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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京城 回来 ...


  •   从南城飞往京市的夜航延误了三小时才落地,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空气湿度在安娜穿越廊桥时铺面而来,携着许久不遇的寒意,在凌晨显得格外冷寂,却让安娜有种回到维先涅戈罗德的怀念感。

      数一数,安娜阔别京市竟已三年有余。

      安娜走到行李转盘处才想起来手机一直没开机,她边盯着随时出现的行李箱,边腾只手出来给陆征报平安。

      比陆征的聊天框弹出来更快的,是韩书白掐着点的三连框:

      “到了吗?”

      “我在2F的停车楼。”

      “记得开机看一下信息。”

      连安娜坐飞机就会关机的习惯都算无遗策。

      安娜压住心底翻腾的恶心感,说不上是不是气流的颠簸导致她即便落地十分钟也还觉得胸闷耳痛。

      她眼疾手快地把黑色的大号行李箱从转盘上取下,大步往2F走去。

      这样的路线,安娜在四年前走过很多回。

      而韩书白的车,也在同样的位置等了很多年。

      仅凭不需要特意便能轻易浮现的下意识,如同本能,在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安娜一眼就认出了韩书白的车。

      似掐着时间似的,此刻,韩书白也正从驾驶座上下来。一身黑色的西装在间隔白炽灯的昏暗中显得格外隆重,妥帖得像接待他国政要,谦谦君子,温文尔雅。

      韩书白走上前,十分熟稔地接过她的箱子,也没解释自己是怎么摸到安娜的航班的,只问了句:“累不累?”

      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韩书白是没有去看过她比赛的,除了唯一在本地举办的世锦赛。安娜在开始参加四大赛之后经常世界各地到处飞,时差紊乱得根本不知道天南地北,却唯独把京市的时间特意弄成一个置顶框,放在锁屏的正上方。

      安娜出成绩是新生代里最早的,彼时正赶上别洛格勒三巨头索菲亚·斯米尔诺娃、安雅·列别杰娃、瓦西里萨·沃伦科娃的巅峰期,安娜比她们小三岁,却依旧能在三足鼎立的时期从神仙打架的赛场撕下一块奖牌来。除此之外,更是包揽了除欧赛区以外所有亚洲赛事的冠军,一时间,风头无两。

      那段时间充斥着海内外的赛事评论,最高赞的无一例外都是——“花样滑冰的奖牌只属于别洛格勒人,就算不是,也是留着别洛格勒血脉的人。”

      虽傲慢,却是事实。

      特别是不过仅时隔一年,安娜在大奖赛决赛站克拉斯诺亚尔斯克靠着改编的巴赫《J.S. Bach: Concerto in D Minor, BWV 974》和贝多芬《Violin Sonata No. 9 in A Major, Op. 47 "Kreutzer": III. Finale. Presto》一曲,以两个毫无瑕疵all clean的四周跳艳惊四座。

      像小精灵一样在单音节的钢琴声中优雅登场,却在逐渐急速错落的小提琴中以高速变换的步法和优美却有力量的旋转在世界瞩目的赛场一举打破了三年前由索菲娅创下的p分记录,力压三巨头,开始了属于安娜的巅峰时代。

      聚光灯把众人视线聚焦在这个仅十五岁的年轻女孩身上,她聚精会神地看着鲜艳的国旗缓缓升起,映着她红扑扑的脸颊,两种红色相得益彰。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处西伯利亚的心脏。这是一座淘金城,叶尼塞河畔的风吹过场馆,带来故乡的祝福和新乡的喝彩,为安娜送上第一座世冠。

      从此,安娜稳坐领奖台。

      与盛大名气应运而生的,除了声名鹊起,还有蜚短流长。

      归化运动员的身份在崇尚“血统纯正”的体育圈总显得有丝格格不入。唇枪舌剑在万国记者会上已经见惯不怪,西方记者喜欢先预设答案再问问题,试图把新闻学那一套安在十五岁的安娜身上。

