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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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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交叠坐在车上,鲁鲁修不着痕迹地侧过头,面朝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看着道路两旁飞快倒退着的树影,鲁鲁修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疑惑,这里不是克洛维斯公馆的方向,也不是皇室成员修建的别宫的方向。
他很肯定,他们在远离着市中心。
下了车,冷风迎面从领口灌进来,鲁鲁修离校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制服的衬衫,乍然接触到冷空气,此时不免缩了缩。
大理石雕砌而成的门牌此刻赫然屹立于眼前,周围深色的松柏为这里烘托出几许肃穆。
鲁鲁修在东京租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东京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去过,但这里他却并不陌生——布里塔尼亚士兵的陵园。
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作战,难免会有人员伤亡,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自然可以通过家族的势力将尸身运回本国安葬,然而,更多的人却只能永远的长眠于此。
鲁鲁修所到达的这一片区域,已经属于陵园内极靠里的地方,这里安葬的大多是贵族,平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来这里闹事,可以说,这里倒是Area—11中极为少见的净土了。
“进去,克洛维斯殿下在里面等你。”
正当鲁鲁修在思考的时候,一个冰冷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背。
那士兵口吻中命令的意味不容置疑,然而他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打算。想来也是,一般情况下,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鲁鲁修勾了勾嘴角,看着前方的大片陵区。即使是最后的安息之地,也因人而异,被分为了三六九等。
与这片“贵族区”不同,其他的区域,偶尔能见到有人来拜祭。那些人,大多是亡者的战友或亲人。
他们并不往这里看,只是捧上一束花,找到自己的亲友,然后静静地在刻有他们姓名的碑前待上一会儿。
鲁鲁修别过头,转身向里走。
对于克洛维斯再一次找他的事情,他心里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惊讶,只是他不明白,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与他会面。
华丽的总督府不是很好吗?还能够彰显一下他如今越发“尊贵”的身份——比起自己这个连皇子之名都被剥夺了的人来说。
又或许,他这个向来爱好逢场作戏,在镁光灯下享受群众赞美的哥哥今天又来寻找新的“题材”了?
贵族区的园区并不大,然而从地上的瓷砖到路边栽种着的植物却样样精致,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鲁鲁修往里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背影,漂亮的金发软软地垂在那人的肩上,此刻正因为风的吹拂而四处摇摆,他的身前,是整个园陵中最大的一片墓碑,恢宏而壮美。那块碑的最上端,雕着一只展翅的和平鸽,看上去是如此的宁静美好,却又……无比讽刺。
“你来了。”
整个园子里,除了鲁鲁修之外,竟只有他一人。
“殿下要见我,您手下的人自然连片刻都不敢耽搁。”鲁鲁修对于克洛维斯可没有好声气,尽管他的神态是如此的“恭敬有礼”:“不过,居然孤身一人在这里召见我,您对我,可真是放心啊。”
“你是我克洛维斯的弟弟,不是吗?”
“我记得我说过的吧?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已经死了,在当年战火纷飞的日本。”鲁鲁修脚下顿了顿,随即缓步上前,话语中带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殿下竟然也会来这——哪个贵族竟然这么有面子,能够得第三皇子亲自前来扫墓?”
“从我接任十一区总督之后,我每年都来,看着这个墓碑上的字……我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再见到你。”
克洛维斯不理会鲁鲁修语气中的揶揄,也不接他那些尖锐的话头。
少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克洛维斯的话语中竟透露出几分怅然。
对于克洛维斯迟迟不肯切入主题,鲁鲁修心下有些不耐。
他敛了笑,抿了抿唇:“殿下把我叫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祭拜一下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吧?”
