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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商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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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离了隧道,刺眼的阳光穿透了车窗洒在柏里身上,将他衬托得更为耀眼。
周砚梨沉默地注视着柏里许久,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只言片语。
他无疑是惊讶的。
因为周砚梨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在柏里心里的份量竟然那么重,那孩子似乎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家人,也或许是那孩子从小实在太缺爱了吧。
只不过,虽然柏里在外边拼命保护自己的模样多少令周砚梨有些感动,但周砚梨早就已经过了会为了感性而动摇的年纪,他只相信事实。
面对柏里一次又一次的表态,周砚梨只当作是他年轻气盛的夸夸其谈罢了,终归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自从柏望的葬礼结束后,周砚梨便再也没回过柏宅,也没再见过柏里,最多仅限于短信的交流,尤其周砚梨向来不喜欢摆弄手机和社交软件,回复向来不算及时,两个人很少凑到碰巧的时间在同一维度对话。
接连跑了几天通告后,柏里为了方便工作,干脆直接搬回了宿舍住。
窦抒夏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把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替周砚梨准备好了,还挑了个难得的休息日,把窝在房间里补觉的陈水烟和叶阑景喊了起来,亲自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大扫除,甚至把早就搬出宿舍的薄也都喊了回来,要给薄也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会。
周砚梨在热热闹闹的氛围里安静地微笑着,心里却只觉得无限落寞,他突然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打包,仿佛可以随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不留任何痕迹。
“想什么呢?”
偌大的客厅里,窦抒夏和陈水烟正在茶几前抢着麦克风,而叶阑景则靠着沙发腿席地而坐,含笑着望向面前嬉笑打闹的两个家伙,手里拿着红酒杯优雅地摇晃着,衬衣还是照例开到胸口,露出结实的肌肉,今天他换了副复古金丝眼镜,金属链直接连着耳朵垂落至锁骨的凹陷处,浑身都是一副禁欲气质。
反倒是周砚梨这个主角,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拿着杯果酒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薄也注意到周砚梨的反常,便拿了块小蛋糕凑过来,他本想直接坐到周砚梨身边,但那里的缝隙实在狭窄,他只能靠在沙发里,弯腰将周砚梨手里的果酒换成了装着蛋糕的小碟子。
周砚梨往嘴巴里塞了一小口蛋糕,机械性地嚼着,然后语气极为平淡地回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轻松。”
“轻松?我看你是太过沉重。”薄也顺手用拇指擦掉了周砚梨嘴边的奶油,深邃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话锋一转道,“你在柏望的葬礼上碰见孟允琛了?”
周砚梨有些意外地回头瞧了薄也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听飞妈说,孟允琛的公司最近跟钱总交往甚密,恐怕他要有所动作,不过目前还没有达成什么协议。”薄也见周砚梨一声不吭地发愣,便继续平静地开口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再自以为是地答应他什么过分的条件,又把好不容易脱身的自己折了进去——小梨你听好,我们是一个团体,有什么事一起扛,不需要你逞英雄做什么自我感动的牺牲。”
周砚梨微怔,看着薄也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商品只有在流通中才能体现价值啊。”
“周砚梨,你的价值从来都源自于你本身。”薄也攥住周砚梨端着小碟子的手腕,迫使对方认真地看向自己,“你不要告诉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现在不愿意认可了。”
“哎——你们在那边严肃个什么劲儿啊!”
那边成功在陈水烟手底下抢走麦克风的窦抒夏正高歌完一区,见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美妙的歌喉,首先就拿不知道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什么的周砚梨和薄也这对室友开刀,直接随手抓了一把爆米花,就朝薄也的头顶丢了过去,连窦抒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今天的手法出奇得准,竟然正中目标。
“……”
“窦抒夏!”
爆米花顺着薄也的头顶滑落,要么顺着他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要么直接弄了满沙发和地板乱糟糟。
“……我不是故意的!”窦抒夏反应迅速地躲到了周砚梨身后慌忙求助,“周周救我——”
周砚梨被窦抒夏搂着脖子,左右摇摆着想要躲开薄也的攻击,可是薄也压根就没打算陪着窦抒夏玩小孩子游戏,直接把背心一脱,赤着上半身将所有钻进自己衣服里的爆米花全部都抖落了出来。
“哟,甜豆可以啊,又给大家谋眼福了!”
陈水烟抱着剩下一桶爆米花,直接窝在了沙发里咯咯笑着看热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不远处的叶阑景那副危险的笑容。
几个人胡闹了一会儿,便四仰八叉地或倚靠或仰趟在沙发和地板上休息,卡拉ok里不知怎么就播放起了Farbenrausch的出道曲,一下就把几个人拉回了十年前的青葱岁月。
窦抒夏一条腿直接大剌剌地搭上了薄也的腹部,提议道:“也哥,难得今晚宿舍人这么齐,干脆你也别走了,反正你们屋那张床还空着,要是周周不想跟你同住,你跟我挤一张床,或者在客厅睡沙发都行呀。”
叶阑景也难得开口附和道:“嗯,别走了。”
“要不今晚大家都别睡了——”陈水烟突然坐起身来,一把抓过遥控器,开始在电视屏幕上操作着,“跟咱们出道前那会儿似的,通宵看几部老电影怎么样?”
窦抒夏也坐了起来,直接从身后揽着叶阑景的脖子扑了上去,说话间就要抢他手里的遥控器:“看鬼片吧!”
