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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今非昔比 ...

  •   正当许翎苦恼怎样弄走许荆时,一道声音惊得两人同时一怔。许荆倒是神色自若,他如今的脸皮厚得连跑出去裸奔都不怕,只淡淡扭过脸去。许翎却不像他这样坦然,吓得一把挣开许荆,向后连退数步,一副此地无银二百两的样子。

      “外面这么热,有话怎么不进去说?”许荆的从容化解了危局,林迹虽觉得方才兄妹间挨得太近,略有不妥,但见到许荆若无其事的模样,注意力就被反应激烈的许翎吸引了过去,只当她在为今晚的失联被抓包而局促。

      “好,我们这就进去。”许荆大大方方接过话头,直起靠在墙面的身子,示意林迹上前带路。

      “不用了。”许翎绕过许荆去,抢先一步挡在路中间,竭尽所能想把许荆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我哥已经把话说完了,时候不早了,让他也早些回家吧。”

      正常状态下的许荆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可许翎再三的驱逐却让他也犯起了倔脾气。明明她对林迹没多少真心,却总当着他的面驳他的面子——他们之间的情分,哪里是这个外人能比的?难道她是在怕东窗事发后,林迹会把婚姻破裂的罪名怪到她的身上?许荆越想越觉得自己摸到了问题的关窍,暗自打定了主意:既然这样,那就由他露出马脚,做那个主动出击的外部瓦解者,等将来事情败露,尽管让林迹对他报复好了。或许在知道有他兜底,可以保障她从这段关系里全身而退后,她才会敢在和他的这段关系里再踏一步,愿意试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打着这样的算盘,他笑着往前凑了凑,向林迹开口说道:“我那里回去也是冷锅冷灶的,不如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

      电梯里传出细碎的欢笑声,是楼下那对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夫妻,他们差不多每晚都会在这个时候推着孩子出门散步,家庭氛围和谐的孩子在婴儿时期已展现出格外亲人的特质,无论谁来逗他,都会咯咯直笑,看得小区里一众渴盼抱孙的大爷大妈们眼热得不得了。

      电梯内外,一面是天堂,而另外一面是地狱。隔着一层电梯门板,寒意顺着许翎的尾椎骨窜上后颈,仿佛有人正往她脊骨上凿钉子。她真想冲过去摁住林迹,把所有藏在阴暗处的事情都砸在他面前,让许荆趁上头把疯发个够,哪怕在一起天翻地覆地吵上一架,也胜过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好像在刀尖上过日子的煎熬。

      原本请许荆进屋只是客气,没想到他还真有留下来吃饭的意思。林迹对他的自来熟多少有些意外,却依旧好脾气地把人向家里招呼:“那正好,我才做了一桌菜,哥哥也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刚才心底的那点狠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念头,许翎终究没敢真的做出什么来。尤其在林迹应下许荆的请求后,她更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路让开,将许荆迎进家门。

      怎料许荆达成目的仍不罢休,还是要反复刺激许翎敏感的神经。趁林迹走进厨房盛饭的间隙,他在桌下攥住她的手,不顾她抗拒到扭曲的面孔,径自神经质地喃喃:“翎翎,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别怕,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交给我,你只管在旁边看着就好,我保证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你给我放手!胡说什么鬼话!”许翎怎么挣也挣不脱他铁钳般的大掌,眼见林迹的背影已经开始转向,心脏瞬间蹦到嗓子眼,她没了办法,情急之下赶忙张嘴,狠狠咬在他覆在自己上方的手背上,连从小到大的教养都顾不上了。

      就在许荆缩回手的同一时间,林迹拿着刚找齐的三把勺子回到桌前。他将勺子挨个分好才落座,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细致周到。同理,向来细腻的他自然察觉到了两人间的不自在——对面的许翎正把脸埋在碗里,机械地扒拉着白饭;许荆则连筷子都没动过,只盯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怔怔出神。林迹猜测兄妹间是有了小矛盾,站在自己的角度并不好贸然插手,于是就没多想,只安分守己地用公筷夹了几片鱼片放进许翎碗里,一边轻声嘱咐她别噎着,一边礼节性地询问饭菜是否合许荆的胃口。

