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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缓隙 ...

  •   晨曦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温柔地洒在课桌上。林光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低垂,看似专注地盯着摊开的课本,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教室门口。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已经过去三天。手臂上的纱布早已拆除,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但心头的震荡却远未平息。那道裂痕依然存在,甚至在某些时刻,会因为某个眼神、某个动作而悄然扩大。

      教室门被推开,陆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纽扣严谨地系到最上一颗,步伐平稳从容,仿佛那天的流血事件从未发生。

      但林光敏锐地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不同。陆离的左臂动作似乎比平时稍微谨慎一些,进门时下意识地避开了可能会被撞到的角度。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在与林光视线相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却让林光的心脏莫名一跳,迅速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书。

      陆离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和笔记,动作一如既往地流畅精准。但林光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立刻投入学习,而是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轻轻放在了两人座位之间的桌面上。

      保鲜盒里是几个精致的手工饭团,还冒着微微的热气,旁边配着一小盒牛奶。

      林光的指尖微微收紧。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第一天,当陆离第一次将早餐这样放在桌上时,林光几乎是惊恐地看着它,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炸弹。他僵坐了整整一早上,直到课间休息时才趁着陆离离开,迅速将保鲜盒推回他的桌角,像在摆脱什么烫手山芋。

      但第二天,又一个不同的早餐盒出现在相同的位置。这次是煎饺和豆浆。

      林光犹豫了很久,最终在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中,极其快速地拿走了一个煎饺,然后像做贼一样迅速将盒子推回去。整个过程心跳如鼓,生怕被任何人看见。

      而今天...是饭团和牛奶。

      他偷偷抬眼,看向陆离的侧脸。对方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个早餐盒,已经投入到晨读中,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那只是一个随手放置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但这种“随手”,在这种敏感时期,本身就极不寻常。

      教室里的同学们陆续到来,喧闹声渐渐充斥空间。几个女生经过他们的座位时,目光在那份早餐上停留了片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窃窃私语着走开。

      林光感到一阵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前桌的李明阳突然转过身,笑嘻嘻地指着早餐盒:“哇,陆离你又给林光带早餐啊?真是中国好同桌!”

      这句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同学都听见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光的脸颊瞬间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了李明阳一眼,语气淡然:“顺便多带了一份而已。”

      轻描淡写,却让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响了一些。

      李明阳夸张地捂住胸口:“我也想要这样的‘顺便’!陆大学神什么时候也顺便关爱一下我们这些学渣啊?”

      陆离没再接话,只是微微挑眉,重新低下头看书。那种自然而然的冷淡,反而有效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林光暗暗松了口气,但心跳依然很快。他盯着那个保鲜盒,内心挣扎不已。

      拿,还是不拿?
      拿了,仿佛就承认了某种他尚未准备好的“缓和”;不拿,又显得太过刻意和矫情,反而引人注目。

      最终,在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一刻,他飞快地伸手拿过饭团和牛奶,塞进书桌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陆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依旧专注地看着书。

      但林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整天的课程,林光都心神不宁。那份早餐像一块烙铁,烫在他的桌肚里,也烫在他的心上。

      他不时偷偷观察陆离,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但陆离一如既往地专注听课,记笔记,回答问题,偶尔会因为手臂的不适而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他的目光几次飘向陆离的方向,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最终,在陆离即将离开教室前,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迅速塞进了陆离半开的书包侧袋里。

      动作快而隐蔽,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是一瓶进口的疤痕修复膏,他昨天特意去药店买的。价格不菲,几乎花光了他一周的伙食费。

      做完这个动作,他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刚完成了一场危险的交易。

      陆离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显然感觉到了书包里的动静,却没有立即查看,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林光低垂的头顶上。

      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向教室外走去。
      林光缓缓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这种诡异的“互动”已经持续了三天。从冲突后的第二天开始,一种微妙的变化就在他们之间悄然发生。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眼神确认,只有这种近乎默契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回应。

      陆离带早餐,林光送伤药;陆离帮忙占图书馆的座位,林光默默递过整理好的笔记;陆离在体育课上示意他注意脚踝,林光在化学实验时下意识地提醒他避开刺激性气体...

      就像两个高度警惕的野生动物,在安全距离外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试探着对方的反应,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回,但第二天又会继续这种无声的交流。

      最让林光困惑的是,他竟然开始习惯甚至...期待这种互动。

      今天陆离会带什么?明天我该回赠什么?他手臂的伤好点了吗?他注意到我给的药膏了吗?

