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夜半危机正四伏 ...
-
纵使是谢青山也不曾听过什么祭神纹,他原以为这只是源于道冠宗庙的普通黄符纹路,用于镇压尸首,以不得轮回的无稽之谈来安慰凶手的心虚。可眼下听霍佩佩这样说,谢青山也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这么邪门吗?那要是用朱砂画在尸体上呢?”
“祭神纹分很多种,而且根据地域风俗划分,也有很多不同的作用。比如折寿续命,夺舍占身,后辈不祥等等。不过我看你这幅多半是折寿续命。”
谢青山疑惑挑眉:“杀人,是为了续命?给谁续命?”
他问得认真,并不在乎霍佩佩看他的眼神有多讽刺。霍佩佩冷哧:“我要是能知道这是在给哪位续命,牵枢府还轮得到他叶关春独大?”
“说的好!”谢青山发自内心地轻轻鼓掌,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谱,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真不打算和我走?还是真打算和权相宁干耗着?耗着他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就不要做以身犯险的事情,否则我没法和闵迁交代。”
地牢夜凉,窜进来的风像受惊的野兽般呼啸。
烛火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霍佩佩和衣站在黑暗前,她听到谢青山的问题阖眸苦笑,那笑声轻得不容捉摸。
她不咸不淡地说:“人活着总得为点什么吧。我知道你能为我兜底,但是我不需要,我孤身来到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筹谋,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他。”
虽然不知道这二人之间有何仇怨,但谢青山仍旧会义不反顾站在霍佩佩这边。他瞟了眼横在小几上的那把五彩缤纷的短刃,温声说:“那把刀你拿着防身,必要时你可以拨动镶嵌在刀柄底部的白玉珠,可以使刀刃在瞬间粹毒,用来假死最合适不过。”
…….
两日后。
暗八营仵作在方德瑞的尸首里发现了缓解躁郁不安的药草残渣,结合方德瑞生前的就诊记录与脉象,以及当日当值的医师口供,暗八营联合禁军一致向祟宁呈上同一份结案卷宗。
祟宁喝着茶,听权相宁讲关于结案的细节。他听到一处伸手打段,问:“你是说,是方德瑞自己常年服毒因而产生了强烈的幻觉,无意识杀了府上十二口人后自杀?”
权相宁不置可否:“卷宗上是这么写的。”
祟宁看着他质问:“可之前不是说,十三具尸体都在荷花池里,而且被包成了粽子,用绳子紧捆着吗?他能捆得了别人,捆得了他自己吗?而且仵作呈上来的文书不是也说,他身上有多处骨折和刀伤吗?这是他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权相宁皱紧眉头:“以方德瑞的为人,在朝中树敌可谓是轻而易举,仇家遍地,被杀也不是奇事。况且,连禁军自己都不屑于彻查,呈递上的文书与暗八营别无二致。”
“这倒是奇了。”祟宁盯着桌上横铺着的卷宗看,“禁军新上任的总督,近些日子瞧着怎么样?”
“处事低调,为人内敛,沉稳冷静,可用。”
“用与不用另说,能被你瞧上也算有点东西。既然连禁军都不愿彻查,咱们也就顺水推舟,送这位新总督一份大礼。将这卷宗再加以润色修饰,像模像样地给皇上呈上去。”祟宁说完立即转言问:“这卷宗是谁写的?”
权相宁:“程弦座下,闻琅。”
“又是这不着调的东西,程弦到底是瞎了哪只眼?让他继续待在御前,暗八营的事统统交由喻舟去做!”祟宁脸色瞧着不大好,他顺了顺气,说:“不彻查也赖不到咱们暗八营身上,要怪就怪方德瑞为人狭隘,落不到好。切记,往后扩大巡防范围,宫里宫外,直到城门口,五步一人十步一队的给我守好了,再发生这样的事,咱们暗八营可真就成笑柄了。”
权相宁正要应声,祟宁又皱着眉问道:“霍佩佩是怎么回事?她被你关在权府的地牢这么久,除了你,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先前你匆匆告假,莫非也是和她有干系?”