“走开走开,你是今天的主角吗?咱们听周周的——”陈水烟直接向后一栽,连着窦抒夏一起甩了出去,然后侧躺到周砚梨面前,换了一副少见的温和笑容,语气比起对待窦抒夏也轻柔了不少,“周周你说,你想看什么?”
以前面对这种选择经常推辞的周砚梨,今晚居然破例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有些笑得不太好意思“我想看动画片诶。”
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选择了周砚梨最喜欢的《疯狂动物城》,叶阑景和薄也靠在沙发里,而陈水烟和窦抒夏则各自抱了个抱枕,将周砚梨挤在中间,五个人的位置摆出了一个倒五环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等到影片播放完,外边天都亮了,他们才就着在客厅东倒西歪的姿势相互倚靠着睡着了。
傍晚,大飞按计划来宿舍接他们去赶飞机,结果一打开门,便看到Farbenrausch全团都顶着个水肿的脸和熊猫眼般的黑眼圈,直接把这几个孩子狠狠数落了一顿,然后二话不说丢上了飞机,好在他们的底子都没得说,熬夜的状态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巡演。
“你们再这么不知节制,小心剪辑出来的成品要把你们最糟糕的形象永久留存下来,成为你们出道以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黑历史!”
入住酒店后,大飞又再三叮嘱他们在巡演期间调整好状态,生怕再发生昨晚那样的情况。而他所说的成品,指的是公司为了Farbenrausch出道十周年巡演,而策划的一个实录特辑,为此,公司还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在后台或是转场时多拍摄些素材,以供之后的剪辑。
然而,眼尖的陈水烟立刻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身影。
“闻记者怎么好好的新闻不跟,倒是打入了我们工作人员的内部,跑来录什么Farbenrausch巡演实录啊。”
刚结束了舞台的陈水烟瞥了眼身后一直扛着设备、几乎怼着周砚梨拍摄的闻昭,一把便将周砚梨拉到自己怀里护着,生怕那个从出道起就紧盯着周砚梨跑新闻的八卦记者,又要耍什么莫名其妙的花招。
“偶尔也要换换心情嘛——看着砚梨这么漂亮的脸蛋,只会让我对自己的工作更加热爱。”
陈水烟听罢,直接朝着镜头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便懒洋洋地推开休息室的门,半搂着周砚梨往屋里走,可他刚踏进房间一步,一抬眼便瞧见孟允琛正大剌剌地坐在那里,而陈水烟那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见状又沉了几分,方才对着闻昭还能算是虚情假意的笑容也直接僵在了嘴角,语气里尽是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的鄙夷。
“哟,今天什么日子?孟总也在啊——想霸占我们Farbenrausch的地盘开Party?”
孟允琛见几个人都回来了,便优雅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天蓝色西装,微笑道:“我只是恰巧来这里开会,想着结束时间不算太晚,刚好还赶得及来支持下你们的巡演。”
“……”
巧合到你直接跟周砚梨今天的演出服也撞色系了吗?
任谁都知道,孟允琛肯定是专门为周砚梨而来的,但越是如此,他们就越不可能让孟允琛称心如意,得到跟周砚梨独处的机会!
然而,孟允琛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我请各位去我公司名下的五星级饭店吃个夜宵吧。”孟允琛给自己的特助使了个眼色,然后视线落在扛着机器正在继续拍摄的闻昭道,“闻记者也一起吧,你今天不是特意来盯着我的吗?”
话毕,孟允琛便向被成员们圈起来的周砚梨递去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然后露出一道胜券在握的浅笑,先行离开了休息室,而他的特助则留下来安排人员和车辆。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赏他这个脸,去吃什么莫名其妙的夜宵啊——还‘我公司名下的五星级’,如果知道是孟允琛投资的产业,米其林餐厅我都看不上眼!”
窦抒夏的大嗓门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愤愤不平地挥着自己的拳头,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大飞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瞄着后座的孩子们,语气里也有些无奈道:“这是钱总打电话来特别交代的,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叶阑景微微皱眉,意识到情况不妙:“钱总交代的?”
大飞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犹豫了半天都迟迟没能开口,还是坐在副驾驶的闻昭直截了当道:“听说孟允琛最近正在跟贵公司的钱总洽谈高价收购你们公司股份的事情。”
薄也直接沉下脸来,重复确认道:“收购?”
“是这样的——柏望死了以后,钱总觉得咱们公司背靠的大树也倒了,正在想办法另找一处庇护。”大飞瞄了一眼身后的孩子们,又瞥了眼身边似乎无所不知的闻昭,顿了顿才继续道,“钱总还没开始物色人选,孟允琛就带着极其丰厚的条件找上门来了。”
陈水烟微怔,不由瞧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周砚梨,试探性问道:“……是为了,周周吗?”
闻昭透过后视镜看着周砚梨的脸,眼睛一眨不眨道:“除了他,还能有什么更吸引孟允琛的筹码?”
叶阑景的眼神已经冰冷至极,神情举止间也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体面,冷笑一声道:“这群人还真是疯狂至极啊。”
而窦抒夏更是又气又急:“钱总这是要卖了周周?”
大飞汗颜,赶紧想办法找补,好让周砚梨不觉得这样的事实那般刺耳且残忍:“也不至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啦……”
只是当事人周砚梨只是托着腮,半靠在车窗边,似乎并不在乎车内正在议论的事情是不是跟自己有关,然而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地飘回了年少时那段痛苦的记忆。
果然,越精致的商品,越有被交换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