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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仙魔战场,朔朝被怨气吞噬,奄奄一息。

      她身上似乎残存不剩一点仙气,十分虚弱。

      战场上经久不散的怨气便这么趁虚而入,直透过皮肤,往她骨头里钻,似乎要强行蚕食掉她的理智与意识,占据这具孱弱的身躯。

      她无法抵抗,只能被动承受着,承受着痛苦。

      这次的疼痛与先前不同,身体是疼的,脑子却是清明的。

      她竟有闲心一点一点回顾,回顾着她能想起来的零散的片段。

      最后,记忆落于三年前昏迷时,所听到的那句话。

      “第五次幻境归始。”

      她当时不明白,整整三年内都未完全明白,此刻却全明白了。

      因为,这一次,她似乎又回到最初,回到仙魔战场上,她的身形也缩小了些许,变成了三年前的模样,但这一次,她没有失去记忆。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不是第一次归始,她从未记得过,便是从前的每次归始,她都会伴随着丢掉记忆吧。

      只是这一次,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幻境中的三年经历清晰印在她脑子里,并未丢失,虽然她再记不起更早了。

      分神之间,整个空间的怨气在一瞬间完全消散。

      被昏暗笼罩着的仙魔战场上竟有了一点光亮。

      是极其温暖的月白色光泽。

      朔朝落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轻,前所未有的轻快。

      她抬头,看向那道月白色光泽。

      苍琅神尊执着剑,越过漫天纷乱的白雪,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眉眼含霜,以长剑指着她命门,只说了一句话。

      “跟不跟我走?”

      跟不跟我走?

      他语气冷漠,冷漠地熟悉不已,上一次,他也是如此对她说。

      一切都是在印证,印证着她寻找到的事实。

      恐怕,在无数个重复的幻境中,他如此重复着问了她无数次。

      她亦曾无数次坚定开口,回他一句“跟”。

      但这一次,她望着他,冷冷笑了。

      她头一次说跟,换来三年寒霜渊欺辱。第二次说跟,换来他当心一剑,与这无尽的轮回囚禁。

      跟这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

      神尊啊神尊,你说,要我如何再说跟你?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苍琅神尊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望着她,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打量思索。

      停顿片刻,他忽然握着剑抬手。

      朔朝眸子一冷,心也跟着冷下来。

      这便是不跟的后果了。

      她想。

      其实他从未掩饰过对她的杀意,初见就如此直白的表露了出来,只是从前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她便主动忽视掉从未在意思考过另一种结果。

      他到底是苍琅的神尊,到底是一心向着九重天。

      她极快速飞身而起,反手夺了他手中长剑,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干脆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就好像在有记忆的上一个瞬间,他一剑刺中她的心脏。

      整个世界仿佛坍塌一般,天地瞬间崩裂。

      朔朝看到苍琅神尊眼中的诧异,和更多复杂的情绪,但她并未在意。

      她知道这里是幻境,面前的他也只是幻境中的虚假。

      也是因幻境,才能轻易被她得手,但朔朝仍不敢大意,幻境中的苍琅神尊不知有本体多少实力。

      她一掌逼退苍琅神尊,快速退步拉开距离,寻着这个空间内塌陷的裂痕一挥剑,将裂痕扩大,而后弃了剑,奋不顾身冲了出去。

      这方幻境,不知困缚了她多少年,如今终于得来机会或能奋力一搏,她决不能再被压制于此!

      ·

      熟悉遥远的仙魔战场,镜辞望着那远去的身影,伸出的手僵了下,缓缓收回,抚上心口。

      他从来衣冠齐楚,而此时那一袭白衣却被刺破,胸口染透了鲜红,涌出落在掌心,滴入雪地里,晕开一片片涟漪。

      原来被刺伤流血,身体感觉到疼,是这样的感受。哪怕这身子只是元神所化。

      他已有几万年没有这样的体会,已快要遗忘了。

      他稳固过阵法,便以本体元神同样进入幻境之内。

      他看到了朔朝这一世凄苦,是他从来想象不到的生活。

      他本以为,当初她执意要上九重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她娘的死,他本以为,造出幻境让她重见她娘,她便能欢喜放下仇恨。

      恍惚之间,幻境内的时光又轮回至初见。

      为了维护幻境,他说了那句初见的台词,但这次,朔朝竟意外的没有回复。

      他不禁蹙眉,却有些可怜她,大约是才经历过一世折磨,元神还有些懵。

      于是,镜辞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却被朔朝夺了剑刺穿心脏。

      “留不住了吗?”