身为暗八营中唯一的神武,祟宁最放心的就是权相宁,不单单因为权相宁为人稳重,办事妥帖,更多的是因为权相宁风雨不动的忠心耿耿。
这份忠心并不为祟宁,也不为李鹿,更不为天家,而是为了暗八营。这是昭然若揭的秘密,权相宁的冷血无情也因了他的忠心而更显平平无奇,更使得他愈发踽踽独行,也正因如此,他在暗八营才变成了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祟宁信的过他,也做到了私事不过问,无条件信任。可霍佩佩这件事实在是十几年来间为数不多的匪夷所思,祟宁忍了许久,却还是没能忍住。
“她会巫蛊,而且术法极强,我想学。”
祟宁本不指望权相宁会回答,可真当他听到如此荒诞的答案时,又希望权相宁并没有回答。
“你……”祟宁语塞,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捏了捏眉心,长叹:“罢了…..”
…….
谢青山这几日下差的时间不定,但都出奇的晚。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巡防差事一件接着一件,晚上回不去暗八营,何书道便在禁军大院里贴心地为他腾出了一间房。
今日下差算不上早,却比前几日披星戴月的强。从签押房里卸了牌,远远就瞧见了江远褚的马车。
说来也怪,他没回暗八营的这些日子,江远褚无论多晚都会在签押房附近等待谢青山卸牌。每每等谢青山踏上马车,就能看见桌上摆放整齐的饭菜点心,这些都是他在牵枢府时爱吃的。在看到谢青山感激又疑惑的面孔时,江远褚总是会说,这些都是阿琅托他准备的。
谢青山到底适应了些,用饭时也不再束手束脚。他又给自己盛了碗玉米排骨汤,问:“暗八营还有这样技艺精湛的厨子,真是深藏不露,连吃几天都不带重样的。”
江远褚松了松束在颈前的衣领,柔光焕发,满目温和:“看阿琅还是个小孩子,顾念着小孩子要长身体,这才心疼他,花心思给他日日不重样的做,你是沾了他的光。”
汤底香浓醇厚,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地方散尽了味道。谢青山犹豫着搁下筷子,撑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正在垂目整理衣冠的江远褚。
江远褚竟未察觉到这束明晃晃的目光,他伸手展开了堆在脖颈凹陷处的毛领,又在洁白的毛领间摸索到了珍珠锁扣,指尖微微用力,“咔哒”一声脆响后,他将毛领解了下来,顺手整好放在了身侧。
谢青山吃饱了就犯困,尤其是在这辆搭着暖炉的四角马车里。眯眼盯着眼前时,竟有种莫名其妙的醉意上涌,好似眼前摆放着琼浆玉液,耳畔漂浮着呓语笙歌,身前还坐着个风情万种的曼妙美人。
这让他怎么招架得住?
“你脸怎么红了?”江远褚见他碗空了,伸手欲要为他再添一碗汤,可那如同弯月一般纤细白皙的手腕才伸出去,就被谢青山眼疾手快地紧紧攥住了。
倒只是单单攥住也无妨,可他还要在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来回揉捻着。江远褚心下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他指尖发凉,小心地问:“你拉我干什么?”
谢青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笑道:“为君洗手做羹汤。师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只是最近照顾阿琅照顾惯了,顺便捎带上你,很奇怪吗?”
“不怪,原来师兄喜欢小孩子。”谢青山盯着手心里微微发颤的腕子,不知道是在愣神还是在思考,一晃神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根红绳,这绳子编的精巧,左右各串了一颗白玉珠,中间缀着一块金灿灿的麒麟兽,栩栩如生。
他将这红绳系在了江远褚的手腕上,打完结后还兴高采烈地欣赏了一番,说:“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身边的长辈告诉我说,只要长久地佩戴着一个配饰,那这个配饰就会有灵性,从而能起到保平安的作用。我送给你,以后它保你平安,你保我平安,怎么样?”
江远褚用指尖挑动着那块金麒麟,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把它给我?”
“我觉得你的手腕上太空了,总得环个什么才好看,”谢青山抿唇说道:“而且照顾阿琅也很辛苦,我至少也要表示一下我的诚心。”
江远褚只是静静的在欣赏着那根红绳,并没有接话。
谢青山挑了挑眉:“这只是即兴的,你如果看不上,我可以明日再给你买更贵的,或者你想要什么却一直没有买的,都可以告诉我,鄙人不才,恰好有点小钱。”
“诚心也不是拿价格衡量的,而且谁说我看不上,礼轻情意重,我收下了。”
月明星稀,静谧的夜晚好似凝结了时间,草木摇曳间,让谢青山原本惬意的神情一晃而散,他在江远褚后知后觉的注视里皱紧了眉头,目光谨慎地瞟向窗外沉寂在黑暗中的几道人影上,直至他们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