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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方司灯恭敬地道:“美人,时辰不早,等下各处该有人前来领取灯烛,请容奴婢让人将蜡烛灯油抬出去备着。”

      尙寝局的宫女们抬着几案,放在库房西侧的廊檐下,核计的典仪捧着笔墨,账册,在几案上一一摆放好。

      江舲道好,“不能耽误了各处来领灯烛,你自管照着以前的安排去做。”

      方司灯让宫女们抬了蜡烛出去,那边放着灯油的库房门也已经打开,江舲不禁走过去一看,头愈发疼了。

      灯油用大瓮装着,瓮口用油布封实。宫女用铜勺舀到小些的罐子中,以油端子为计量,再分给各处。

      打油难免会有损耗,而且会挥发。油端子打油,装满或只装七八分,全部倒进量斗,还是留有一些余油,皆掌控在尙寝局宫女之手。

      灯油这一块,便是彻底的糊涂账。

      江舲揉了揉眉心,果断放弃灯油这一块,先去清点蜡烛。

      黄嬷嬷钟尙宫不远不近跟在身后,江舲眼珠一转,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今她勉强只有四个帮手,既然赵德妃将她拖进来,她拒绝不了,总要蹦跶一下。

      “黄嬷嬷,钟尙宫,劳烦你们搭把手,帮忙一起清点,这般也能快一些。”

      黄嬷嬷脸色微变,她反应极快,笑道:“若是平时,若用江美人开口,就是奴婢的不是了。只娘娘那里缺不得人,还请江美人且等等,奴婢回去请示过娘娘。”

      江舲心中呵呵,她不擅长说场面话,尽量克制住没当场翻脸,木着脸点了点头。

      钟尙宫神色为难,道:“皇上圣寿,奴婢不敢马虎。贵妃娘娘先前还差人来问銮驾之事,奴婢要还要赶着前去娘娘回话。可能请江美人通融一二,待奴婢去见过贵妃娘娘,再回来帮着点数?”

      一听就是推诿之语,偏生让人无可指摘。江舲中午没歇息,本就精力不济。何况,她既然当了管灯烛的这个名头,钟尙宫就是她的属下。

      黄嬷嬷她管不着,钟尙宫也可以离开去忙,尙寝局其他的宫女,总不会恰好全都脱不开身。

      “你要去给贵妃娘娘回话不得空,差二十个司灯司的宫女来帮手就是。”江舲其实并不知尙寝局有多少宫女,人越多越好,随口喊了个数。

      钟尙宫不见慌张,她苦笑了下,朝门外一指,道:“江美人,她们都在此处当差了。”

      江舲顺眼看去,约莫十来个宫女,在廊檐下忙个不停,方司灯在旁边指挥安排,已经有人陆续前来领蜡烛灯油。

      灯烛库房不能使用明火,到傍晚时分,宫中又必须掌灯,她们确实走不开。

      江舲气得想骂人,难得的倔劲被逼了出来,对阿箬道:“你回去,将院中的人都叫来。”

      繁英阁的粗使宫女内侍,连着门房,共有六人。加上阿箬她们四人,一共十人,总能快一些。

      钟尙宫垂下眼皮,与黄嬷嬷皆未做声,先后施礼告退。

      江舲叫上芳荷她们三人,走进蜡烛库房,一一吩咐下去:“芳荷青纹你们点蜂蜡,文涓你点白蜡,点好之后分开,别弄混了。”

      三人领命上前,打开木框开始清点,江舲拿着账本,捋起衣袖在旁边计数。

      过了一阵,阿箬带着六人一并到来。白蜡与乌桕蜡多,江舲将他们全部安排去点这两样。

      库房内忙得不可开交,前来领灯烛的人越来越多,放好的蜡烛发放完了,方司灯带着宫女进来搬出去。

      江舲见状,指着数好的蜡烛道:“你搬这里的。”

      搬蜡烛的宫女没有动,看向方司灯等着她下令。江舲暗自冷笑,做好了要翻脸的准备。

      方司灯很是恭谨地道:“是。”

      宫女见状,起身走过去,抬手数好的蜡烛。

      江舲的一肚皮火,便再也发不出来。

      方司灯屈膝施礼退下,没一会,她走了进来,道:“江美人,内藏库送蜡烛与灯油来了。”

      江舲愣了下,暗自哀嚎了一声。

      原来,她还是太迟钝。赵德妃给她挖得最深的坑,并不在盘库,而是内藏库这一块!

