞卫生间毫无障碍。
与楼下标准间的喧闹和局促相比，这里安静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林荔心里五味杂陈，徐一今天表现出的一切，理智周全，保持距离，像一个精密设计过的模板。
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他还嫌恶自己吗？他是否有点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他是在展现豁达心胸沽名钓誉吗？
只有行舟是真诚的，与他认识快三年，她能肯定他是个君子。
他以及那个匿名论坛，是她冰冷现实中唯一透气的窗口。
林荔拿起手机，登录了那个匿名的论坛。
“行舟，今天拍戏出了意外，脚踝扭伤了，挺疼的。嗯，是对戏时配合出了点偏差。戏里的男主给安排了车和医院，还换了有宽敞洗手间的房间，避免我二次受伤。”
她慢慢地敲着字，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吞吞吐吐地讲起来之前的翻车炒作事件：“嗯，之前跟他有点误会，我也不好说得太仔细，你应该能理解，我们这种十八线糊咖，是好几个人共用一个经纪人的，她们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话？我的经纪人搞出了一点绯闻来诬陷我和这个男主角，我的脸都给丢尽了……唉，不说了，我到了七老八十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主警告我时的样子……”
她说得很乱，停了一停，没有收到行舟的回复，又继续说了下去：“男主演就是男主演，即使是展现出关照后辈的样子，也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大概这就是顶尖人物的处事方式吧，责任尽到，但绝不越雷池半步。总之，我现在住到了不属于我的房间，心里真觉得整个娱乐圈都不适合我。”
她加快了打字：“谢谢你，即使你尚未回复一个字，我说出来也畅快多了。好像也只有在你这里，能说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希望脚能快点好起来。”
点击发送后，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夜景，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顶楼另一端，那间拥有绝佳视野的总统套房内。
徐一刚结束与导演的远程通话，沟通完因意外而调整的拍摄计划。
他揉了揉眉心，白天林荔受伤时瞬间苍白的脸和强忍疼痛的样子，不经意地浮现脑海。
这与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交集混杂在一起，让他心绪难得地起了一丝微澜。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那部仅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私人手机，登录了那个论坛小号。
“十八线人类观察员”发来的最新消息提示，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他点了进去。
“拍戏出了意外，脚踝扭伤了……”
“对戏时配合出了点偏差……”
“安排了车和医院……换了有宽敞洗手间的房间……”
“界限划得清清楚楚……顶尖人物的处事方式……”
每一个关键词，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与他白天的经历严丝合缝地对上。
那个在网络世界里会羡慕“天赋型”演员，会因批评而沮丧，言语间带着努力和真实感的网友。
那个在现实片场被他冷漠警告，今日又因他配合失误而受伤，被旁人随意称为“那个演柳娘的”小演员林荔。
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这一刻，透过冰冷的屏幕文字，重叠在一起了。
巨大的错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他一直知道，屏幕那端是某个在行业底层努力挣扎的同行，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卸下伪装，轻松交谈的陌生人。
却从未想过，那些他曾觉得有趣甚至偶尔能抚慰他疲惫的对话，竟来自一个被他先入为主地贴上“炒作者”标签，并曾用最冰冷言语伤害过的具体的人。
想起自己那句“离我远点”的警告，对比她此刻在线上依旧维持着基本体面，甚至带点无奈自嘲的语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误判的懊恼和某种难以名状悸动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徐一盯着那几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良久，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回复。
第二天清晨，林荔在脚踝的抽痛中醒来。
客房服务送来了精致的早餐和医嘱的药品：“是一位徐先生特意嘱咐为您准备的。”
林荔怔愣间，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徐一助理小吴的手机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那边传来的，却是徐一本人低沉的声音。
透过电波，他的声音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冰棱般的质感，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克制。
“林小姐，脚伤感觉如何？”
“好一些了，谢谢徐老师关心。”林荔握紧手机答道。
徐一有点感叹，这个小演员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他瞄了一眼装作看窗外风景的小吴。
“嗯。医生叮嘱要静养。”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任何不便或需要，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或者……也可以告诉我。”
电话挂断后，林荔看着恢复寂静的手机屏幕，心头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这通由影帝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里似乎有些微不同的问候，隐隐地，仿佛触碰到了那条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规范”的界限。
她绝不会想到，仅一墙之隔的总统套房里，那位她眼中高不可攀行事永远得体的影帝，正因为昨夜无意间窥破的秘密，而经历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内心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