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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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绍铖因为他的话一整晚都辗转难眠，记忆中有过两次这样的场景，晏辽躺在病床上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你也去找个正常人过日子”，还有就是昨晚小孩咬着牙齿说“你再也不要管我了”。
身处于这两个时刻，唐绍铖都是感到彻头彻尾的愤怒。可是很多年过去之后，怒气还是怒火都消散成灰烬，他只记得对方哭得通红的眼睛。
次日清晨上学时，唐绍铖推开门就看到晏辽像没事一样站在楼梯口等他，假装看不见他眼底乌青的黑眼圈，四两拨千斤地问“早上吃什么”……所以那天的放狠话，更像是小孩子感到痛苦无力时的发泄，虽然说着“我一定不行”，还是把书包装得满满当当跟在了他身后。
午休时陈老师在办公室见到了晏辽的家长，杨一航的父母在办公室大张旗鼓地闹起来。
意料之外的是晏辽的爸爸妈妈无条件站在自己孩子一边，相信事实是“对方先挑衅”，态度强硬决不让步，直言如果要报警也奉陪到底。
杨一航爸妈也没想走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商量后忍气吞声地拿了赔偿的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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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室冷空调开得很足，白色的云层后是橘黄的落日，遥远的一片天空都像是加了芝士奶盖的杨枝甘露。
头顶的吊灯被做成了气球的样子，明亮的橘黄色灯泡，罩在一个圆形的透明的玻璃球里。微微摇晃着，光的影子落在书本上，像在深海缓缓游动的水母。
“光的影子”——光是没有影子的，应该是光的现象。晏辽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又突然发现他连走神都在想着物理，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唐绍铖在外面的走廊背书，很低的声音偶尔会穿过门缝。他不在的时候晏辽就有些不能集中精力，干脆盯着本子上晃动的光点认真发呆了。
光的波动性会导致干涉现象。
两束光相遇时，波峰和波谷互相抵消，产生干涉条纹，某些区域光强减弱，较暗的光源会被像被强光吞噬一样，看起来像是“影子”。
但如果是两束频率相同，相位匹配的光，叠加后反而会更加明亮。
晏辽正走神的目光忽然顿了顿，握着的水性笔也在书本点了两下，划出黑色的墨痕。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是放在从前是绝对想象不到自己能变成有规划的人，无论学习还是其他地方，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好像惊鸿一瞥后生命多了烙印，被这个人影响着，自己也多了许多他的习惯。
频率相同的，相位匹配的光。
更加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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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最后一个月，翻来覆去的考试像是把人翻面在铁锅上煎，在这样像是坐跳楼机的体验中反反复复，心情都麻木了。
班级陆陆续续有同学清空座位回家，留在教室的同学还有心情开玩笑，“像是遭了土匪一样”，“洗劫一空”，“妻离子散”……原本每个人座位上垒的书本都有小山那么高，从讲台一眼望下去连张脸都找不到，现在却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六月初，他们在学校食堂吃了最后一顿晚饭，有些伤感的时候就听到路过的同学说“哎你知道吗等这届高三走了以后食堂就又要装修了，听说学校旁边还会新开一家肯德基”……两人就这样体会到了上届学生离开时复杂的心情。
食堂窗口有阿姨在给高三的学生免费送绿豆冰饮料，要递给晏辽时唐绍铖抬手推辞，“谢谢，他绿豆过敏。”
正要开口说自己过敏的晏辽闭上了嘴巴，疑惑地小声嘀咕，“和你说过吗？我怎么都不记得。”
心情却莫名很好。
两个人在高考前一周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又把书本都放在了自习室里，为了保持惯性没有再更换学习环境。最后几天听从老师的建议，不做新题也不研究难题，只是再看一些基础的和从前出错的知识点。
回家的路上因为想要放松心情，所以他们走去一直都只是路过但从没进去的公园。这儿建得比较偏僻，地势又不好，连爷爷奶奶都不愿意推着音响过来做操，慢慢就荒废了。
路灯苟延残喘地亮着，看不清楚地面，走到下坡的地方两个人都踩空了，晏辽这几天神经本来就绷得紧张，扭到脚腕吃痛地叫了一声。
“谁在这儿修了台阶……这破广场连狗都不愿意来，闲得没事修什么台阶，简直是谋杀，有钱不如捐给学校装空调。”
他在狗都不来的广场上走了两步，又连忙换成单腿跳，像是瘸了的兔子似的蹦到唐绍铖旁边，“崴到了。”
唐绍铖蹲下身，掀开他的裤腿，“要不要紧？”
“不要紧，没有伤到骨头。”
晏辽试着扭动脚踝，转到某个角度时忽然有像小铁锤敲击似的钝痛，他“嘶”得吸了口冷气，唐绍铖已经俯下身，“上来。”
回家还要好长一段路，但是这样的亲密接触也本能地不想拒绝。晏辽没怎么迟疑就趴到了唐绍铖的后背，手臂也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视线从唐绍铖的发尾游到后颈的皮肤，忽然一阵口干舌燥，看了会儿又转开脑袋，瞧着路边高大茂盛的阔叶植物，神情不自觉就有些开心和得意。
那台阶修得真好啊。
小广场也很好，有树，有椅子，还有风，整个一名胜古迹，真该申遗。
晏辽心情愉悦地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听到唐绍铖问他“在笑什么？”时才发现咧开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他忙中添乱地吹个口哨，支支吾吾说，“……今天天气不错。”
唐绍铖也轻笑了声，像知道小孩在想什么似的，附和地说，“是不错。”
晏辽脸有些红，顾左右而言他，“我这半年变沉了吧。”
他的下巴垫在唐绍铖肩膀，说话时嘴唇离对方的耳朵很近，突然莫名有想要咬住的冲动……他连忙像藏住什么一样嘴巴抿紧，咽了咽口水。
“不沉。”
唐绍铖走路很稳，手臂托着晏辽的大腿，走了一段路也气息均匀，要刻意证明什么似的，往上颠了颠。
晏辽连忙怕掉下去似的手臂用力抱紧了他的脖颈，像是缠人的水草，胸口也更用力地贴住他宽阔结实的后背。
