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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劫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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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燃尽余晖将这漫天的云霞也给烧得通红,只为奏响相府门前别离的笙箫。
苏濂清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胡须,轻声宽慰着身侧泪眼盈盈的叶氏,“一眨眼,女儿们都长大了,夫人该感到高兴才是,切莫伤怀。”
两辆马车缓缓踏着暮色,背道地朝一南一北驰远。
苏沅筝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车帘,她虽与这便宜爹娘相处时日甚短,可他们夫妇待如珍如宝,偶有责罚也是事出有因,而今分别倒无端惹她心头泛酸。
“想家的话,我可以经常陪圆圆常会来看看。”
苏沅筝点头头没吭声,她的家遥不可及,甚至不知该如何回。
魏曦尧委实不擅宽慰人,见她如此伤感,竟有些束手无策,马车内一时沉默得令人尴尬。
所幸苏沅筝真真是个性情中人,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一会儿,她的注意便又转移到了魏曦尧身上,苏沅筝思略了许久,仍是不解,魏曦尧明知她对他有诸多隐瞒,却什么都缄口不提,还真是沉得住气。
炙热的目光灼得他脸颊微微发烫,魏曦尧不禁打趣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苏沅筝讪笑着瞥开视线,“没,只是我有些好奇,世子心里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魏曦尧从没料到苏沅筝会如此赤诚,甚至连对他的疑心都毫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
他掠过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却还是挂着揶揄的笑,“那圆圆可瞧出了些什么来没?”
苏沅筝就着他的话,似是寻到了新的华点般,稍稍思略一二,她便直言不讳道,“上元节那日,世子为何会出现在青石桥那?”
总该不会此前苏泠鸢用来诬陷她的字条是真的吧?原主真的借他们彼此的名义,假传字条让他二人互相邀约了?
若真是如此,苏泠鸢落水之事他早该起疑了,可魏曦尧为何从不曾提及?竹清又为何会否认字条的事?
苏沅筝心中揣测难安,显然不信这就只是个巧合。她无比纠结与紧张地以袖作掩,来回拨弄着手指,静待着他的答复。
魏曦尧勾了勾唇,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些,“上元夜,我自是去赏灯猜谜的,恰巧途经偶遇的圆圆,有何可疑?莫不是圆圆以为我悄悄私会佳人吃味了?”
苏沅筝却鬼使神差倏地点了下头。
魏曦尧眸色一亮,甚是诧异,她真……吃醋了?
苏沅筝缓缓又解释道,“落水前,我收到了以世子名义传来的字条,邀我……赏灯。”
魏曦尧惊愣地瞧着她,这怎么可能呢?
上元夜宫中几位贵人出游,他有幸伴驾,后来永宁无端同他闹起了脾气。他不过是奉了命,才不情不愿地去寻人,恰巧遇上惊慌失错的她。
又何况此前,他并对苏泠鸢未曾多加关注,甚至连她归京的消息都还是通过这满城风雨才得以知晓,又怎么可能是他邀的她?
眼下他不过几句玩笑,不想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惹人误会,这都什么糊涂事啊!
魏曦尧不禁皱眉问道,“你是因此才落的水?那字条可还在?且让我瞧上一瞧。”
“那字条随我一同掉入水中被浸泡得不成样,字迹也早模糊得无从辩认。”
魏曦尧有口莫辩,“可我真不曾约过你,我还以为你落水是……”
“是什么?”苏沅筝轻歪了下头反问道,心底却不禁有些佩服起之前苏泠鸢用过那招“死无对证”,当真高明。
魏曦尧哑然地看着明知故问的她。
苏沅筝却自嘲似的开了口,“莫不是世子真以为是如传闻所说那般,我与姚公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魏曦尧心虚道,“倒也没那般严重,只不过他好歹众目睽睽下救你性命,旁人误会你二人关系匪浅,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曾疑心过她,毕竟他们从来上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当那些捕风捉影的事,那般有模有样地传到他耳畔,他又怎能不担心,这跟绳是否还结实?
纵他对苏泠鸢并无男女之情,可这十几年来,她却是像极了他的护身符,也只有栓牢了她,宋老太尉心里的那杆称,才会毫不犹豫地偏向他。
纵然苏泠鸢真与姚珏有什么,那也是他不该过问的,信任的屏障本不也该由他亲手粉碎。
先发制人的苏沅筝心里愈发笃定了,此前她对苏泠鸢的种种揣测基本无误。同时,她也清楚魏曦尧压根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苏沅筝的眉眼狡黠地弯了弯,“那世子可否曾为此事而忧心挂怀?”
若是有过,显得他胸襟狭窄生性多疑,女子闺誉何其重要,岂由得旁人恶意揣测,若是连夫家都心存芥蒂,这日子又岂能过得美满与长久?
若是答否,倒又显得他冷漠无心生性薄凉,未过门的妻子落水出了这等性命攸关的事,他却不闻不问,那自是对她毫不上心。
魏曦尧丹凤眼微眯,这只刁钻的猫儿又使起了小性,倒还真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思虑了会儿,魏曦尧正色道,“夫人,可想听真心话?”
