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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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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二十多年,一点红第一次被女人调戏,心中骤然浮起一阵奇异的倒错感,连神情都有些不对了。
他抓着李鱼的手,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别瞎胡闹。”
李鱼早都在他怀里笑做一团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开心极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蛄蛹蛄蛹,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她脸色酡红,也说不住她的酒到底醒没醒。
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揽着她腰的那只手微微使力,沉声道:“别乱动。”
他的手实在很烫,他身上也很烫,也不知道是余烧未消,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原因,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亮得惊人,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心中警告自己这女人实在不能多瞧的。
正在这时,风又送来了一阵女子的哭声,低而细微。
李鱼“噌”的一声,警觉地抬起了头。
一点红皱了皱眉,道:“不错,的确有人在河边哭。”
这哭声还要再往密林的深处走上一走。
深更半夜,阴密森林,竟有女子的哭声?难道是什么山野精怪在此作乱不成?
一点红从不看志怪故事,也从不信鬼神之说……若世上真有鬼神,为什么还没有厉鬼找上他索他的命呢?
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哭声来自密林深处,在此处听到,已然是细如蚊吟,可刚刚在屋子里,李鱼却已听到了这哭声。
她的身上的确是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的。
至于这哭声,他倒是不甚在意。
但李鱼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歪了歪头,忽然拉着他就要去寻那哭声的来源。
她的动作自然极了,一下子从他怀里挣出来,然后一只如玉般莹白、如丝绸般的细腻的手就柔软地缠了上来,只用一根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晃了晃,好似在央求他。
她的酒还没醒,眉眼之间有一种软绵绵、懒洋洋的倦意,期期艾艾地看他一眼。
一点红:“…………”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明明她抱也抱他了,搂也搂他了,还如此大胆地往他腰间塞东西,只令他一瞬间都惊得要推开她。
可此时此刻,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羞赧得像是一朵小白花,只让人又爱又恨,一句旁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点红只好道:“走吧。”
李鱼就拉着他去寻那哭泣的女子。
越往林子深处,水流越湍急,水的深度也可以没过人了。林子里越来越黑,好在今夜月光实在光明,借着落入林中的月光,也勉强可以视物。
河岸之上,一个少女正呆呆立在河畔。
这少女容貌清秀,青春年少,这个年纪的少女本应最无忧无虑,可这少女的面色却是惨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出她脸上的泪痕……而她那双眼睛里,却是空空洞洞,除了绝望,再无其他。
李鱼已闻过了,她身上没有妖气,不是精怪。
她也不是习武之人,有两个大活人悄悄靠近,她都浑然不知。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密林中哭泣……除非她不想要命了。
……不错,她的确不想要命了。
那少女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盯着湍急的河水瞧了半晌,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犹豫了片刻之后,口中又喃喃道:“天要亡我……”
然后,她的身子就朝河水中投入。
李鱼和一点红躲在暗处,见此情形,李鱼惊了一跳,立刻就要动。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身子已如豹子般跃起。
做杀手的,轻功就没有不好的,只一瞬间,便已到了那少女跟前,一把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拽了回来,甩在地上。
他生性冷漠,本不欲管这种事,只是见李鱼想救,又怕她跑过去反被这少女带到水中,到时候更麻烦,不如自己代劳得好。
至于李鱼……
其实她想制住那少女,让那少女不要跳河实在简单得很,只是有一点红在场,不能暴露自己狐狸精的身份,所以不便使用法术,故而这救人的事情才让一点红抢了先。
她慢慢悠悠地从刚刚藏身的地方出来,朝那少女走去。
那少女本是诚心寻死的,特地大半夜的跑来林子里跳河,岂料黑暗之中钻出个男人来,二话不说就把她从鬼门关里拽了出来。
他动作粗暴,无甚耐心,一把把她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站着,也不说话,像个活阎王。
少女又惊又吓,失声道:“什……什么人?!”
她睁圆了眼睛,一串泪水已滚了下来,正要开口质问这男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却见不远处又走来一个梳着女人。
这女人的风姿之绝世,容貌之妍丽,简直是举世罕有,这少女盯着她的脸,有片刻失神,然后又重新反应过来,挣扎道:“你们是谁……为、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李鱼还有些微醺,懒洋洋地问:“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跳河呢?”
