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梅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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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疗养院的会客室里，沈彦反复查看手表。六点零五分，何以桉还没到。外婆坐在对面轮椅上，笑眯眯地观察他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从小就这个毛病，"老人啜了一口茶，"越是重要的事，越要迟到几分钟。"
"重要的事？"沈彦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见你啊。"外婆眼睛弯成月牙，"那孩子昨晚翻来覆去没睡，把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遍，今早又嫌那件蓝衬衫不够正式..."
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彦转头，看见何以桉站在门口，穿着那件被嫌弃的蓝衬衫，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他手里捧着一束白色小苍兰，花瓣上沾着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抱歉，花店排队..."何以桉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在沈彦和外婆之间游移。
外婆拍了拍轮椅扶手："正好我要去做理疗，你们聊。"她冲沈彦眨眨眼，"记得我们的约定。"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彦站起来，接过花束："小苍兰？"
"花语是...纯洁的友谊。"何以桉低头整理已经非常整齐的袖口。
"友谊？"沈彦挑眉，"我们之间用这个词，是不是有点..."
"好吧，花店老板说也代表新生与期待。"何以桉的耳尖泛红，"而且...它很香。"
沈彦凑近花朵深吸一口气，目光却一直锁定何以桉："嗯，很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沈彦注意到何以桉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饿了吗？"沈彦打破沉默，"我订了松云轩的包厢。"
"等等。"何以桉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文件夹，"先给你看这个。"
沈彦接过文件夹，小心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乐谱手稿，首页用漂亮的字体写着《青梅组曲》。翻到第二页，是完整的《初遇》乐章，标注的创作日期是三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个秋天。
"你离开后就开始写了？"
何以桉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纽扣："睡不着的时候...就写一点。"
沈彦一页页翻看。《共舞》乐章里藏着他们童年常去的甜品店地址；《骤雨》乐章间奏处标注的日期正是他们重逢的雨夜；《重逢》乐章最后几小节，音符排列形状隐约像两个牵手的小人。
"这个..."沈彦指着一段旋律，"是我的名字？"
何以桉凑过来看，发丝擦过沈彦的脸颊："嗯，用音符拼的。C大调的'沈'，降E调的'彦'..."他突然停住，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沈彦没有退开，反而更凑近了些："那这个呢？"他指向另一段旋律。
"是...我爱你。"何以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用三种不同的调式写了三遍。"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乐谱上的音符仿佛要跃出纸面。沈彦放下文件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递给何以桉。
"这是什么？"何以桉接过手机，屏幕显示一个标着日期的列表。
"往下翻。"沈彦轻声说。
何以桉滑动屏幕，列表似乎没有尽头——2018年10月15日、2018年10月16日...一直到昨天的日期。每一条都写着"给以桉"，后面跟着简短的文字：
"今天在清华西门看到一家奶茶店，想起你最爱喝珍珠奶茶。"
"维也纳下雪了吗？北京今天零下五度，我买了你喜欢的薄荷膏放在床头。"
"公司融资成功了，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看到钢琴就会想起你，所以我把家里的卖了。"
......
足足一千多条，横跨三年时光。
"你..."何以桉的手指微微发抖，"每天都写？"
"嗯。"沈彦拿回手机，点开草稿箱，"都存着没发出去。最开始是怕打扰你，后来...成了习惯。"
何以桉的睫毛湿了，在阳光下像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沈彦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水光，指腹下的皮肤温暖而柔软。
"饿了吗？"沈彦轻声问，"还是你想先..."
"再抱一下。"何以桉突然扑进他怀里，声音闷在沈彦的西装布料里，"就一下。"
沈彦收紧手臂，感受怀里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何以桉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快而有力，像一首欢快的圆舞曲。小苍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混合着何以桉身上熟悉的松木香。
"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沈彦最终说，"吃完饭之后。"
松云轩的晚餐出乎意料的顺利。沈彦父母虽然起初有些拘谨，但很快被外婆的幽默和何以桉的谦逊打动。当何以桉谈起在维也纳教流浪儿童弹琴的经历时，沈彦注意到父亲的表情软化下来。
"所以你回国是想发展音乐教育？"父亲问。
"是的。"何以桉放下筷子，"国内很多有天赋的孩子缺乏专业指导，我希望能..."