隔着两层薄薄的夏季校服，他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指尖忽然一阵发麻。好像有一道炙热的暖流穿过脊椎，他的心跳快的像是要把肋骨撞散架，呼吸都顿了顿，忽然声细如蚊地嗡嗡，“我有点，缺氧，”又连忙补充，“……后天就要高考了。”
“别紧张，心态放松，这两天早点睡觉，很快就结束了。”
唐绍铖的声音轻柔低沉，像是温柔的手抚摸过发顶，晏辽感觉疯狂跳动的心脏安稳了些，手臂搂着对方的力度仍未松减。
他垂下了眼睛，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你怎么从来都不紧张？”
唐绍铖慢腾腾地说：“也会啊，上周在办公室看到你，心跳都停了。”
……晏辽想起自己狼狈耻辱的样子，恼羞成怒地咬了咬牙，“是紧张我得罪人了，你作为我的朋友也会被报复吧。”
唐绍铖又心情很好地笑了两声。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晏辽也沉默着像是快要睡着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又动了动，有了想聊天的心情。
“其实我一直有很神奇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你忽然就注意到我，我们也忽然就开始做朋友了。”晏辽趴在唐绍铖的后背，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所以这些话像是说给黑暗的夜色一样肆无忌惮，“感觉整个人生都改变了，有时候我会害怕这些事情都是假的，还害怕有一天你会消失。”
唐绍铖安静地听着，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晏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才声音很轻地开口，“别怕，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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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高考这天，唐绍铖的母亲也因为工作在外地出差。早上两人互通电话，他妈妈为了赶时间上飞机省去了所有的客套话，语气严肃地说，“一定要考出一鸣惊人的成绩，证明给别人看，你就算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也不比他们差。”
唐绍铖没说什么，平静地挂断电话，自己检查好书包里证件和文具，走到客厅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推开门，看到晏辽妈妈穿着漂亮的藕粉色旗袍站在外面，“走，阿姨开车送你过去。”
“……谢谢。”
唐绍铖神情一怔，跟在她身后走进了电梯，记忆中好像这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参加考试。
他到了楼下就看到晏辽正在车后座抱着本必背文言文，抬头瞧见他，漆黑的眼睛水光粼粼，用期待夸奖的语气说，“今天是我起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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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前几年每到高考这两天都会下雨，可轮到他们这一届空气潮湿沉闷，像是到了热带雨林。
在考场外面还听到有同学在说这是“末世降临的前一天”。晏辽站在树底下，唐绍铖在旁边拿着透明的文具袋给他扇风。
路边还有卖西瓜的商贩，可是大概怕吃坏肚子，没有考生去买。
门口还围着电视台的记者，昨晚还有同学在班级群里说“第一个出考场的记得对着镜头说取消调休”……晏辽越想放松脑子里就越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秒钟都停不下来，连呼吸都得提醒自己“人类需要呼吸”。
他坐在台阶上，唐绍铖站在他跟前，后背挡着阳光，运筹帷幄的样子就像他是陪考的家长一样，还能气定神闲安抚小孩几句。
晏辽心情刚好转一些就听到旁边闲聊的同学在大声讨论“我押这道题”，他又崩溃地往前一拱，脑袋撞进唐绍铖怀里，“我不行了。”
唐绍铖的腹肌硬邦邦的，他感觉头都撞的有点震荡，下巴抵着对方的衣服，抬起水雾氤氲的眼睛向上看，“……连你也害我。”
“给你揉揉。”
唐绍铖笑了声，顺手在小孩的头发揉了两下，晏辽没有动，就这样一直贴在他身上抬起眼睛看人，过了会儿突然抬起手臂环抱住唐绍铖的腰，整张脸埋进对方的小腹。
湛蓝清澈的天空掠过一群飞鸟，翅膀快速扇动的声音像是激烈的鼓点，灰白色的羽毛盘旋下落。
唐绍铖低着头，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晏辽露在外面的耳朵，感觉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突然紧了紧，谁也没再说话。
快要进考场前他们班长说要最后鼓励大家一句，掷地有声地喊“大难临头一起死”，被几个女生尖叫着殴打了几拳，气氛还是轻松了些，一群人鱼贯而入地走向考场。唐绍铖拍了拍晏辽的肩膀，“等你。”晏辽朝着他笑，“还不知道是谁等谁呢。”
两个人在楼下分开，各自走到教室前安检的地方，在快要进去前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温润的灯光静静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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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宣读过考试纪律之后，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拿壁纸刀隔开了密封的试卷和答题卡，按照座位号依次发放。
唐绍铖依稀觉得这场景像是梦境重现，语文卷发到手中时还有印刷后的清淡墨水味，他从头到尾快速扫过一遍题目，印象全无，但就是无端有与故人久别重逢般的亲切感。
两天时间，他从头到尾答题都做得很顺，感觉甚至会比当年考得还要好。最后一科是英语，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时考场大部分人就都答完了卷子，空气中不动声色地流淌着轻松的自由的氛围。
唐绍铖仍是检查到收卷铃声响起时才坐直身体，看着老师们前后走动，直到桌面上的试卷、答题卡、草稿纸被依次清空。铃声退潮般响了很久，久到他在恍惚中站起身时向外走时都微微耳鸣，高中最后的时光就在这阵铃声中落下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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