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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不知剑意覆韶华 ...

  •   叶疏影很小的时候就入了藏剑山庄,可能那时就五六岁,小小的他穿着明晃晃的入门套,抱着木剑和刚刚入庄的弟子一起练剑,一群入门弟子中就属他最小,被硬生生地挤到了角落。
      教授他们剑术课程是一位正阳门下的师兄,他的剑法很快也很稳,给他们演示藏剑剑法的时候让这群乳臭未干的小鬼瞠目结舌了好一阵,重轻剑快速地切换,迅速地切碎了四周的石柱,步履飞鸿,刹那定局。不懂剑法的入门弟子完全没看到发生了什么,那时,师兄的剑术对他们来说,太快。
      但是,叶疏影能‘看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看到师兄的一招一式,甚至当重剑切过石柱,碎石崩裂而出的那一刻,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天赋卓越,就像上天的垂青。

      但是叶疏影并非是上苍的宠儿,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年少时叶疏影能看清任何剑术的招数但是当自己拿起剑时却用不出一招一式,当剑握在手中时,当他去重复之前的剑式时,身体凝重到窒息,招式怎么都扭转不到点上,一套下来歪歪扭扭不成气候,那时藏剑上下的武学师看了都摇了摇头,师兄弟对他嘻嘻哈哈地嘲笑,多年下来没有一人愿意收他为徒。
      藏剑上下恐怕就他未曾入谁门下,而且呆傻榆木不开窍的形容词是对他最多的评价。
      没有人收他为徒交他剑法,他就独自一个人窝在藏剑各个角落看长辈们舞剑,游走在庄中武场看师兄弟们练剑,钻缝子去名剑大会看比赛……他像可有可无的尘埃,没人去管他,最多被嘲讽几句由着他去了……
      叶疏影看了十年的剑,有青涩未定的剑法,有流云洒脱的剑法,有势若惊鸿的剑法,有百步一杀的剑法……太多,太多,只有他一闭眼,那些招式都分毫不差地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来。但是,十年,他只学会了歪歪扭扭地几招,会点武功的都能把他撂倒。
      这十年,剑术方面未曾长进,但是却学了一手好铸剑之术。

      叶疏影也望天想过,要不留在藏剑当一辈子铸剑师好了。

      但是,
      那人却硬生生地出现在他平淡无奇的生命中。
      至此以后,
      他注定,
      不再是藏剑那个天真木讷的少年。

      那年,那日,藏剑的红梅开得格外的艳。

      那日,阳光温暖,清风和煦,叶疏影懒洋洋地趴在树上看远处师兄们演武,然后他一不小心回头就看见那人穿过蜿蜒的长廊,向着梅园的方向走去,阳光明晃晃的,那人一身白衣,衣袂飘飘,出尘洒脱,背部背着一把泛着流光的神兵……
      神兵!
      当时叶疏影脑子里只蹦出这两个字,从而他立刻爬下树,尾随而去。

      叶疏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人,他本是好奇那神兵,现在他又好奇起那人是谁?
      这几日梅林花开,有不少武林人士来赏梅,他也见上了不少高手,但是这人……这人身上没有杀气,没有尘世污秽,纯粹地不像在恩仇纷缠的武林中走过,他应该是那闲云外的野鹤,却又茕茕孑立……

      “你还要跟我多久?……”果然那人的声音也是那么清丽,那么空灵,那么缥缈……像华山雪水浸润过,漂涤去尘世烟火。
      叶疏影呆呆地立在那里……
      然后那人转身了……
      身后的红梅,纷纷扰扰,零零散散……
      叶疏影不知道该去怎么形容那个人,该是说眉目俊雅,颇有君子之意,还是说清冷疏远?
      干净舒服的气息,却又拒人千里。
      他好像踏进了一个不该有的梦境,打扰了那里的寂静。

      “我……剑……那把剑……我……”叶疏远语无伦次地窘立在那里,脸颊噌地一下红了。
      那人楞了一下,算是理解了他的回答。
      “这把剑叫‘雪名’,它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也不适合你。”他说的很缓,说得很明白。

