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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客 ...

  •   北梁,天河十七年,暮秋。

      京都中州城刚下了一场雨,泥土和枯败的树叶的味道杂糅在一起,加上萧瑟的秋风,使人心情无端的低落和烦躁。

      城外的路上,几匹骏马飞驰而过,激起了污泥,染在骑马人的鞋袜和路边的青竹上。

      “将军,前面不出十里就是中州城了,不能再这么快了,到时候惹了城外守兵的注意就麻烦了。”周信纵马好不容易赶上前方的人,迎着风大喊,企图阻止自家将军越来越快的速度。

      好在自家将军虽然心里着急,但还不至于到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程度,周信缓缓地松了口气,跟随着将军减缓了速度。

      萧鹤川镇守西州一带,这次应召入京,按照明面上的路程和行军速度,本应该是后日入京的,但途径潭州时他收到了来自覃先生的密信,密信上写天子近臣顾虞被刺,疑与镇北军有关。

      覃先生此人说话总是习惯留三分余地,他说此事疑似与镇北军有关,那就是有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萧鹤川难逃干系了。

      京中情况危急,已是半点耽搁不得了,萧鹤川只能带了周守和周信这两个亲信,避开官道,日夜兼程,先行秘密入京,以便了解情况与覃先生见面商量对策,如此等后日面圣时才不至于太过被动。

      深夜,明月高悬,萧鹤川就是在这时踏马入城关的。

      周守勒马止于萧鹤川半步后,轻拍了一下这几日累坏了的马,才开口:“将军,覃先生已经在府中等您了,说等您入城后务必尽快回府。”

      周守说完了之后,萧鹤川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周信还想开口催促一下,刚张开口还未出声就被他哥拦下了。

      这几日,日夜赶路,萧鹤川心里不断的想着京中各方之间的关系,推测着他们会有什么动作,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以及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和他所要承担的后果。

      最好的结果就是想办法拖住刑部和大理寺,那支箭上虽有镇北军的徽记,但只要他抵死不认,届时就算金吾卫介入,找不到进一步的证据,就无法定他的罪,等他回到西州,这事拖着拖着就能不了了之了。

      最差的结果就是圣上下旨定罪,他被夺去镇北军的统领权,困于中州。

      那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已非各方斡旋,尽人事所能改变的结局了。

      奇怪的是明明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行差一步几近万劫不复的地步了,但等真正入城之后,萧鹤川反而感到了一股诡异的平静感。

      他不着痕迹地往南望了一眼,略微思量过后,转头吩咐:“周守,你先回府告知覃先生,就说我要探望旧友,最迟明日清晨回府。至于周信,你去盯着那些权贵和大臣的府邸,尤其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寺卿的,事无巨细,等明日一一向我汇报。”说完,萧鹤川立刻扭转马头,向南奔去。

      那是顾府的方向。

      ——

      是夜,诺大的顾府,烛火寥寥,落叶满阶,除了值夜的几个护卫,府中无人走动,风一吹又是一地的落叶,尽显凄凉。

      “府中守卫布防松解成这样,没被各路刺客刺成骰子,可见是顾长安这人惹了老天的厌烦,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收他。”萧鹤川轻而易举地绕开了顾府守卫,摸到了主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不免对顾长安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知是轻蔑还是埋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顾虞何等出身,南宁王义子,入了族谱,祠堂赐香,即是世子。那人自小是和皇子国戚养在一起的,宫里宫外的腌臜事见识的经历的只怕比他萧鹤川见到的只多不少。

      再者,顾长安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右相,天子近臣,这几年风头无两,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刺肉中钉,加上前几日顾长安遇刺身险,府中明处暗处的守卫应该只会更多才对,而现在看来就府中这些护卫还不比上平常官员权贵家里守卫一半的数量。

      这些零散的上不了台面的护卫更像是门户大开,顾长安故意等他似的,可是顾长安是如何知晓他今日会入京的?

