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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入鬼镇难安鬼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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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卿不认识什么喜染镇,不过,单听名字,想是一个吉庆的好地方。
然而,等熹微时,镜辞蓁带着他去河堤岸坐船,当他看着镜辞蓁拿出一锭金子,二话不说,直接买了一条船后,心里便犯嘀咕,就算有钱也不能如此花法,况且看白未济拿起船桨时的那张苦瓜脸,也不像是会划船的。
艾卿不习惯地提着衣裙,镜辞蓁有心扶他一把,才迈上船。他们上船的地方距喜染镇不是很远,白未济被帝君赶着上架,就算不会划船,也要划得有模有样,顶多原地打几个圈,才能找到方向,但是,只要船不沉,肯定不妨碍没方向的前进。
撑桨行船后,艾卿心里不踏实,他凑到镜辞蓁身边,低声问:“蓁叔,您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吗?可是,那什么镇,怎么还需我们自己撑船去呀,船夫不能送我们吗?”
镜辞蓁近来格外喜欢抬臂环拥着这位小殿下,然后在他耳畔悄然道:“当然是个好地方,不过,不是人去的好地方,我呢,担心殿下刚离鬼界,怕是念家心切,所以呀,我们先去一个不缺鬼的地方,等之后,我们再去烟火之地。”
艾卿怔忪片刻,僵硬地转头望着镜辞蓁轮廓分明的侧脸,许久,才讷讷问:“蓁叔的意思是,那地方……闹鬼?!”
镜辞蓁对着他,明眸含笑,一闭一睁,算是夸赞他聪明。
艾卿就像听了一个了不得的鬼故事,心里暗嘲,我念个鬼呀!刚出鬼窝又入鬼镇,我难道不怕鬼吗?
但转念细细一想,好像……他就是个死鬼……
秋日的阳光总是夹着拂面的清风,不徐不急,不寒不燥。可是,艾卿却如毒芒扎背,坐立难安,看着周围不散的雾霭,手指尖都发凉,真如镜辞蓁所说,难得的近乡心怯。
快临近岸堤时,白未济突然提醒道:“帝君,殿下,喜染镇的城隍庙早就被他们拆了,改成了姻缘庙,我一气之下,就再也没有管过这个小镇,毕竟没有供奉,也不是我们阴曹司的错,人界这么大,总不能只盯着一个小镇……”
镜辞蓁剜了眼他,低沉一声:“别说废话。”
白未济忙应道:“……所以呀,我是想说,我在里面没有什么窥视的地方,镇上也没有办事的鬼差,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不过,也是奇怪,倒是没有听说喜染镇闹鬼。”
“你听说过鬼界闹鬼吗?”镜辞蓁嗤笑一声。
“帝君的意思是……”白未济惊忪须臾,恍然道,“那里面全是……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没有孤魂野鬼扰乱此镇,原来都是亲戚呀!”
镜辞蓁眼神微沉:“镇上的那些东西可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我之前让辰桑查过,里面有意思的事情多着呢。”
艾卿听罢,瞬息怔然,身子不禁一颤。镜辞蓁不经意间碰到他指尖时,微微蹙起眉宇,忧心问:“手怎么这么冰?”
话音未落,镜辞蓁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想让他暖和些许。
艾卿顾不得手凉,他觉得一旦去了喜染镇,他整个人都得凉。他惶恐不安,压低声音道:“蓁叔,我不念什么家,我们别去了,好不好?人恶极了都吃人,那恶鬼肯定也吃鬼,我肯定打不过他们,我们别去那儿,好不好?”
镜辞蓁摩挲着怀里冰凉的手,思量片刻后,微微笑道:“好,晚上的时候,我让白未济先送你离开。”
艾卿一愣:“那你呢?”
镜辞蓁看着他,眸色清冽,一字一句道:“我必须去那儿,那里有我要找的东西。”
什么东西比命重要呀!艾卿想不通,不过,镜辞蓁好歹是堂堂坤泽帝君,肯定没有鬼能伤他,可是,他们现在都附在纸偶身上,万一恶鬼趁机害人,伤了镜辞蓁怎么办?