      也许那时,那人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时好奇的小鬼了吧。

      见那人转身就走,叶疏影有点焦急地出口,
      “名字……那个……敢问大侠您的大名是……”

      ……
      “纯阳顾一尘。”
      那幽远的声音久久从梅林传来,回荡在簌簌沙沙的梅林间,也像雪地踏印深深地铭刻在了叶疏影的生命中。

      自从那个人出现以后,叶疏影感觉他整日恍惚,他甚至无心去看剑,只是懒洋洋地趴在屋顶上晒太阳。
      流云像轻羽缀在天空,看上去很柔,很轻,又遥不可及。
      顾一尘。
      上次名剑大会的魁首。
      而那次名剑大会他恰恰没去。
      可惜。
      不知道那人比剑,是何等的风采。
      ……
      如果自己也能有不凡的剑术,那么是否能和那人一战……
      ……
      叶疏影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纹路,握紧,叹了一口气。

      叶疏影也不知道何来的勇气,他下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定,去找那个人,求他练一次剑。
      他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赶往华山,他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在纯阳,只是一味地想见他,这种难以名状的执念,他也道不明。
      他想,也许,他只是一时的冲动,也许见过那人,他就能了无牵挂地回藏剑铸剑了。

      当叶疏影抱着包裹在雪地中抖成筛糠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无知。华山终年覆雪,天寒地冻,怎么能和温润的藏剑相比呢?他竟然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上山了。
      他迷路了。
      蠢。
      叶疏影绝望地望着茫茫的飞雪,苦笑出来,“命……”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叶疏影,又累,又冷,他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无尽的白,他像始终困顿在囚笼的幼兽,无力,恐惧,绝望。
      当叶疏影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雪地,刺骨的雪地也好像不冷了,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只有无以负压疲劳。他努力抬了抬眼皮,入眼的只有漫天的鹅毛大雪。
      他想,他应该睡了。
      只是,
      稍稍有点不甘心呢……

      当叶疏影快要放弃的时候,在他模糊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抹飘忽的影子。
      模模糊糊,若影若现……
      叶疏影眼皮跳了一下。
      是……什么……

      叶疏影想竭尽全力睁开双眼去看清那是什么,可以他的眼皮只是象征性地跳了两下,怎么也睁不开,只有渐渐袭来的越来越多的黑暗。

      “叮当……叮当……”

      ……好像……有铃铛……的声音……

      ……谁……

      在叶疏影陷入昏迷之前,隐隐约约,恍恍惚惚,看见一抹蓝色衣角,以及……很温暖……

      叶疏影感觉睡了很久,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至于是什么梦,他也不知道了,只是很暖,很暖……
      他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窗外苍劲的雪松,远处巍峨淡远的山峰。叶不留难以置信地爬起来,跑出门他才确信自己是在纯阳了。
      叶疏影笑了,很天真的。
      就像九死一生,他又涅槃重逢。

      雪小了,细碎地下。
      阶梯下面的围栏上拴着一匹白马,它朝叶不留甩了甩鬃毛,脖颈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叶不留跑下去,摸了摸它,笑道:“是你和你主人救了我,对吧?”

      “纯阳冷,不比藏剑,你还是穿好衣服再跑出来吧。”清冷的声音从叶疏影背后响起。
      这个声音……
      叶疏影惊讶地连跳了两脚,却不慎被积雪滑到,他坐在雪地里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的确是他,白衣胜雪,墨发及腰,眉若远山,眸含星辰,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几个月不见,他却恍然隔世,好像渡尽了忘川途他们才彼此重逢。
      明明才几个月……
      顾一尘看着呆傻的叶疏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心着凉了,还是进屋吧。”
      叶疏影一惊才发现他只是穿了亵衣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太丢脸了……

      叶疏影红着脸去穿了衣服。
      等他穿完衣服出来的时候,顾一尘抱着狐裘站在门口,见他出来才将手中的狐裘递给他。
      “屋外很冷,你要出门就穿上吧。”
      叶疏影双手接过狐裘,暖暖的。
      其实这个人没有像表面上那么冷淡。