“是啊,‘他’不在了,我找不到‘他’了。”克洛维斯转过身来,向左侧移了一步,碑上显目的大字立刻显露在鲁鲁修的眼前。看着他惊诧的表情,克洛维斯声线低沉地说道:“这是我的弟弟,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
碑上有一副画,画中的黑发孩童身着皇子服,紫色的眸中充满了纯真和喜悦,他身后华美的宫殿显示了他的所在——他在白羊宫中。
韶华已逝,那是再也回不去的纯粹而幸福的时光。
“在我弟弟很小的时候,我曾答应帮他画一幅画。后来,没等我画完,他就离开了。也许现在……永远也用不上了。”
逆转的记忆犹如胶带一般一卷一卷地倒卷入鲁鲁修的脑海,金发孩子与黑发男孩的对弈,赢了国际象棋之后黑发孩子的喜形于色,金发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毯上勾勒着笔下风景的样子,已经他一手夹着稚嫩的画板,一手执着画笔与黑发男孩做下的约定……
打亲情牌吗?这家伙以往在镁光灯前拙劣的演技去了哪里?鲁鲁修咬着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动着。然而,即便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克洛维斯·V·布里塔尼亚这一局赢了。
与上一辈的布里塔尼亚皇族不同,这一辈年轻的布里塔尼亚皇族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无情又重情,冰冷与炙热这两种矛盾的极致在他们身上并存。
即使嘴上不说,但他们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个柔软的角落。
“鲁鲁修,我真的……很想找到我的弟弟,哪怕下棋总是输给他然后被嘲笑。”克洛维斯凝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澄澈的蓝眸中竟然荡起了点点期待。他摘掉手上戴着的白手套,朝着面前的少年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他,以确认对方的存在。
鲁鲁修皱了皱眉,正欲闪躲,忽然眼尖地看到克洛维斯身后亮起的点点红光,顿时心头警铃大作,就着克洛维斯伸过来的手,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就地打了个滚,躲开了弹药的攻击。
克洛维斯还懵懵懂懂的,没有反应过来,见自己撞上了鲁鲁修的胸膛,不由地开口出声:“鲁鲁修,你……”
“别说话!想找死吗?”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拉着克洛维斯躲到了墓碑后面。
克洛维斯感觉到捂着自己唇瓣的温暖手掌,微一愣神,随后反应过来,眼眸也迅速地冷了下来:“是来刺杀我的吗?真是想不到,我的行踪又这么快就暴露了。”
“又?”鲁鲁修蓦地想起刚刚握着的克洛维斯的手,上面还缠着纱布:“你之前也遇到过刺杀?”
克洛维斯点点头:“就在新宿那场战役之前。”
“殿下,你身边的人还真是纪律松散、能力匮乏啊。”鲁鲁修嘲讽道。
“我的布局是最完美的。”克洛维斯略微不满地反驳着,却并不恼怒,“话说回来,鲁鲁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作为哥哥我好高兴!”
“白痴!”鲁鲁修别过了头。
一边小声地与克洛维斯交谈着,一般寻找着闪躲的方向。所幸这座园子与外面的墓园相比虽说小了些,但为了显示身份的高贵,被埋在这里的贵族的墓碑都建得很是高大,鲁鲁修与克洛维斯两个人也因此有了供他们躲避的障碍物。
墓园的外面时不时地传来强响声,进到墓园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鲁鲁修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克洛维斯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大概……十人左右吧,我不太清楚。”
那一瞬间,鲁鲁修有一种将克洛维斯单手拎起来狂扁的冲动——如果他有那个体力的话。
“那些人战斗力如何?”
这一次,克洛维斯回答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全部都是我近卫队中的精英。”
依照闯进墓园中的人数来看,应该总共有二十来人。闯进来的这六个人各个都身手不凡,看来,想要逃过去,并不容易。
鲁鲁修的额上开始滴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他惨白着一张脸,极近可能地抑制着自己的喘息。
‘现在该怎么办?对方是冲着克洛维斯来的,如果以他为诱饵的话逃生几率会比较大。或者还有一种方法,那个新近得到的力量还没有用过,正好可以试验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效果,但是为了一场不知道手中筹码的赌博而冒险是否值得?而且,克洛维斯也在场的话……’
“鲁鲁修,怎么了?跑不动了吗?”看到鲁鲁修骤然停止的动作,克洛维斯开口问道。
“不,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
对方却没有给鲁鲁修充足的时间做出选择。
“队长,那个布里塔尼亚皇子太能躲了,我们至今没抓到他——那些高大的墓碑太碍眼了。”
“既然这样,那就炸掉。我们没有功夫陪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且,布里塔尼亚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从耳麦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严苛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那个率先冲入陵园的人听了这话,并没有在意自己随身捆绑着的炸弹是否会把危及到自己的生命,此时,他胸前的口袋中装着一张老旧泛黄的全家福照片,声音中充满了仇恨与坚决:“是!为了日本!!!”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了轰鸣声,热浪一层一层地席卷而上,鲁鲁修心中一震:“是炸弹!”
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将鼓膜震破,头脑中一瞬间昏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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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过后,不知过了多久,趴伏在地上的克洛维斯动了动手指,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原本高雅华贵的白色衣衫因为被爆炸波及,已经焦黑而破烂,在背部,更是染上了大片鲜红,显得触目惊心。
鼻中吸入的是呛人的硫磺味儿,克洛维斯剧烈地咳喘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第三皇子吗,想不到你还真是命大!”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团阴影笼罩在克洛维斯的上方。
克洛维斯费力地支起半个脑袋打量着周围的情形,由于正对着太阳的方向,他眯了眯眼,一下子岔开了目光,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哼,是刺杀者吗?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你知道刺杀一国皇子是何等样的罪过吗?”
