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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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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隽移到后门处,不动声色地隔着玻璃朝外望去。
走廊上一个男生展开双臂背靠栏杆,身后的天空很蓝,几朵皎洁的白云点缀,洗炼般澄澈,映着男生脸部轮廓分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深深站在他身侧,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
方隽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过她的笑容了,他为了还深深一个平静的生活,故意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透漏自己在暗恋他人以转移大家的焦点,而她确实平静了,不再有流言蜚语。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很少展露笑颜,看着他时眼底总有那么几分怨念,大多时候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而眼前的男生总是轻易逗笑她,说笑打闹,勾肩搭背,旁若无人,他们之间流露着很自然的亲昵,熟稔得仿佛他们认识了有一辈子那么长久。
像是兄妹,又像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方隽也无法肯定,但他知道他们之间应该不是情侣关系,从神态和语气就能看出来,可纵是如此,他依然深深嫉妒着。
这学期的第二次月考,深深从稳居文科榜首的位置直线跌落到第十八名。这是不曾有过的,她成绩向来稳定,第一的位置不可撼动,除了那仅有的唯一的一次因身体不适屈居第二。
班主任十分痛心地说:“深深,你怎么会考出这样的成绩来?”
以一中每年的高考成绩来说,她即使考十八名也能上个一流大学,但放在她身上却是难得的差劲,在班主任看来更是不可饶恕。
深深早以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十分平静地将试卷看了一遍。
导致她失分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语文作文偏离了主题,本来要求以“亲情”为话题的作文,她起初确实以亲情开篇,但她也弄不清楚自己脑袋里当时想得什么,写到中途跑了题,开始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描写爱情,声情并茂而且是一气呵成。
等她回过神时试卷的空白处已占去大片。那时她想,她的求学生涯太过一帆风顺了,甚至有些乏味,骨子里的叛逆怂恿着她大胆一回,于是她很顺其自然地写了下去,然后华丽丽地收尾。
爱情于高中生而言是禁忌,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更遑论堂而皇之地写到作文里。判卷的老师没给她零分,她已经很感激了。因为如此,她丢了二十多分,二十几分的差距在竞争激烈的一中足够她从第一名摔落到第十八名。
班主任沉重地将试卷拍到了她面前,“这是学校,不是杂志社,你的身份是学生,不是业余作家,学生的作文内容就应该积极向上,你再看看你写的作文,怀春少女执著一份苦恋,比较适合投稿到杂志社。“
此事自然闹得沸沸扬扬,好在她平常表现良好,班主任虽然气愤,却没有大动干戈地请来她的父
母开批斗会议。
深深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知谁向班主任那里打小报告说她是因为恋爱才会导致成绩下降,班主任联想到她作文里引用的那些情情爱爱的诗词,果然信以为真,急忙把深深召到办公室仔细盘问。
子虚乌有的事深深当然不会承认,班主任却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早恋的例子见得很多,没有一个人会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谈恋爱的事情……”
他固执地认为深深早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叹了口气,开始了重心长的劝说。
中途深深数次试着插话,班主任始终不给她机会,口若悬河地大谈早恋百害而无一利。
班主任其实不是个擅于言辞的人,隔壁班开个班会还得专门腾出半节甚至一堂课的时间来,他们班班会时班主任往往寥寥几句,言简意赅,课下的几分钟便可搞定。
但眼下他滔滔不绝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可以想如今的高中生早恋的何其之多,才会把不擅言辞的人锻炼出如此犀利的口才。
深深知道辩解也没多大意义,而且就某方面而言,班主任确实没冤枉她,于是她说:“早恋确实不对,但是我已经失恋了,老师也没必要浪费口舌。”
失恋?班主任相当惊讶,他都不知道何时开始的事,竟然已经结束了?但见她眼里无波无澜,失去了以往的光彩,笑容里也有几分怅然,他这才相信,唏嘘道:“你及时醒悟就好,眼看就要升高三了,这是最关键的一年,老师不希望你出现任何闪失。”顿了顿,又说,“你还小,有些事情想不透彻,人生很长远,不要局限于眼前的小情小爱。”
深深点点头:“我一直看得很明白。”
***
深深情绪低落地回到教室时,就听到高婧又急又怒的叫声:“喂,把试卷还我。”
她循声望去,就见梁少文凭借身高的优势挡住高婧的路,一手将一张试卷拍到方隽的桌子上,大笑着说:“快看,快看。”
高婧急得眼都红了,但有梁少文挡着,她根本过不去,急得伸长了手去够试卷。梁少文轻松自若地扣住她的手腕,腾出另一只手来在那张试卷上面指指划划。
好友这样兴致勃勃,方隽不好扫他的兴,有些心不在焉地扫了眼,很细腻忧伤的文字,他一笑置之。
梁少文将试卷翻转过来,“你看看这是谁写的。”
方隽顿住,目光几经变幻,翻过试卷又仔细看了一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梁少文笑道:“你看这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再看这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哈哈,她可真是个宝,就不知这份情是对谁诉说的。”
这忧伤的文字是如此熟悉。
深深瞬间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身上所有的热度都集中到了脸上,灼烧般滚烫。她不曾料到,梁少文拿的试卷竟然是自己的,更可恶的是他还将试卷展示在方隽面前,公开且放肆地揭露她的隐私,那言谈间轻浮的笑意更是不可饶恕。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高婧首先看到了她,愧疚万分地低下头,讷讷地喊:“深深……”
梁少文闻言回头,方要调侃一声,只见深深紧抿着唇,白皙的脸颊异常的绯红,眼底灼烧着奔腾的怒火,死死地盯着他。他突然有种火烧屁股的感觉,赶紧跳开,闪出方隽来。
方隽也是始料未及,易地而处,他也会怒不可遏,而且事实摆在眼前,一切解释都太苍白,他心底有股绝望的心碎,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深深有些粗鲁地抓过试卷,纸尖划过他的手臂,直直刺人他心坎,只见她愤怒地将试卷撕成碎片然后揉成一团,回身朝梁少文的脸上砸去,冷笑道:“你不是喜欢看吗?我送给你!”
一直处在沸腾中的教室突然就沉寂了,不少同学纷纷朝这边聚拢过来。
梁少文脸上有些挂不住:“喂,你怎么这么野蛮!方隽竟然……”
深深没理他,转过身来瞪着方隽,微薄的日光光照在她柔和的侧面,盛怒之下而嫣红的脸颊,惊人的美丽。
她愤怒得忘了周遭一切,只想痛斥两个罪魁祸首来宣泄心中的痛,但方隽含蓄的目光里荡漾着令人心碎的温柔,她鼻头一酸,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隽瞟了眼四周蠢蠢欲动的人群,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班上有不少喜欢活欣赏他的女生,她此时若口不择言地说出冒犯他的话,怕会树敌更多。他心里叹息,从座位上站起,直接越过她,道:“我们出去说。”
深深听到他平和清冷的声音,稍稍恢复了理智,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怕丢脸吗?她心里冷笑,拨开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出教室。
事后,深深给方隽发了一条短信:我一直以为你人品不错,但是我发现自己错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梁少文一样品性恶劣,仗着家世无所忌惮地嘲笑别人。
方隽收到短信后,垂眸掩去眼里滑过的黯然,嘴角挑起自嘲的笑容,轻轻地呢喃:“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想到她写的作文,她那般开朗竟写出如此忧郁的文字,想必是有过很深的感触,才会在写作文中不觉代入自己的情绪。那个使她感触颇深的人应该是作文中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