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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声细雨01 ...


  •   接到陈斐然消息的时候,许照萤刚上完本学期的最后一节音乐课。

      课间喧哗声中,手机里男朋友的声音有些失真:“萤萤,我下飞机了。”

      他在知名的外企做产品经理,半个月前跟随团队飞了美国出差,昨天晚上的航班回来,现在才重新联系上。

      许照萤不由有些高兴,有雀跃爬上了她的眼角。

      她手指轻快地打字回复:“恭喜出差结束!辛苦斐然总!”

      面对他时,许照萤的态度总是会活泼很多。

      “对啦,你要不要先回家倒个时差再出来吃饭?”

      她自然而然敲定了安排,没想过他会有异议。

      天色有点阴沉,走廊上的学生正趴着栏杆聊天,一阵阵和她问好。

      许照萤一边轻笑着点头,一边攥着手机,时不时低头看上一眼。

      但是直到走进了办公室,那边也没有发来一条回复。反而是年级里的另一位音乐老师范宜一见她推门,就立刻站了起来,娉婷婀娜地走到她面前。

      “许老师。”

      范宜笑盈盈的,眼波很是轻柔,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心情极好。

      这定是有鬼,许照萤想。

      不过她不清楚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先礼貌回应一句:“范老师。”

      范宜脸上的得意已经要藏不住了,偏偏还要虚情假意地掩着唇笑,欲说还休的:“宁城交响乐团,许老师知道吗?”

      “略有耳闻。”许照萤又一点头。

      范宜对她的回答不够满意,她强调:“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老师。”

      她连说了三个词语,讨足了噱头,才娇滴滴地继续讲,“谁不知道他们的全国巡回演出一票难求,更是和全世界都有名的演奏家有过交流和合作。”

      说到这,范宜稍稍停顿,许照萤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戏。

      毕竟,范宜是如此的目不转睛,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也就是说,若是能和他们共演一次,就不说身价倍增了,至少也会沾不少的光,之后指不定还能走上更大的舞台。”

      原来是这样,许照萤豁然开朗。

      她就说她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自从她入职开始,这位范宜老师总是以她的竞争者自居,以前见看了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现在可好,翘着尾巴,朝她搔首弄姿,原来是想看热闹。

      不过许照萤无意破坏气氛,干脆温和地成全她:“前不久主任说,暑假有面向青少年的巡演,他们有意在我们学校挑选一位老师合作……”

      “没错。”范宜迫不及待地承认了,昂着头就像是个打胜仗的小公鸡,“学校选了我。”

      她这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着实好笑,许照萤忍俊不禁,无比正经地恭喜了一番。

      那张苍白清丽的脸上,夸赞起人来又温顺又惹人怜爱。

      最重要的是,一丝一毫范宜想看到的妒忌、不甘都没有。

      这八风不动的样子气得她胸口痛,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范宜脑袋嗡嗡的,说不上话,只能咬着牙摔门而去。

      望着嘎吱嘎吱摇摆的门,许照萤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亏你还笑的出来。”

      坐在另一边的美术老师抬起头,像是为她打抱不平。

      “谁不知道人家交响乐团一开始看中的是你?这个范宜啊,不就仗着自己和年级主任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又看你没背景好欺负,这才直接抢了你的名额去。”

      别人的私事不好随便评价,尤其是这捕风捉影的八卦闲谈。

      许照萤没接她的话茬,礼貌地摇摇头,径直回到位子上开始收拾东西。

      收到一半,陈斐然的消息姗姗来迟。

      “辛苦辛苦白辛苦,真没劲,还吃什么饭。我算是看清楚了啊,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救了烂透了。”

      这话垂头丧气的,很是郁闷,她很少见他如此愤懑不平。

      许照萤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发来了一条:“算了,晚上见吧,就这样,我睡了。”

      她的手停在输入界面上。

      他的情绪理所当然传递了过来,于是她持续了不到一会儿的好心情逐渐被压缩,挤成了小小的一团。

      良久,她叹一口气,回了个:“好,你好好休息。”

      陈斐然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劲,许照萤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还是今晚见面时再详细问问吧。

      把办公桌收好,椅子推正,将近一个多月的暑假就要开始了。

      正从学校推着单车出来,刚到门口,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了提醒,预计今夜有雷阵雨。

      许照萤抬头望了一眼。

      天色确实有点不大好,午后挂着的太阳被遮住了,乌云正在缓慢挪动着,厚重又粘稠,一看就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她出门时没有带伞,为了避免半路被淋湿,不得不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然而单车骑到一半,就在个车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边上,雷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轰隆一声,突如其来、震耳欲聋。

      许照萤理所当然地被吓了一大跳,眼睛一晃,没看清前方的路,差点撞到人。

      或者说,是差点撞到一架轮椅。

      她率先注意到的是泛着金属光泽的轮胎骨架,心里就先一紧。

      但是身体动作向来比大脑慢,等意识到这个信息时,好像已经有点迟了。

      眼见就要撞上这位没有抵抗之力的可怜人,许照萤别无他法,只能当机立断地扭住了车头,不管不顾地伸直了腿强行刹车,整个人和车子一块急停。

      她一站稳就忙不迭地为自己的疏忽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您没事吧?”