      他看着幻境裂痕,神情复杂。

      ·

      镜辞离开幻境,来到絮宁谷内。

      青绿柔美的絮宁谷内,此时竟蒙了层血雾。

      满地是新鲜的残破的仙将的尸体,怨气从四面八方死去的仙将们体内涌出,纷纷朝谷内正中的那个人身边涌过去,如漆黑的可怖的漩涡,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与那人鲜红的术法混杂,融成黑红色,将那人吞噬。

      正中的那个人,便是朔朝。

      朔朝四肢被铁锁困住,由仙法束缚在空中无法动弹。

      可她虽被绑着,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是她杀的。

      被困缚的是她本体,先前幻境之中困着的元神冲破幻境,已回归本体,所以,她醒了过来,随着醒来,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回来了。

      方才幻境之中的那三年,便是三百年前她被封印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了。

      在场的仙将们看到这一幕,冷箭齐射,朝她袭来,她未动,只凝气,鲜红的气便绕满全身,将冷箭折断或生生改了方向。

      “杀了她!快杀了她!”青璇惊恐吼道。

      她一叫,朔朝才注意到这位老朋友也在,她手指微动,凝气成剑,对着青璇。

      青璇话音落,一道深红剑气已砍向她,一时鲜血飞溅。

      她再没了气势,逃得飞快,利用仙将们做掩护,很快没了影,于是,片刻之后,在场所有不怕死的仙将,都成了朔朝剑下亡魂。

      她抬眼,冰冷的扫向四周。

      再没有任何站起来的人,除了一个,镜辞。

      镜辞似乎是从絮宁谷更深处走过来,连她也为发现是何时出现的。

      她有些不解,但懒得多想。

      反正他站在她面前,一定是来杀她。

      她眼眸骤冷。

      天将尸堆里,还有个活着的挣扎着爬出来,望向朔朝,声音颤抖着,却故意扬声吼着要吓唬她:“你愚钝孱弱,如何与整个九天抗衡?如此胡闹,不过是为了养母。天界可怜你,可许你尊贵,为你再造一个独有你养母的世界。只要你俯首仙界,再不作乱,从此一生喜乐,再无人会打扰你们母子。”

      她在仙界与阿娘一同受苦时无人管问,被封印困缚在这里时无人管问,如今倒说起可怜她了。

      朔朝神色冷淡,只瞥了他一眼。

      猩红的剑气从她周身袭出,卷裹着那天将顷刻彻底夺去他的呼吸。

      她甚至没有多动几下,只抬眼望向镜辞,去看镜辞的神情。

      镜辞蹙眉望着谷中一切,欲言又止。

      朔朝忽然想起了他在幻境中的那句,倒是和方才天将的劝说有些相似。

      她笑了,饶有兴致问了句:“神尊是来劝我?还是来杀我?”

      “阿朝……”镜辞沉声唤了句。

      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唤出,听着极其刺耳。

      朔朝不再给他多言的机会,翻转手腕,气体流转,瞬间,困束她的阵法破碎,锁链顷刻碎裂成沫。

      她踩着满地鲜血,一挥剑,朝镜辞杀过去。

      猩红的气卷动絮宁谷漫天血雾,朝镜辞袭过去。

      镜辞未攻只守,很快被朔朝剑气逼退身形,连连躲避。

      能感觉到,朔朝的力量比之上次血洗九重天琼台,又强大了许多,镜辞推测,大约是才杀了这些仙将的原因。

      看来,她体内的魔神血脉已经觉醒了。

      分神之间,朔朝又挥剑冲过来,镜辞立刻放下思索专心接招,但只两招就已落败。

      朔朝握着剑末,以长剑直指着镜辞的脖子,一如昔日,他执剑指着她。

      但,她的剑端更近一些,已抵上镜辞脖子上柔软的皮肤。

      只稍稍一用力,那冷白细嫩的皮肤便顷刻破开,点点鲜血染上她剑端,如华丽的妆点。

      剑身似乎因为这点鲜血愈发兴奋,那围绕着剑身的气红得更加鲜艳刺目。

      而镜辞竟未后退,只是蹙起眉,盯着她。

      仿佛不知晓自己正被这剑缓慢吸收着血气。

      他常如此,面部没有太大的表情,生死看淡,无悲无喜亦无情惧一般,冷漠淡然。

      即便此刻,她将将要杀了他,剑端再进一分,便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而他也依旧没有过大的表情或举动,冷淡的过分。

      朔朝拧起眉,没再用力,她退后半步,又一挥剑,剑气横扫过镜辞前胸,打伤了他,逼他执剑撑着地面勉强稳住身形。

      一口血吐出,镜辞捂着胸口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朔朝看着他,没有怜悯,只是冷漠。

      大名鼎鼎的苍琅神尊自是无需她怜悯,她这点招式根本不足以伤到他命门,她也不打算真下死手。

      至少这次,姑且不打算下死手。

      “今日留你一命,是以报昔日之恩。不论缘由,你终是救过我两次,但此番,你我之间两清,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你我再见便是死敌。”

      她说完,收了剑,踏着满地鲜血,朝絮宁谷外走去。

      “呵……呵……”

      忽然的,背后传来两声轻笑,是镜辞在笑。

      朔朝顿了下,没有回头,虽然心中有所疑惑。

      但她猜测,大抵是今日之事是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能力阻止絮宁谷内这场惨祸,是对自己无能的苦笑吧。

      这么多天将折在絮宁谷内,还让她冲破封印跑了,天君定是要震怒了。

      苍琅神尊不知会如何再与天君交涉。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这世间,她再不会信任任何人。

      红光消失在絮宁谷,镜辞也捂着胸口站起身。

      兰玥去而复返,一路顺畅的冲进了絮宁谷内。

      絮宁谷这边的天色暗流涌动,很是骇人,越是顺畅,她越是心慌,脚下步子跟着飞快。

      “师尊!阿朝呢!”兰玥跑过来,四处张望着寻着。

      镜辞缓步晃了下,稳住身形,又是只摇摇头。

      兰玥怔了下,望向那道远去的红色光芒,又着急的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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