"我们可以合作。"沈彦打断他，"公司刚获批一笔教育基金，正好缺专业内容。"
父亲挑眉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对教育感兴趣了？"
"三年零四个月前。"沈彦直视何以桉的眼睛。
晚餐后，沈彦驱车带何以桉来到高中母校。夜色已深，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保安室的灯还亮着。沈彦向值班保安出示了校友证，轻松获得放行。
"为什么来这里？"何以桉跟着沈彦穿过漆黑的走廊。
"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沈彦推开礼堂侧门，"准确地说，是弹给你听。"
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在舞台上勾勒出一架三角钢琴的轮廓。那是当年艺术节上何以桉弹过的钢琴，现在看起来依然光亮如新。
沈彦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何以桉站在他身旁，月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练了很久。"沈彦说，"虽然还是很糟糕。"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生涩地弹起《小星星》的变奏——这是十岁那年，何以桉教他的第一首曲子。音符断断续续，节奏时快时慢，有几个音明显弹错了，但在寂静的礼堂里显得格外真挚。
弹到一半，沈彦停下来，转向何以桉："帮我完成它？"
何以桉在琴凳上坐下，他们的腿贴在一起，隔着布料传递体温。他的手指优雅地落在琴键上，流畅地接上沈彦生硬的旋律。很快，《小星星》变成了《夏日微风》，然后又过渡到《青梅》的主题。
月光在黑白琴键上跳跃，两双手时而交错，时而同步，像一场无声的对话。最后一个和弦渐渐消散在空气中，沈彦转向何以桉，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绒盒。
"何以桉，"他轻声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你愿意..."
"等一下。"何以桉突然站起来，"你弹错了三个音。"
"啊？"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何以桉指着琴键，嘴角却在上扬，"作为惩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居然也是一枚戒指，款式与沈彦的惊人相似，只是内侧刻着"S.Y."的缩写。
"应该我先问。"何以桉单膝跪在月光里，"沈彦，你愿意..."
沈彦没等他说完就把他拉起来，紧紧抱住："我愿意，当然愿意。"
他们在空荡的礼堂中央接吻，月光为证，钢琴为媒。沈彦能尝到何以桉唇上残留的红酒味，混合着小苍兰的香气，甜美得让人心醉。这个吻比三年前那个愤怒的触碰温柔得多，却也热烈得多，仿佛要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你知道吗，"分开时何以桉轻声说，"当年开学典礼，我迟到了，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台上的你。"
"而我刚好在念'需要我们共同拼搏'。"沈彦回忆道，"然后全场都回头看你。"
"命运真奇妙。"何以桉靠在他肩上，"如果那天我没迟到..."
"如果你没转学回来..."
"如果我没去琴行打工..."
"如果我们没重逢..."
他们同时停下，相视一笑。沈彦握住何以桉的手，十指相扣："没有如果。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三个月后，他们在母校琴房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盛大仪式，只有至亲好友，和那架见证了他们重逢的钢琴。沈彦穿着蓝色西装，何以桉穿着白色礼服，胸口别着小苍兰，与当年疗养院重逢时的装扮相反。
婚礼进行曲是《青梅》组曲的完整版，由何以桉亲自弹奏。当戒指交换完毕，宾客们要求新人表演四手联弹。沈彦抗议说自己只会弹《小星星》，但在众人的起哄下，还是被拉到钢琴前。
"弹什么？"何以桉小声问。
"《夏日微风》？"沈彦建议，"我们的第一首合作曲。"
于是，在亲友的注视下，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孩肩并肩坐在琴凳上，像十二岁那年一样，四手联弹那首幼稚却真挚的曲子。沈彦依然会弹错音，何以桉依然会皱眉纠正，但这次，他们的手始终紧握，琴声里满是笑意。
演奏结束，掌声雷动。沈彦转向何以桉，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窗外，阳光正好，一如多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夏日。钢琴上的小苍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乐谱架上，《青梅》组曲的最后一页静静摊开，标题是《余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梅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