      内藏库是元明帝的私库,同时兼具着国库的功能。

      宫中的一应吃穿用度,皆出自内藏库。内藏库的宦官,并宫中伺候的阉人,都隶属内侍内省。

      除去各地进贡,市易务的监官勾当,负责采买柴米油盐等。送进宫后,由内物料监官接手,送到各处的库房。

      内侍抬着蜡烛与灯油,鱼贯走进来。库监沈义走进来,转头四望,喊道:“方司灯,你人在何处?”

      方司灯忙应出去,道:“沈库监,我在与江美人回话。灯烛这一块,德妃娘娘交给了江美人管着,以后灯烛这一快,皆要请示江美人。”

      沈义顿了下,抬手朝缓缓走出来的江舲施礼:“奴婢沈义,前来送蜡烛灯油,请江美人示下。”

      江舲打量着沈义,他面黑无须,身形肥硕,腰快与装油的大瓮一样粗。

      内侍省的内侍品级虽低,却手握实权。历史上有名的宦官童贯,便是出自内侍省,权势滔天。

      江舲得罪不起,干脆地道:“方司灯,照着以前的规矩,收起来便是。”

      方司灯应是,沈义不动声色打量了江舲一眼,抬手告退,去与方司灯交接。

      数好的蜡烛,很快被全部领走一空。内藏库送来的蜡烛,重新堆满了空处。

      天色逐渐暗下来,灯烛发放完毕,宫女们开始收拾,库房到了关门时辰。

      江舲清点了一下,角落只堆着十框点好的蜡烛。照库房的存货,以及赵德妃的心计来看,明天有九成以上可能,内藏库还会继续送进来。

      辛辛苦苦忙碌一场,进水出水,最终做了无用功。

      回到繁英阁,江舲躺在榻上,身体累,心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用过晚饭后,江舲精神恢复了些,脑子重新转动起来,眼前顿时一亮。

      翌日,用过早饭之后,江舲便带着人前往库房。她做好了打算,赶在下午司灯司发放灯烛前,将库房里的蜡烛等盘点清楚。

      到了半晌午,蜡烛清点了一半,内藏库送了蜡烛以及灯油过来。方司灯与沈义一并来到库房,两人恭恭敬敬上前见礼。

      江舲看到他们,脸色不由得泛白,内流成河。

      从内藏库的宦官,市易务到内物料监官,到尚寝局,司灯司。

      江舲估摸着,上下里外,没几人清白。

      想到以前的灯烛被克扣过,江舲估计,灯烛这一块的账目,已经烂不可闻,赵德妃要急于甩开。

      沈义送来的灯烛,江舲若是认真清点,无论数目能否对上,对她都没好处。

      数目若不对,她要是铁面无私揭发,连着内藏库尚寝局司灯司,甚至掌管宫务的林贵妃柳贤妃,一并得罪得干干净净。

      后宫的宫务,还有吃穿住行等。灯烛这一块出事,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甚广。

      她要是装聋作哑只当不知,短缺的部分,则要她来承担。

      若是数目对得上,这才更恐怖。

      毕竟,沈义的举动,等于是主动将灯烛送到她面前,逼着她清点。

      对此举,她毫无头绪,完全猜不到他们的用意。

      江舲敢断定,她就算放弃盘库,暂时蒙混过去,肯定还有后招等着她。

      赵德妃挖的这个坑,真真深不见底。

      江舲感到自己像是只小绵羊,被猛虎赵德妃驱赶着,眼睁睁往里面跳!