苏沅筝竖起耳朵,又朝他凑近了些,一副“看你如何狡辩”的模样。
魏曦尧绷紧的脸皮,没好气地笑了下,他启唇欲语。
冷不丁“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飞掠而来,眼瞧就要射中苏沅筝,魏曦尧手疾眼快地将她一把推开,箭矢擦过魏曦尧左臂,钉在了车厢的正中间。
苏沅筝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后脑勺不慎撞上了车壁,发出一声闷响。
她刚吃痛地撑起手掌抚摸到伤处,头晕目眩之感尚未消散,马车瞬时又是一颠,她身子还未坐稳,险些便要跌落在地,魏曦尧连忙俯身将她抄起,她顺势跌入他的臂弯。
苏沅筝本就因那突如其来的暗箭受了惊,又接连遭了几下剧烈的晃动,她的脸色已是惨白得吓人。
魏曦尧不禁将人扶直揽入了怀中,声音不由得轻颤道:“你可还好?”
稍缓了会儿,苏沅筝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感觉有股温凉的液体沁在她肩,她蹙着眉下意识地望去,却见他左臂的伤口正涓涓地往外冒血珠,她瞬间有些紧张,“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的,只擦破了点皮而已,不必忧心。”
他说得轻巧,但苏沅筝却是仍惊魂未定,心中分外不安。
车门外的老车夫惊慌地勒马,“世子,前面有群持剑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这可该如何是好?”
魏曦尧掀起车帘,一抬眸便瞧见长街东南屋檐角潜伏着的一排黑衣人,当即心下了然,眼下他已是鳖在翁中只人来捉。
他刚起身要去开车门,就被苏沅筝给拽住后摆衣角,他回眸便望见她满眼担忧与惧色。
“没事的,你好生在车内待着,我去去就回。”
苏沅筝无奈地点头松手,呆呆地瞥向那支还在抖动的箭,触目惊心,第三次了。
魏曦尧理理衣袂,又恢复了惯常的镇定与从容,居高临下地问道,“不知诸位当街拦路,意欲何为?”
“我家主人请世子夫人走一趟。”
黑衣人的话音刚落,魏曦尧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马车伞盖状的车顶随之掀落在地,马车的四壁也被人用飞虎爪扯裂如花朵般绽开。
前面拉车的两匹马儿被惊得撒蹄就跑,老车夫还在与马儿搏斗着。
“小姐……”竹清和兰雅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魏曦尧闻声急忙回首顾望,苏沅筝早已颤抖着被黑衣人提肩站立在屋顶,锋锐的匕首直抵她的雪颈。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迷离了她的眼,苏沅筝不由得噙起泪花,朝他喊道,“世子,救我!”
魏曦尧垂着的手不动声色地在衣袖里攥成了拳。
黑衣人得意地道,“世子若想让夫人毫发无损地归家,还请趁早到赶到鸣柳山庄,拜会我家主人。”
“碰”的一声,烟雾四起,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曦尧此刻的目光寒得人能冻住,老车夫拉住马儿,瞧了眼身后的狼藉,过了许久才颤巍巍地道,“世子,眼下该如何是好?”
“还请世子,哦不……姑爷……”竹清和兰雅已经哭成了团,“务必救救我家小姐……”
“都别哭了,你们且先回府等消息,我定会将世子妃安然救回来的。”魏曦尧皱着眉叫停了两丫鬟的哭声,转身又朝老车夫道,“你速将驾车的马解下!”
老车夫瞬间理解魏曦尧的意图,他边将缰绳和马鞭递给魏曦尧,还边提醒道,“世子这马没安马鞍,这天也快黑了,您可得慢着些。”
魏曦尧又哪里能听得进去呢,越是晚一分,担心就越是多一分,情况也就越是不妙,他翻身越上马背,一夹紧马腹,辫子便急抽了个不停。
苏沅筝被黑衣人打晕塞进了停在巷边的马车里。
她一醒来只觉手脚酸痛发麻,刚想要出声,这才发现她的嘴早被塞了布团堵住,她的双手被反捆着,双脚也被麻绳缚住,就连眼睛也被黑纱布死死蒙住。
她即看不见也摸不着,身上的疼痛又不断加剧着她心中的恐惧,她拼命地只想挣脱。
突然“咔”的一声传来,似是一粒石子被马车碾碎,车内颠簸得异常剧烈,苏沅筝动弹不得翻落在地,额角也磕得红肿了起来,好在眼上的黑布松落下来,她总算能视物了。
她挣扎着一踊一踊地爬起身,只是这急行的马车一路都在颠簸,她好不容易坐稳了,下一次颠簸剧烈些,她也还是会被掀翻在地。
她却奈何不得分毫,仿佛一切都是徒劳。
又不知挣扎了多久,她再次绝望倒地,无力地痴望着车帘,躁动的心也逐渐了下来。
她依稀忆起,黑衣人掳走她时,说的那番话,那鸣柳山庄的主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挟持她不过是为了拿捏魏曦尧?
可她与魏曦尧的交情,哪里深到能过命的地步?若是他不肯为了她而涉险,那她还能有命活着么?
竹林刮过一阵急促的风,将车帘掀起了大半,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瞧见走在车旁的黑衣人后脖颈处黥着个红色的图案,而后她便重重地阖上了眼眸,彻底昏死了过去。
待她再度醒来,天色已完全暗淡了下来,她人也早已不在马车内,而是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一张太师椅上。
屋内灯火通明,只是这偌大的房间里,却独独仅有她一人。而此情此景,她像极了只待宰的羔羊,不知等待着她的,又会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