艾卿想着,镜辞蓁绝不能出事,否则,他不称帝,就无法剧终,到时候,自己被困在这鬼地方,还不知道是怎个死法呢,与其这样,还不如……
艾卿垂下头,低喃道:“蓁叔,算了,我还是跟着你吧……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待里面……”他稍稍一顿,突然抬起头,点漆的眸眼乌亮地看着镜辞蓁,“总之,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不在我眼前,我心里不踏实。”
镜辞蓁听得艾卿一番话,仿佛有一缕清风,携着数不清的温柔,一下一下轻挠着他心海,好似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如这一人珍贵。
“殿下安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艾卿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慌促,只是眉头一直皱着,惹得镜辞蓁忍不住伸手拂过他眉间。
白未济看着眼前这番甜情蜜意,轻咳一声:“帝君,小殿下,你们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把悄悄话说得再悄悄点?最好让我听不见,好不好?”
镜辞蓁闻声,睨了他一眼。白未济耸了耸肩,继续百无聊赖地划船。
午间,船靠岸后,艾卿站在岸边,一瞬风沙吹过,镜辞蓁急忙抬袖为他挡着。等这阵疾风刮过,原先被雾霭笼罩的小镇瞬息变得泬廖,街市上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孩子追逐嬉戏的笑声,还有忽近忽远的交谈声。
不远处的馄饨店前,还有一对吵架的夫妻,周围聚着四五劝架的人,地上还坐着一个只顾着吃烧饼的三岁孩子。
艾卿定睛一看,也不是他想象的阴沉的样子,倒是挺像普通小镇的风土人情,这些人也根本不像鬼,怎么看都是人。
三人走在街市上,一群孩子欢喜地跑过来,有一个孩童经过艾卿身边时,不小心拌了一脚。艾卿连忙俯身去扶他,孩童的手握住他手腕时,艾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艾卿只知道人死化鬼后,与人无异,也没有如此冷冰冰的魂体,刚才孩童一触他,倒让他想到的不是死鬼,而是死尸。
孩童站稳后,仰头对着他笑了笑,艾卿回他一笑,余光不经意间落在孩童的脖颈处时,艾卿才恍然发觉,街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脖子上都围了一条布巾,不过,现下已入秋,若是为了御寒,也不稀奇。
只是,孩童扬起的脖颈处,那圈像针脚一样的东西,却让他慌了慌魂。
镜辞蓁也看到了,但好像完全不在意,只顾着悠然自得地漫步在街上,这时,恰经过一个卖木梳的小摊前,老板热情地吆喝一声:“公子,给这位姑娘买个木梳吧,可心想事成,长久顺遂。”
镜辞蓁也不拒,接过老板手里的桃木梳子,随手给了一锭银子,然后又递给艾卿,问他喜不喜欢。
艾卿对他笑了笑,呐呐点了点头。
白未济见状,扁了扁嘴,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前方还有一个算命卖符的光头道士,顿觉人间处处是钱道,在鬼镇帮鬼驱鬼都能赚钱。
艾卿一路上魂不守舍的,直到远离闹市,他才想起来问:“蓁叔,我们今天晚上住哪儿呀?”
镜辞蓁指点着江山,笑道:“这里无人的房子这么多,殿下喜欢哪间,我们就住哪儿。”
艾卿苦着脸:“万一……万一我喜欢的,鬼也喜欢,怎么办?”
镜辞蓁听罢,甚是正经道:“可是,这里阴气弥漫,没有鬼的房子,怕是不好找。”
艾卿咽了口气,瑟瑟然问:“蓁叔,这里的鬼为什么不去鬼界呀?地府的那些拘魂使都不管吗?”
“怨念太深,想与天道轮回斗,即使死了,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至于地府……”镜辞蓁轻笑一声,“鬼界拿着冥款不干鬼事的地方多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地府,是不是啊,白管家?”