      所幸安娜几乎包揽了那两年所有大大小小比赛的金牌,离大满贯只差最后一步——奥林匹克。体育圈也是个胜者为王的圈子,安娜寡言少语,客气疏离,热爱煽风点火的看客们也挑不出错。

      那些带有攻击性的问题安娜一个都不在乎,她正以全部心思备战两年后的奥林匹克。

      安娜不知道的是,她不在乎的每一条采访,韩书白都会翻来覆去地看。

      多年后总台想为安娜拍摄一部纪录片,韩书白提供了最全的素材。

      没办法到场,是韩书白四年来最大的遗憾。

      安娜每次都会给韩书白留一张工作证,韩书白小心翼翼地收着,直到在被擦拭如新的盒子里叠成一摞。

      除开学校里的事情忙得他抽不开身之外,飞一个国家只为看一场比赛,对彼时的韩书白而言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一件很奢侈的事。

      韩书白想,最起码……他得当安娜回国后第一个恭喜她的人吧。

      安娜却想,韩书白白天太忙了,如果他硬要接的话,机票最好都订京市时间十点后。

      夜航总是容易延误,特别是这种跨国航班。

      韩书白每次都会来接,对抵降时间比安娜还了若指掌。

      安娜每次回到京市,第一个看见的,都是韩书白。

      记忆与现实层层重叠,安娜扭头望向车窗外,灯火阑珊,从机场回市区的路程冗长,只有舒缓的港乐充斥着密闭的空间。

      “你现在住哪里?订好酒店了吗?”

      安娜看了看手机,嗯了一声,把酒店地址发到韩书白的手机,“在以前的训练馆附近。”

      韩书白腾不开手,只好道:“安娜,帮我开一下。”

      “好。”

      安娜取下手机,却在看到韩书白壁纸时眉心微动。

      哦,上次她拿韩书白手机的时候根本就没退出导航界面。

      所以也没看到他的壁纸。

      是安娜上次在韩书白家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在京市举办的世锦赛,安娜笑意嫣然地与韩书白拍了唯一一张赛场照。

      安娜装作没看到,快速地点开了通讯界面的导航链接。

      凌晨的街道万籁俱寂,车流零星,不似繁忙的白日京市,拥堵是常态。帕拉梅拉穿过中心区的高楼大厦,回到了从前二人经常出没的颐和路——风景依旧,光秃的国槐树长出了新叶,不出三月,又会郁郁葱葱。

      “就送到这儿吧。”安娜下了车,接过韩书白递来的行李箱。

      “谢谢你,韩书白。”

      韩书白一贯温和的脸上没什么起伏,他只是点点头,“早点休息。”

      这场景四年前正常,四年后却诡异。

      “三次。”安娜喃喃自语。

      韩书白正要走,没听清,侧身问道:“你说什么。”

      “三次。”安娜笑了笑。

      没头没尾,韩书白不解,好脾气地问道:“什么意思?”

      安娜没有说话,她把行李箱扭转了方向,轻轻说道:“晚安,韩书白,回去注意安全。”

      韩书白蹙眉,也没追问,道了声好。

      待安娜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韩书白靠在车门,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打火机。

      安娜办好入住,掀开落地窗的门帘,月色落在孤身一人的韩书白身上,像独独为他染上光晕,漂亮,却不真实。

      她趴在窗台,静静地注视着韩书白,直到酒店的工作人员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停车,韩书白才缓缓驶离。

      15:00,安娜瞥了眼手机锁屏上的纽约时间。

      电视机上显示凌晨三点。

      “三次。”

      安娜重复道。

      她只给韩书白三次越界的机会。

      *

      三年不回京市,安娜站在训练场的门口,竟生出一滩复杂的情绪。不安、陌生、紧张……却又期待。

      安娜闭着眼睛深呼吸,脑海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像流星,抓不住。

      推门而入,运动员们围成一团聚在看台,此刻都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看到是安娜,孙群教练轻笑一声,康文婷更是激动地远远就朝她挥起手来。