      “过来,吃点东西吧。”

      纯阳清修,饭菜基本很清淡,但是叶疏远却吃得很欢腾。
      “你吃慢点,不够,我还可以做。”
      “你……你做的……咳咳咳……”被噎住的叶疏影忙端起一旁的水杯,大口灌下去。
      “纯阳弟子大多都是自行做饭的,除非是尚未独立的师弟师妹。”
      “真好,我师姐师兄都不会做饭,如果没有厨子估计藏剑上下都要饿死。”
      “……”
      “那个……其实我这次上华山就是为了找你。”叶疏影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碗筷,端坐起来看着顾一尘。
      “找我?”
      “那个……”叶不留站起来抱拳对着顾一尘行了大礼,“请顾道长演示一次剑法,我一直仰慕顾道长的剑法,可否……”
      顾一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就因为这个原因?千里迢迢来华山,还险些丧命?”
      “额……这个……我没考虑那么多……”叶疏影有点窘迫,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后脑勺。
      ……

      顾一尘去拿了剑,领着叶不留去了一块空地。
      “看好了。”顾一尘扬手,伴随着一声剑鸣,神兵出鞘,流光四溢,剑走偏锋。
      刚才稀疏的小雪有点稠密起来,但是叶疏影却异常兴奋,他恨不得风雪来得更疾点,更疾一点。
      千重雪好像灌注了剑气萦绕在顾一尘身边,剑刃清莹如秋水,衣抉飞扬,剑锋凌冽,干净利落,一招一式将纯阳太虚剑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叶疏影攥着手,好像用尽了一身力气,他要将这一招一式铭记进灵魂里,将这个与风雪共坠凡尘的男子铭刻进梦中。
      顾一尘收剑,千雪尽数落下。
      “这样吧,你我对一下剑吧。”
      叶疏影还在痴迷刚才的剑舞,所以缓缓地回过神来,吓了一跳,“我不会剑法……”
      “……,这么会?你不是藏剑弟子吗?怎么会不会剑法?”
      “……,”叶疏远窘迫地憋不出一个字来,“我天资愚钝,藏剑都没有师父愿意收我为徒。”

      叶疏影紧握起双手,倔强又委屈。在顾一尘眼里就像一只恸哭的小兽。
      顾一尘皱了一下眉,走过来,牵起叶疏影的手腕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你骨骼很好,应该很适合习武才对……这样吧,你练几招我看看。”
      叶疏影被他打量地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武器。

      顾一尘在一旁看了很久,久到叶疏影手心都出了汗。

      练剑一久,那种窒息感又渐长,叶疏影感觉手中的这三尺轻剑犹如千金巨石,怎么都挽不起来了。
      当叶疏影难受地想要放弃的时候,手腕一沉,有双温暖的手托住了他。

      “这样,这招应该这样。”

      顾一尘的气息萦绕在叶疏影的鼻尖,淡淡的,像那天山雪莲,暖暖的,像那冬日的光……

      顾一尘一招一式地带着叶疏影,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一种廓然开朗的感觉,叶疏影好想拨开云雾,终于摘得那明月。

      “为……为什么?!”
      “你的经脉易于常人,不能用平常方式疏导。”
      “?不同?”叶疏影不明所以。
      ……
      顾一尘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笑了,淡淡的,浅浅的,淡到好像一瞬而逝,浅到只在唇边留下一抹余影。
      “以后我教你。”
      “?”叶疏影呆呆地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一脸疑惑。
      “徒儿。”
      ……