“从我们失去故土,强行被冠上Eleven这个屈辱的名字的时候,对于我而言,除了复仇,其他事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克洛维斯皱了皱眉,冷哼道:“还真是不怕死!不过,也许剩下的Eleven们……都会因为你的举动而遭殃噢。”说到后面,语意中已有些不怀好意。克洛维斯自认自己对Eleven们的忍耐已达到一个临界值。
“你这个卑鄙小人,也就只会使用这些手段!”那人一脚踩上了克洛维斯的脚踝,他顿时疼得一阵闷哼。由于平时的养尊处优,这样的痛感在克洛维斯的身上反倒成倍地放大。只是他死死地咬着唇瓣,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个一向被他所轻视的卑贱Eleven面前示弱。
那人一手掐着克洛维斯的脖项,将他整个人架了起来,“虽然还想好好陪你玩玩儿,不过,没有时间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黄泉路上有你这个布里塔尼亚皇子相伴,我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克洛维斯刚想回答,一抬头,却望见了满目苍夷、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墓园。看着那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丰碑在面前化作了一堆碎石沙砾,克洛维斯心中燃烧着一团怒火:“竟然敢……连亡者都要亵渎!”
“为什么不敢?他们对于你们布里塔尼亚人来说是贵族,是功臣,是受人景仰的英雄,可对于我们而言,哼!只是一群强盗,一群屠戮者,一群手上沾满了日本人鲜血的入侵者,是罪人!”
似乎是被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对方也发泄似地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吼了出来:“明明是侵略者,却在被自己侵略的国家建起英雄般的墓碑,真是笑死人了!!!厚颜无耻!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我绝不容许!”
抓在脖项间的手越收越紧,吸入的空气愈发稀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雾霭,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克洛维斯意识到,自己会死。
自己是如此的靠近死亡。
可是,他不想死!对于死亡,他本能地恐惧着,抗拒着!
拼尽最后一点意识与气力,克洛维斯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然后,在模糊的意识中,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耳语般的话,然后是一声枪响。
啪。
克洛维斯猛地摔落在地,大把的空气朝着他的肺部涌来。
骨骼摔在地上,前所未有的刺痛,然而克洛维斯已无暇顾及这些,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鲁……鲁修?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鲁鲁修的瞳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
这个男人,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他要从他的口中问到母亲死亡的真相。
而且,‘那个男人’的孩子,即便是死亡,也应该由他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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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天,枢木朱雀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迷。
他低垂着头,看了看手中停止了转动的怀表——时间定格在日本宣布灭亡的时刻——然后又将头埋入膝盖之间,很是烦躁地挠了挠。
他的听众大部分时候都是固定的一人。
那个至今仍然在沉睡中,打着营养液的少年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下一刻就会醒来。
他是个最好的听众。
有的时候,甚至无需宣泄什么,和这个少年待在一起久了,内心也就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因此,在不出任务的时候与少年相处,已经成了朱雀的一个小小的习惯。
只是这一次,效果显然不佳。
头脑中回想着那个声音尖锐的嘲讽,朱雀觉得自己的脑仁都要蹦出来。
他所认定的道路,难道……就这么被否定了?他所认为的正义不是正义吗?那么,他所选择的追寻正义的方法又如何呢?
一时之间,枢木朱雀的内心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迷茫。
而且……他苦笑着轻叹了一声,伸出自己强壮有力的手,在自己眼前握了握,“即便是自我满足的正义,目前我所相信的正义,我也守护不了啊。”
说着,他缓步走到少年的床前:“你也是一个倍受战争浩劫的人,我把你带回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守护好你。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我什么都守护不了。”
白色高达也就罢了,上次输给那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Sutherland,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打击。
在那一天,无论是信仰,还是实力,仿佛都被一并否定了。
“不过……我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件事。”朱雀霍然站起身,拿着外套披上:“一定要见到克洛维斯殿下,问个明白。”
“朱雀君,你终于出来了。”塞西尔安抚地说道:“不用担心,从上次的战斗中,罗伊德伯爵已经意识到了兰斯洛特的某些不足,现在正在加以改进。如果你再勤加练习的话,下一次一定……”
“谢谢你,塞西尔小姐,我会好好练习的。对了,塞西尔小姐,罗伊德先生是伯爵的话……应该会有能够觐见总督大人的权力吧?”
“嗳?有是有……”塞西尔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分钟后,朱雀拿着一张ID卡,在手中颠了颠,然后翻身跨上一辆摩托车,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墨镜的蓝发少年正开着一辆轿车,在大马路上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