      “无事。”

      她最先听到的是他的声音,接着,才撞入了那双眼睛中。

      在那犹如弓弦被奏响的沉稳低音里,一道意兴阑珊的目光和她对上了视线。

      许照萤差点就要打寒战。

      不怪她,那双眼睛太冷了,有种让她被冷血动物盯上的错觉。

      她很少见到这样矛盾的存在。

      明明眉骨高挺、眼尾上挑,是那种深邃立体到一目了然的英俊。
      可他的视线比幽潭还要静谧晦涩,能看出几分心不在焉的疏离,硬生生透出了几分平静的阴郁来。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极淡极快地将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一遍。

      这种审视并不冒犯,因为他不带任何情绪,像机器扫描穿透,只让人觉得恐惧。

      许照萤被定在了当场,心脏好似被冰冷的固体贯穿,直觉让她赶紧走人。

      可毕竟是她不对在先,她克制住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本能,勉力地冲他笑了一笑。

      马路对面的绿灯适时亮起,许照萤望向了他搭在双腿上的手。

      隔着条黑色的毛毯,那双手就这么静静地放着,没有一点儿要动弹的征兆。

      不知道是不是在刚刚的惊吓中受了伤,以至于此刻无法行动。

      绿灯开始倒数,再不走就要错过。

      犹豫再三,最终道德感还是占了上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询问他:“您需要帮助吗?”

      那人的唇颜色很淡,闻言后眼眸微微眯起,这次的打量很轻微。

      片刻,她听到他语气冷淡:“劳烦。”

      许照萤将单车停在一侧,双手放在了他轮椅背后的把手上。

      握把很凉,但是显然这轮椅的做工很好,推起来松快灵活又没有一丝抖动。

      她本就抱着补偿的心思,此时自然是十二万分的小心细致,又平又稳地将他送达了对岸。

      告别前许照萤再次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还未转身,他叫停了她的动作:“稍等。”

      许照萤一顿。

      在她的注视下,他从容地抽出了放在毛毯下的右手,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

      这是一双很适合弹琴的手——这个念头比“他的手原来没事”还要早浮出水面。

      掌心很薄,手指瘦削而修长,指骨泛着青,像是雕刻品。

      而这更适合按着琴键的手,此刻正捻着洁白的手帕,贴上了她的大腿膝盖。

      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让她犹豫拒绝的机会。

      许照萤吃痛地“嘶”了一声。

      原来她刚刚强行刹车的时候,膝盖在冲撞中撞上了脚踏板,好大一块皮都被剐蹭掉了。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那一块地方正往外涌着血,如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痛。

      “谢谢您。”许照萤小声哈着气,也跟着弯下腰,伸手接过了手帕。

      触感丝滑柔软,鼻尖一动,似乎还嗅到了很轻微的香气。

      说是香气,又有些不妥当,因为她没法形容这是什么样的味道,沉郁得仿佛是上了年头的檀木味,但又好似雨水打湿后的湿润稠密。

      很特别、又很古怪。

      像是是刚上完松香、绷紧了的弦。

      他的声音口吻有半分散漫:“不必客气。”

      等回到单车旁,许照萤没忍住,再往马路对岸望过去。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数名黑衣保镖,很有秩序地将那个男人团团围住。

      有一名看上去较为特别的、应当是助理的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低着头在他耳侧轻缓地说了些什么。

      隔着距离,她才发现了些刚刚没有在意到的细节。

      例如,他虽然坐着轮椅,但是穿着质地考究,衬衣西裤笔挺而妥帖。这种有层次感分明的衣料更衬得他脊背挺拔,矜持又庄重。

      那应该没她什么事了。

      这般行事风格、身价恐怕不菲。所以,也不会因她的错漏而受惊,更不会在回家途中遭遇其他危险。

      许照萤自认为已经把这个小插曲处理妥当,等红灯再度跳转绿灯,腿一伸,蹬上了车,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好人当然有好报,一直到把单车锁好,黑压压的云也还是挂在空中,没有让她成为落汤鸡。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上药。

      受创面积不大,但是比想象中的要严重些。酒精往上涂的感觉实在是又痛又难熬,许照萤眼睛里起了层雾,眨一下就掉出来了。

      她硬着头皮清理完成,来不及喘口气,为了避免继续伤口二次受损,立刻从医药箱里找出了个大片的无菌敷贴盖上。

      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有血溢出,算是完成了。

      不过在休息之前,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抬起头来,那张进门后就被随手放一边的手帕正静静躺在餐桌上。

      血迹斑斑的白手帕,上面银色的暗纹被染了色,怎么看怎么吓人。

      她挤出了一团洗衣液,来回搓了三四回。直到痕迹几乎看不出来了,才拧干水,拿衣架晾在了阳台上。

      微风浮动,浅浅的花果香气覆盖住了它原本的味道,已经感受不到它主人的那种古怪气场了。

      也不知道他还需不需要?

      不过,许照萤想,人海茫茫,她恐怕不会有机会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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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会接着写的,需要修一下文,顺便存下稿子理一下大纲再开^ ^ 完结文可以看隔壁《衔月可赏》,上司和实习生的小糖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