      就算顾长安的探子遍布北梁,消息果真如此灵通,那又是如何知晓他今日会来他府中的,毕竟这是萧鹤川临时起意的,连周守和周信也是在两刻钟之前才知道的。

      萧鹤川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一点不显,绕过了巡逻的护卫,进了主院。

      屋内西侧内室还泛着微弱的烛光,给尚在病中的顾虞添了一些虚无的慰藉。

      顾长安本来是要等人的,他心里明白今晚他会等到那个人,于是让府中管事的陈伯帮忙掌了灯,拿着本诗书倚在床头,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着好让自己精神些,不至于在那人来后看到他一身病容,毫无精神,显得狼狈。

      可是顾长安这些日子病得属实是有些重了,精神气本来就不大好,还吃了有安神作用的药,以至于他没撑到那人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长安在睡梦中也不太安稳,心悸,虚汗,噩梦,这些反复地折磨着他。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他回到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松酒,挚友,那个太过美好的从前,让人甘愿沉溺,然后,顷刻间,巨石落下将他压得粉碎。

      “呵——”顾长安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这次的伤其实并不算重,起码不至于让他到多日卧床不起的地步,可难熬的是时间太凑巧了,正好赶上了即将入冬,经年的旧伤,突如其来的风寒,生生折磨去了他的半条命。

      顾长安心思太重,这么多年伴君左右,容不得一点行差就错,平日心总是吊着,就连病重时也是如此,人虽然还未从睡梦中彻底脱离,但是意识已是有了八分的清醒,等他缓了一会儿,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伸手想要撑着床榻坐起来,却不小心打翻了陈伯怕他夜里起来口干特意放在床头的茶杯。

      哐当——

      听到了声音的萧鹤川推门而入绕到内室看到的就是烧得面色潮红,一身病容,强撑着倚在床头的顾长安。

      萧鹤川这时也顾不上顾长安大开门户是否是要算计他,也管不了被他府上的奴仆发现是什么后果了,他急步走到床边坐下,将顾长安半揽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好让他好受些。

      听到动静后脚赶到的老仆看到的就是病倒的自家主子和揽着自家主子的冷面阎罗,一时愣住了神,也不知是否该喊人,还是那阎罗的呵斥让他回了神。

      “愣着干什么?请大夫去,难不成还等你家主子病死了再去请人来殓尸吗?”萧鹤川把还带着寒意的手轻搭上顾长安的额头,试图降低一下温度,随后转身对半天没有动作的老仆不耐烦地吩咐道。

      这话属实不太吉利,说完萧鹤川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唇。

      陈伯被那阎罗吓了一跳,连连应声出去寻大夫了。

      顾长安抬手动作轻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拂开了萧鹤川的手,费了些力气扯出了个笑,讥讽:“萧将军统领镇北军不够,如今还要费心替顾某人我管教家仆了?”

      萧鹤川没搭理他的讽刺,长臂一伸,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在了顾长安的唇边,哪知顾大人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将头往后微微地撇开了一点,继续开口:“还是说萧将军见我没死,便迫不及待地千里迢迢从西州赶来亲自补刀?”

      萧鹤川见他不愿喝水,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萧某人今日才知原来在病中顾大人的嘴还是一样的伶俐,依旧是能言善辩。”

      “萧将军,过誉了。”看见萧鹤川吃瘪的样子,顾长安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靠在了他的颈窝。

      “顾虞,真当我夸你呢?”无论什么时候顾长安总是能挑起他的情绪,纵是嘴上不饶人,萧鹤川还是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顾长安靠得舒服些。

      顾长安闻言只是笑笑,却不想扯到了伤口,穿堂风一激,便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一并咳出来一样。

      萧鹤川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等那咳好不容易停下来,又递上了茶水。

      好在顾大人这次领了情,屈尊纡贵地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那杯茶。

      “劳烦萧将军了,深夜探病,来我顾某人面前做样子。只是可惜我顾某人福大命大,那支箭没能要了我的性命,萧将军的期望注定要落空。”顾长安喝了茶便翻脸不认人了。

      萧鹤川把茶杯放下,算着时间,那老仆应该也要带着大夫到了,便揽着顾长安在床头靠好,又拿来被子帮他掖好,然后才直起身子。

      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萧鹤川本就有些锋利的五官显得更为冷峻了些,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短剑,不紧不慢地开口:“就是不知道顾大人下一次可否有这般运气了。”

      箭在弦上,下一次直取的便是猎物的咽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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