      “喂,别挡我看美女。”周辙打掉了康文婷的手,玩笑道。

      “你爱看不看,我先看。”康文婷反绑住他的手,继续热情挥舞。

      腼腆的薛昭祺也抿唇笑着,朝安娜点了点头。

      就连旧时与她并不是很合拍的汪穗盈,也大方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安娜先是正常行走,脚步却越来越快,直到整个人跑起来,穿越层层叠叠的座椅,人潮涌动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如穿越重重人海,来到他们面前。

      这条路很短,她独自又艰难地走了三年。

      “我回来报道了。”安娜说。

      孙群教练拍了拍她的头,“这么慢。”

      “就是!”康文婷叉腰,“这么慢!”

      似意有所指,只是是褒义。

      安娜忽然有些鼻酸。

      汪穗盈笑着说,“别哭啊,周辙说了,要等我们团体赛拿奖牌了再哭。”

      安娜抹了抹鼻子,反驳:“大奖赛可没有团体赛。”

      “不错,还有心情开玩笑。”孙群教练佯装冷笑了声,“开会了萝卜们!”

      动员大会总是废话多过正事,而安娜却听得格外认真。汪穗盈撇头看了她一眼,安娜眼睛亮晶晶的,一动不动,颇有些正经过头。

      真是,一如既往。

      汪穗盈收回目光,有些愣神地盯着脚下。
      好不容易把注意事项说完,孙群哼了一声,“散会”二字话音刚落,康文婷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周辙凑到安娜身边。

      “小安娜!你终于回来了!”康文婷搂住她的脖子,高兴得蹦蹦跳跳,“你不知道,你一声不吭跑南城去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退役了。”

      周辙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提醒,“人家好不容易归队,你别又把她腿弄折了。”

      “啊!”康文婷猛地松手,紧张兮兮地问:“没事吧?”

      “没事。”安娜摇了摇头,换成她搂住康文婷的腰,鼓鼓囊囊地撒娇,“我也想你了。”

      真心实意的想,时时刻刻的想。

      “咦,恶心。”周辙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溜到薛昭祺身边,“女生讲话都这么恶心的吗?”

      “你不爱听?”薛昭祺幽幽地看向他。

      “……”

      康文婷摸摸安娜的头,心底也涌过一丝酸涩,为了不破坏气氛,她主动聊起八卦,“诶跟你说,柳姐姐和贺哥要结婚了,今天领证,所以才没来。”

      柳云程和贺培风是国际著名的双人滑世界冠军,也是花滑三大赛事金牌得主,距离大满贯只差一个奥林匹克。

      但在队里,是纯发狗粮的臭情侣。

      康文婷振振有词。

      康文婷和周辙是冰舞运动员,他们从小就认识,一搭就是十年,整天吵吵闹闹,没个正形。

      薛昭祺是花滑男子单人运动员,人长得干净帅气,性格却内敛沉默,在世界赛的排名忽高忽低,最好成绩是世锦赛亚军,是打破了国内入选世界赛记录的一名选手。

      江穗盈和安娜一样,都是女子单人花样滑冰选手,近些年却也一直饱受伤病困扰,世界排名一直在十强外打转。

      看着他们,安娜的心就像旋转的甜筒冰淇淋,一圈一圈被填满——冰凉甜腻,像京市要入春的冬夜,空气中弥漫着新芽的甘甜。

      “安娜,”孙群的视线从记录本上转移,落在安娜身上。她表情严肃,笔头反复摁下又松开,“你去京大医院复检了吗?”

      “还没。”

      “你去一下,我跟铭泽医生打过招呼了。他现在在宁德私立医院坐诊,你别跑错地方。”

      安娜愣愣地说了声好。

      “没事。”见安娜还是从前乖巧的模样,孙群也软了声安慰道,“就是看一下你的情况,南城那边的医生我终归不是很放心。没事,别担心,还有六个月。”

      安娜定了定神,轻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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