      不待江舲反应,那边沈义已经招呼内侍:“江美人人手少,你们赶紧将框子打开,一支支点数,可不能错了!”

      内侍赶紧忙碌起来,一支不落,认真地清点着蜡烛。

      江舲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神思恍惚觉着,黄嬷嬷钟尚宫躲着不肯搭手帮忙,并非是给她下马威。

      而是欲擒故纵,故意引着她坚持盘库!

      实在是太可怕,江舲禁不住浑身冰凉,惊恐不安。

      他们究竟要做甚?

      以前看过宫斗剧切片中的手法,招式,在这里完全不管用。

      江舲深感无力,几乎快哭了,她们根本都不按照套路来!

      不过,她还是学到了些,那便是装病装晕逃避。

      身边没有可靠且心有灵犀的忠仆,直挺挺晕倒过去,江舲怕摔得太疼。

      眼珠微转,江舲手搭上了小腹:“哎哟!”痛苦地叫唤了一声。她心慌意乱,动作僵硬,神态夸张,一看就是在装。

      哪怕后世先进的医学,都难以诊断是装病的肚痛。阿箬离得近,她听到江舲的叫唤,赶忙跑上前,关心地道:“美人,你怎地了?哎呀,美人,你可是月事快来了?”

      “月事”一词阿箬说得含糊小声,方司灯等人虽只听到她的叫嚷,皆身为女人,心中大致有了数。

      江舲心道阿箬愚者千虑,总有一得,还算有些用。她都没想到这点,被阿箬一提,不承认,也不否认,低头捂住小腹,很是难受地道:“方司灯,库房就交给你了,照着规矩办就是。”

      方司灯一贯地沉稳,垂首恭敬应是,“美人若身子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好生保重才是。”

      江舲很是生硬地颔首,因为她的身子要紧,将繁英阁所有人都叫了回去。

      青纹她们进进出出,送水送帕子。阿箬抢着要表现,道:“美人月事来时身子总是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来给美人瞧瞧。”

      就算贵为后宫的妃子,也只能用月事带。每个月这几天,江舲都在崩溃的边缘,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血染床榻。

      她那时不想搭理阿箬芳荷,就借口自己不舒服,图个清净。

      见阿箬要去请太医,江舲收回了先前对她的夸赞,生无可恋地道:“你不要小题大做,我躺一会就行。”

      阿箬很是关切,想要再劝,江舲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她失望不已,悻悻闭上了嘴。

      躺着躺着,江舲本来想要深思一番,谁知竟然睡了过去。

      “美人,醒醒,德妃娘娘来了。”阿箬冲进屋,一阵用力将江舲摇醒。

      江舲睁开眼,睡眼惺忪望向窗棂外,深秋的太阳灿烂,屋内一片明亮。

      她陡然大惊,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坐起身靠在软囊上,拉起锦被盖住膝盖,尽量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文涓青纹领着赵德妃进了次间,江舲挣扎着要下榻见礼,赵德妃连忙拦住了:“江妹妹身子不舒服,快躺着别动了。”

      她就势侧身在榻上坐下,手轻轻搭在锦被上,上下打量着江舲,关心地道:“江妹妹如今可好些了,怎地没请太医?”

      赵德妃的指甲上涂着殷红的蔻丹,戴着翠绿的碧玉指环,青葱玉指柔弱无骨。她离得近,江舲感到一座大山压来,连呼吸都困难。

      这下不用装,江舲的脸色苍白得像是生了病,紧张地道:“我没事,娘娘怎地来了?”

      “毕竟灯烛这一块,是我交给了妹妹,要是妹妹因此受累,我如何能心安。”

      赵德妃柳眉微蹙,歉疚地道:“妹妹要真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请太医仔细瞧瞧,莫要年纪轻轻就落下了病根。”

      对着赵德妃的殷切叮咛,江舲只感到毛骨悚然。
      她实在不是她们的对手,想了想,干脆豁出去了,直接了当问道:“娘娘为何将灯烛这一块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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