      砂锅里的小鸡炖蘑菇汤汁浓稠,野生榛蘑的鲜香被锁进嫩滑的鸡肉里,搭配它能吃下三碗米饭。瓷盘里的地三鲜色香味俱全,吸饱油的茄子被炒得绵密软乎,咸香味道让人垂涎。许荆拿最刁钻的口味反复品鉴了三遍,愣是没挑出丝毫毛病。

      餐桌中央,蛋花汤的热气袅袅升腾,许荆隔着这白茫茫的热气看向正在为许翎剔鱼骨的林迹,突然没头没脑地点评上对方的厨艺,语气不咸不淡:“这几道菜家常,你做的大体上还说得过去,再练练也许还能和H城后厨里的人比上一比。”

      这话听着别扭,带着股贱嗖嗖的讨打味儿。林迹还没说什么,许翎先听不过去呛声,碗底往桌面一磕,眉毛一挑就怼了回去,话里话外若有所指:“他一个土生土长的C城人犯不着跟H城的厨子比手艺。不过说到做人,全天下倒是一个标准——该懂得吃别人的嘴软,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就少说几句。”

      林迹是在婚后才开始学做许翎家乡菜的,虽说已练得非常用心,但自认为还存在很大的进步空间。今天哪怕许荆在挑刺,他也觉得对方言之有理,正想继续向他求教些细节,不成想许翎会这样护着他,以至于跟哥哥说话都毫不客气。见状,林迹把将到喉间的讨教之词全收了回去,心里泛起甜丝丝的欢喜。这点窃喜却不方便当着刚刚挨过训的许荆的面显露出来,他拼命压抑着上翘的嘴角,憋得饭都咽不下去。

      许荆的心情则与他截然相反。看到许翎又一次毫无保留地与林迹站入同一阵营,他一下子无措起来。记忆里那个总是一脸崇拜,会追着他喊‘哥哥最厉害’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换了个人放在眼里,她会为了闲杂人等在他面前找场子,期间就算刺痛了他也不以为意。今与昔的对比格外鲜明,巨大的反差陌生得让他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用餐过程倒是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才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好几次想拉下脸来向她道歉,话到嘴边却总会让许翎一句‘食不言’给堵住。许翎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态度一次次堵回他艰难措辞好的语句,明明是曾许诺过全天下第一好的人,此刻却与他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不留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这顿饭吃得不好过钝刀子割肉,许翎全程紧绷着头皮,余光瞟到身旁人颓丧的身影都觉得郁塞。好不容易捱到许荆擦净嘴角说要告辞,她忙不迭停箸送客,直到亲眼看着许荆乘坐的电梯合门,才敢吁一口气。

      城门的土坑刚填平整,后院的火势却还未浇熄。许翎送完许荆回家,一推开门就对上正抱臂立在玄关处,等着兴师问罪的林迹。

      “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吧。”许翎自知理亏,刻意垂着眼帘以避开林迹灼灼的目光,说话的话音也不自觉降下去了三个调。

      “别躲,就在这儿说。”林迹长臂一伸,把鹌鹑样缩成一团的许翎罩在墙角,说话的尾音拖长得令人不安,“既然你不爱回家,那我们就不进去。”

      林迹只在甘愿装糊涂时才好糊弄,可一旦真的被触碰到底线,就会像现在这样,周身气质都阴郁下来,任谁妄图狡辩都会在开口前就被吓哽住。但即便如此,许翎也绝不会一五一十地招供,她心里清楚,谎言虽然触及底线,实话却更能踩中他雷区——前者顶多冷战两天,后者却会引发热兵器冲突。于是她继续晃着他胳膊卖乖,只走了一点心地搬出惯用的托辞:“不是我不想回家,实在是课太多,备不完,必须得加班。”