少女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她忽然道:“因为我已活不下去了。”
李鱼:“那你为什么活不下去了呢?”
少女忽然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冷笑道:“一个怀了孽子的未婚女……能活得下去吗?我要活,我家里的人也不会让我活!因为我若活着,我家中的妹妹们便难以说亲!”
这事情说来倒也不复杂。
这少女年方二八,青春年少,乃是附近村落中的大姓人家,族亲众多。这样的人家,在村子里基本上是横行无忌的……只有他们欺负外姓人,没有外姓人欺负他们的份儿。
但这少女却被外姓人给欺负了。
无他,外姓人是江湖人士。
江湖江湖,江河湖海里翻滚打浪的人……谁能没几分本事?这人的本事倒是也大得很,路过此地,瞧见了在溪边玩耍的少女,起了色心,便吟着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来了……这样的登徒浪子,少女如何敢靠近?
可江湖人士作奸犯科者多了……区区一个村姑,还能同他作对不可?
于是,这人就将她掳了,带入附近的酒庄饭馆里头,每日要她陪酒陪睡,好在此人行事虽然霸道不羁,但对听话的女人倒是不差,与她缠绵数月,送了不少小玩意儿。
少女本也归不得家——一个未婚少女失踪数月,众人只会当她死了,她若回去……那还不如死了。
她于是也只好歇下心思,苦中作乐,觉得若是可以嫁给这人为妾,过一辈子,也还可以。
谁知,这人竟是连这打算都无。
数月之后,他玩腻了,竟温柔地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少女……少女呆了。
她浑身简直都出了一层冷汗,她跪地求饶,求他不要抛弃于她……可这人竟真的是个铁石心肠,对她连半分感情都无,对这少女归家之后是要浸猪笼还是要投井也不在意,就这样把她给送回来……然后去附近的妓院里寻欢作乐了。
而这时,少女发现,她已有了身孕。
她没有归家,她一路来了这里,除了去死,她好像已没有别的法子了。
李鱼歪了歪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人人都道,痴男怨女、痴男怨女,然则,这世上痴男少,怨女却极多,男人可潇洒,女人却不行……正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不是女子太痴情,而是世人对女子太苛责。
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绝情的男人的确很多,比你遇见的这王八蛋还要更绝情的,我也见过。”
一点红一直杵在那里当背景,听到这一句,眉头却忽然皱了皱,不自觉地去看她。
李鱼说这话时没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一点红虽然从来都不问她任何事,但这却并代表他对她没兴趣。
他忍不住想:难道曾有什么不长眼的男人,竟也伤害过她的感情?
拥有过她这样的女人,竟也不知道珍惜?
一点红眼神一冷,心中已泛出了点点杀意。
而另一头,还有点微醺的狐狸精美人借着酒精,豪情万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你的事情,我想个法子为你解决!”
一点红:“…………”
少女却不信她:“你有什么解决办法?难道你还能叫他回心转意,娶我做妾?可他若是被逼着如此,等你走了,他将我打死一草席卷了,你又有何办法?”
李鱼却说:“成与不成,你多活一晚总无所谓,若是不成,大不了你明晚再死!”
少女:“…………”
一点红:“…………”
就算是一点红这样不善言辞的杀手也觉得这话实在是太怪了……
但少女居然被她说动了。
二人约定,天亮之前,李鱼替她做出一条生路来。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李鱼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拦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差事,一点红的伤虽可怖,却都是皮肉伤,他自己身子骨又极好,此时伤已无大碍了,所以自然跟着李鱼一起去了。
二人走在去妓院的路上,一点红板着一张死人脸,问:“你有法子?”
李鱼“嗯?”了一声,道:“什么法子?”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道:“叫她活命的法子。”
李鱼道:“有是有,不过只看她自己有没有本事了……”
说着,她就把头凑过来,踮起脚尖,窸窸窣窣地和他说了什么。
一点红微微一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