      那日的雪真的很温柔,抚在叶疏影眼角,化在他心中,溶在他魂里,他整颗心都好像被纯阳浩淼的雪沐染了。他,哭了,撕心裂肺,扑在那个人的怀里,久久不能自以。

      叶疏影自始至终都认为他一身最大地荣幸便是认识了他,最大的荣耀便是成为他的徒弟。

      而这份荣耀,他愿意用命相守。

      顾一尘真的并非像表面上那么冷淡,他只是不善言辞,他其实,很温柔。

      此后,顾一尘教会叶疏远逆行通脉,点穴蕴气。
      自全身经脉重整之后,叶疏远运剑可谓行云流水,毫无阻碍之气,他甚至能自行将藏剑心法融会贯通,将脑海中藏剑师兄们的招式一一复现。唯一让他沮丧的是,他学不了顾一尘的剑法。
      那时,顾一尘笑着说:“十年时间足够沉淀下藏剑心法,即便你不会用剑,光看,也足够奠定你的基脉,既然已成型又怎么能逆转成纯阳心法呢?”
      叶疏影不服气地努了努嘴,“起码我还能砍个三才剑法。”

      既然是藏剑弟子就应该有藏剑弟子的样子,也不知道顾一尘哪里弄来的藏剑的剑谱和秘籍,搞得叶疏影好好恶补了一番,这般挑灯夜读真当是百年不见。

      和顾一尘在一起,叶疏影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花不完的精力。
      顾一尘每天都起很早去论剑台打坐,所以每天感觉顾一尘一醒,叶疏影也好像通灵了一样,一激灵,‘噌’地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去洗漱。要知道在藏剑山庄的日子,他必定睡个日照三竿。
      晚上,顾一尘会夜读,叶疏影就默默地在院中,映雪练剑。
      他只想,下次切磋的时候多过几招。

      那时的叶疏影虽然是进步飞快,但终究是初生牛犊,每次切磋都是被顾一尘吊打。所以那时,他最大的抱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顾一尘过上百招。

      月光倾泻,树影婆娑,雪地上脚印深深浅浅。那时,叶疏影磨练着青涩的剑法,然后,总是,悄悄地,瞥眼看见那人在灯火下翻阅着宗卷。
      道冠和道服换下了,工工整整地叠放在一边,披了一件浅灰色的袍子,墨发铺了满背,玉手纤指,淡眉明眸,带着那三分的清冷,藏着七分的温润。
      无论何时,他都能坦然自若,淡淡然然。

      “下山?长安?”在纯阳的这段日子,下山,就是叶疏影和顾一尘去长安采购的日子。这两年叶疏影除了长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纯阳,即便过年过节他都要赖在顾一尘身边,藏剑也是一趟都没回,山庄的师兄们没少调侃他,说是把心落在外面了。
      那时,叶疏影扯着那些书信,笑了笑,回道,下次回去一定都把你们打趴下。
      对于叶疏影口气不小的回信,藏剑的师兄们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对于这个扶不起的师弟除了会铸剑其它都一无是处了,这点,都是公认的了。

      “不是,这次我们去南屏山。”
      “南屏山?!”
      “帮我师弟押送浩气物资。”
      这天顾一尘收到了远在南屏山的师弟苏浅的来信,说是近些日子南屏的恶人不太安静,经常突袭浩气营地,而这次物资押送人员紧缺,希望他来助力。
      苏浅是他的同门师弟,从小交好,对于这个认真乖巧的师弟,顾一尘一向是多方面的照顾。这次南屏山他自是亲自前往,随便要看看这个许久未见的师弟。

      “是去打架吗?”叶疏影一听是去南屏,眼睛都放光了。
      “别给我乱跑,在南屏你必须呆在浩气营地。”
      “怎么可以这样!”
      “……南屏是浩气恶人的纷争点,江湖势力复杂……”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叶疏影一听,顾一尘竟然让他呆在营地?!他怎么可能坐得住,自己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无用小鬼了,呆在顾一尘身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心眼一转,委屈地对顾一尘说到:“……还是……师父……你嫌弃我,怕我拖你后腿……”
      “……”
      对于叶疏影这个徒弟顾一尘是很满意的,乖巧听话,坚韧勤学,没有世家公子的娇贵,武学造诣上其实又有极高的天赋,将来一定是可造之才……只是,这孩子,比他的师妹们还要黏人,还会……撒娇……
      “不是嫌弃你,只是太危险了。”
      “不是有师父吗?!”叶疏影拽着顾一尘的袖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顾一尘叹了一口气,“……那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这辈子我都不会让师父离开我的视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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