      这些问题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盘旋,占据了他大量的心神。

      “嘿,林光!”李明阳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惊醒,“一起走啊?”

      林光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他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和李明阳一起走出教室。

      “话说,你和陆离是不是和好了啊?”走在走廊上,李明阳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好奇。

      林光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否认:“什么和好?我们本来也没什么。”

      “得了吧,”李明阳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前几天还跟仇人似的,现在都开始互送爱心早餐和关怀小礼物了,全班都看出来了好吗?”

      “那不是...”林光急于辩解,却一时语塞。

      “哎呀,和好了就好嘛!”李明阳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背,“陆离那人就是面冷心热,其实挺够意思的。你看他那天为你挡刀,多仗义!”

      林光的心脏又是一紧。挡刀...这个词每次被提起,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他心中最混乱的角落。

      “要我说,你俩挺配的,”李明阳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一个冷面学神,一个...嗯,冷酷转学生?反正都不爱说话,但做起事来都贼靠谱。这次项目配合得多完美啊!”

      林光沉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在不知情的同学们眼中,他们的关系是“和好”了,是“默契”的,甚至是“相配”的。
      多么讽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缓和的表象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和未解的谜团。

      每一次无声的关怀,都像是在那道仇恨的裂缝上又敲下一锤;每一次默契的互动,都让他的内心更加混乱和不安。

      走出校门,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明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班级趣事,林光却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公交站台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离站在站台旁,似乎也在等车。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柔和了那惯常的冷峻轮廓。

      李明阳也看到了,吹了声口哨:“哟,你家‘好同桌’也在等车呢!不过去一起等?”

      林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朝着站台走去。

      陆离注意到他们的靠近,转过头来。目光在林光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李明阳笑嘻嘻地凑过去:“大学神,等车啊?一起一起!”

      陆离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三人并排站在站台上,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李明阳试图活跃气氛,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陆离偶尔简短回应,林光则完全沉默。

      公交车进站,人群涌动。上车时,林光不小心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踉跄着向前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
      是陆离。
      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到手臂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力量。

      “小心。”陆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平静。

      林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站稳,挣脱了那只手,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谢谢。”

      陆离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为他挡开了拥挤的人群。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李明阳的眼睛。他夸张地捂住心口,用口型对林光无声地说:“看!多体贴!”

      林光别开脸,假装没看见,心跳却失了节奏。

      公交车摇晃着前行,夕阳透过车窗,在车厢内投下温暖的光影。林光靠在栏杆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不远处的陆离。

      对方正看着窗外,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那道浅粉色的疤痕从袖口隐约露出,刺痛了林光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陆离翻阅书籍时,因为手臂不适而微微蹙眉的样子;想起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按摩左臂酸痛肌肉的动作;想起他因为不便而几次将书推给自己帮忙拿着时,那极其自然的态度...

      那些画面一帧帧闪过,与记忆中千年前那个冷漠疏离的太子形象重叠、交错、碰撞...

      仇恨的壁垒,在那无声的关怀和日常的细节中,正以可怕的速度悄然崩塌。

      “我到了,先下了啊!”李明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明天见!你俩继续‘恩爱’啊!”

      车门打开又关上,车厢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几个陌生的乘客。
      空气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林光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下意识地向车门方向挪了挪,试图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他的号码。
      陆离。
      简短的三个字:“药膏,谢谢。”
      林光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向陆离的方向。

      对方依然看着窗外,侧脸平静,仿佛那条消息不是他发的。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栏杆,泄露了一丝并不那么平静的情绪。

      犹豫片刻,林光低下头,快速回复:“早餐也是。”

      点击发送。

      然后,他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心脏狂跳。

      几秒钟后,陆离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嘴角再次浮现出那个极轻微、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没有回复。
      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已经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公交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走向不同方向前,陆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光一眼。

      “明天见。”他说,声音平静,却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然后转身离开,没有等待回应。

      林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手中的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是李明阳发来的消息:
      “看吧!我就说你们和好了!都开始目送对方回家了![坏笑]”

      林光看着那条消息,久久没有移动。
      和好了吗?
      不。远非如此。
      但有些事情,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裂缝中透出的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

      夜色渐浓,林光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他们之间这种微妙而危险的“缓和”,又会走向何方?
      他不知道。
      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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