      “呵。说说看,小学三年级的老师有什么课需要备到晚上九点?”林迹哂笑着掐住她腰窝——这是她全身上下最听话的地方,在之前的每一次里,只要他稍一触碰,就能让她浑身发软。他总以为自己能忍,忍得了她拒绝让自己送她上班送到校门口,忍得了她从不肯正面开口说出一句‘我爱你’,可最近总找借口加班晚归这事儿,就是在旁敲侧击地表示着要远离自己,这颗砂砾太大,磨得他疼到受不了,“翎翎跟我说实话,不回家是真要加班,还是……”

      他攥着她的手腕往入户鞋柜上按,许翎的身高刚好让她的肩胛骨抵在开放格的边缘处,木质框硌得她眼圈发红。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让她灵光乍现,许翎借机倒打一耙,呜咽着控诉起林迹:“你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我哪还敢回家啊?刚才吃饭时还好好的,带着笑模样给我夹菜,现在翻起脸来就要发脾气,家门都不让我进。我还敢跟你说什么实话!”

      她的泪水一落下来,就立马把他的心泡酸了,泡软了。面对许荆的发难时,许翎毫不犹豫维护他,事事以他为重的画面涌上心头。而他自己又在怎样回报她?明知她工作辛苦,非但不多加体谅,居然还去没有根据地猜疑她,他哪里有资格指责她的不是?慌乱中,他触电般地松开正在抓住许翎的手,转而笨拙地俯身,为她擦拭断了线的眼泪。许翎的眼神含着怨怼,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觉羞愧,哑口无言。

      “这半个月忙着为市优质课堂选拔做准备,光顾着研读资料,修改教学设计,却把老公疏忽了,是我不对。”简单小闹一场,怡一怡情就算了,她和林迹不同,不在乎非得论出个谁对谁错的结果,她只在乎能把生活维持在如水般平静无波的体面状态,所以她在解释后就没再言语,只是上前抱了抱林迹充作安抚,然后就抽身离开,想要回房去洗漱。

      “半个月?”林迹立刻揪出纰漏,逼近过来的气势迫人,非要许翎给他个交代,“这不对!你已经连续晚归一个多月了!”

      “那你数学很好了。”林迹这话噎得许翎一时语塞,她确实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可她不是不讲理的人,错了就是错了,这次被他当场拿住,以后她一定会改正,或者……更加注意吧。当务之急是解决这次的麻烦,念头闪过,她马上有了主意,“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开个条件吧,这次要我怎么补偿你,才能让你消气?”

      换作平常,林迹肯定不会轻易揭过这事,但就在刚才翻看她手机时,无意瞥见的一条消息让他改了主意。追究晚归的事变得次要,他不再追究,而是顺势提出了新的要求:“明天曾梦圆孩子的满月酒席,我要和你一起出席。”

      平时里在家,他对许翎的掌控几乎无孔不入。可一旦许翎离开视线,亖活联系不上时,他才真正慌了神。就在握着手机却不知该打给谁的恐慌中,一个无情的事实击中了他:结婚四年,他竟不认识许翎半个熟人!他从没在她的交际圈里量过相,这可怕的空白让他立刻下定决心,他必须适当地涉及一下她的社交领域,让外面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得获得几个许翎身边人的联络方式。这样,下次再找不到许翎时,他才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两眼一抹黑。

      “你去了也谁都不认识。”她刚这么说完,随即才意识到问题,“你查我聊天记录?!”

      “没有,是它自己弹出来的,我不小心看到了。”他嘴硬道,话锋一转还不忘拿另一件事拿捏她,“或者你不让我去也行,以后你加班,我就天天去给你送饭。”

      “好,你去吧。”许翎气结,但也拿他没辙,只得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冲回卧室“砰”地把门锁上。

      林迹要的就是这句话,今晚能不能回房睡,他先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许翎没明确指定说让他去哪一个,这正中他下怀,那他两个都去定了!誓要把这些年丢失的主权,一个不落地宣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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