“白……管家?”突然被点名,白未济有点懵,半晌才明白过来,敷衍道,“是是是,主子说的对,其实不光鬼界,哪儿都一样,一夜暴富嘛,谁不想。”
镜辞蓁和白未济说得轻巧,艾卿却听得发怵,抱怨着:“冤有头债有主,干嘛找不到债主,就来祸害无辜大众,活着的时候被欺负,是挺可怜的,但是,死后吓唬别人,一点也不威风。”
“殿下其实不用怕,孤魂野鬼一般不会害人,毕竟若是都成了鬼,指不定谁厉害呢。”白未济安抚道,说罢还不忘笑脸迎一下帝君,“是不是啊,主子?”
镜辞蓁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着。
艾卿一听,此话有理,况且,他可是堂堂鬼界小殿下,怕什么鬼呀,这样想着,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又转念一想,鬼不害人不代表鬼不害鬼,他若是死了,可是连做鬼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岂不巨冤。
巨冤的小殿下还未回神,就被犄角旮旯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和尚,吓得魂神抖擞。
那光头和尚拿着招魂幡,却是一身道士装扮,约莫着四五十岁的样子,五官本凑活,但艾卿现下觉得,这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道士笑得忒丑,还不如扶光寺的假和尚天阑长得好看。
“几位是外乡人吧……”站在他们面前的和尚,嬉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出家人的佛相,“这镇子不是好去处,几位若是没有急事,最好呀,趁着还未天黑,早离开,尤其是姑娘家,最好别待在这镇上。”
艾卿愣了愣,旋即恍然想起,他是个“姑娘”……
白未济颇觉这和尚眼熟,思忖片刻,大喊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刚才街市上忽悠……人的……光头道士!你不会跟踪我们吧?!”
和尚看了看自己的光头,单手立在胸前:“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在下是和尚,不是道士,法号尼才。”
“你猜?”艾卿微微挑眉,“我们怎么能猜出来你的法……”
艾卿“号”字还没喊完,镜辞蓁便把他拽到身后,然后打量着面前的和尚,应道:“这位……尼才大师,我祖上本就是喜染镇的人,只是父辈经商,离开了这些年,如今回来,也是遵父遗愿,想着修葺祖宅,祭祀先祖,可许久未归,不知镇上发生了何事?”
尼才瞅了瞅周围,压低声音道:“施主不知,镇子这几年,闹邪祟呢!”
白未济一听,颇赞赏道:“那您可够睿智大胆的,竟然敢来这闹鬼的地方赚银子。”
“斩妖除魔,顺道糊口罢了……”尼才赧然笑笑,接着说道,“几年前呀,镇子里凡是娶亲的人家,新婚夜,新娘子都会无故消失,然后第二天晚上又自己回来,之后,一夜之间,这户人家的所有人,无论老少,就连一只狗,也会尸首异处。”
艾卿一惊:“凶手呢?凶手抓到了吗?”
尼才晃了晃头:“哪有什么凶手,一开始,那些官家还会查,后来,死的人家多了,才发现,这些死的人家的尸首中,都没有新娘子的尸体,所以,传言说是鬼新娘杀人作祟,自那之后,镇上的人们便开始烧香拜神,直到有神女给他们托梦,让他们把城隍庙改成姻缘庙,凡是娶亲人家,新娘都要接连三天,日出之前去庙里拜拜,才能平安无事。”
艾卿不解地问:“既然平安无事,你为什么还要我们离开?”
尼才笑道:“我也是觉得与三位有缘,姑娘又相貌出众,才好心提醒。”
“姑娘?”艾卿一愣,旋即,镜辞蓁一看他,他才恍然大喊,“哦,对喽,我又忘了,我是个姑娘!”
镜辞蓁:“……”您还能再大声一点吗?
和尚尼才:“……”这姑娘莫不是个傻子吧?!
白未济:“……”你们不提,我都忘了我们家殿下现在是个“姑娘”,不过,好看就行,趁帝君没发现,抓紧再多瞅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