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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如果铁蓝是鲛人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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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又名人鱼,一种传说生物。它们人身鱼尾,鱼鳍很长,指间生蹼,耳后有鳃,鱼尾又宽又长随水流动。它们哭出的泪会变成珍珠。据说始皇帝曾捕获它们用来炼油做长明灯。在西方传说里,它们是海妖,会用优美的歌声引诱出海的水手。当那些水手被诱惑坠入水中,就会被它们吃掉。
——铁蓝的嗓音混着柴油机的嗡鸣,大手在空中比划着,活像他真跟人鱼干过架似的。
坐在他对面的米久翻了个白眼,“扯淡!铁蓝你几岁了还信童话故事。”
铁蓝咧嘴一笑,深化了左脸颊上的那道疤,“嗐,当个乐子听呗。”
“那你继续编吧,我出去透口气。”米久甩甩手走出船舱。
小时候,米久真信过,可后来发现全是套路。人就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动物都能硬掰成半人——半人马、人面狮身、人身蛇尾……反正非得长张人脸才顺眼呗。
他躺在甲板上看星星,游艇晃得像个摇篮,耳边海浪声一层叠一层。没一会儿,他困了,打了个哈欠,翻身睡过去。
寒意猛地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他刚一张嘴,冰冷的海水就灌进喉咙,呛得他肺里。他疯狂地想抓住点什么,什么都行,可手里除了刺骨的冷,就只有海水黏稠的阻力。身体越来越沉,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坠向更黑、更深、更冷、更虚无的海底……他要死了吗?真XX亏啊……他还没活到二十岁,连恋爱都没谈过……
突然,冰凉的什么贴了上来。
滑腻的鳞片缠上腰际,米久在窒息中感觉到齿列被某种冰凉撬开。渡进来的气息带着海藻的腥甜,他本能地抓住对方——湿润的裂口在他掌心里一张一合——鱼鳃。
米久吓得要松手,眼前的人却说“不疼,抓紧”。荧光中,铁蓝的五官覆着薄薄的蓝色鳞片,耳廓延伸成半透明的鳍,手和人类很像,但指甲锋利,鱼尾缠着他的腿,勒紧。
“你……”米久刚张嘴就吐出一串气泡,嘴巴又被堵住。这只鲛人抱着他向更深处游去,下潜的压强让他耳膜剧痛。
眼前炸开金星时,远处突然亮起一团白光,照亮了岩洞口密密麻麻的符文。鲛人带着他冲向光源。濒临窒息的最后一秒,他们破水而出。
米久的脚踩到了实地。空气灌进肺里。他一边咳嗽一边打量四周。他们刚钻出来的那口泉眼已经恢复平静,而此刻所在之处,是个约有两个篮球场大的石厅。
地面和墙壁嵌满散发柔光的东西,像是活的珊瑚,或是成堆的夜明珠,幽蓝莹白的光晕交织,把整个空间照得朦朦胧胧。石厅的穹顶高得离谱,黑沉沉地压在上方,似是一片凝固的夜空。
“这是哪儿?”米久转了一圈,嗓子还哑着,“你到底是……"等他转回身,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鲛人正在蜕变——鳞片剥落,鱼鳍收缩,背刺消失……短短几秒,那个顶着铁蓝的脸的男人,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咧着嘴笑。
米久跟触电似的猛地转身,耳根子红得发烫,舌头都打结了:“你.……那玩意儿……就一条缝?!”
虽然只扫了一眼,但跟人类的构造差太远了,那画面简直刻进他脑子里。鲛人变的铁蓝完全没有人类的性别特征。
“按你们人类的分类,我是雄性。”对方的声音跟铁蓝一模一样,“别紧张,转过来吧,我披上衣服了。”
米久飞快地偷瞄一眼,看见鲛人铁蓝裹了件蓝紫色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鲛人,真名人类的声带发不出来,你就叫我铁蓝吧。”鲛人微笑着解释,“我现在的样子是靠妖力维持的——我从前救过他,这次借用了他的外貌。”
米久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鲛人,突然道:“等等,铁蓝那家伙,有疤。”
鲛人愉悦地摇头:“疤痕是瑕疵的表现,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这样不是更完美吗?”
“少来,”米久抱着胳膊后退半步,“是不是你唱歌把我忽悠下来的?”
鲛人铁蓝眼睛弯成月牙,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我刚好在附近,就顺手捞了你一把。”
米久满肚子怀疑,绷着神经跟上去,“所以这到底是异次元还是海底龙宫?你把我弄来,他们再把我报了失踪,我岂不惨了。”他边走边偷瞄四周,发现他们正走在一条刻满鬼画符的石板路上。旁边那些发光的矮株植物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忍不住伸手想摸那些宝石,“能带走吗?一定很值钱吧。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喂,我说,你不会一直把我养在这鬼地方吧……”
“放心吧!时间流速不一样,对于人类世界来说,你也就消失了几分钟。”鲛人铁蓝笑得露出一口牙,“来都来了,当旅行吧,带你看点儿与人类不一样的。”
米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搁以前他肯定要怼一句“放屁”,可现在他正站在这个“放屁”的传说里。不过眼前这个山寨铁蓝至少看着挺靠谱,跟正版一样让人莫名安心。“怎么就你一个吗?”
“这个入口平时就冷清。再说现在正赶上繁殖季,族人都泡在育婴池呢。”话未说完,鲛人拽着米久穿过一扇贝壳镶嵌的拱门。七彩流光突然扑面而来,米久猛地刹住脚步——整个大厅飘满水母般的光带,那些荧光在空气里流动,像站在了极光里。
“我了个……”米久惊得张大嘴巴,他猝不及防对上一池子鲛人。至少上百条,泡在巨型水池里,腰部以下浸在泛着磷光的水中。大约三成肉虬结得像健美冠军,鳞片泛着紫色偏红的光,身材比铁蓝更健硕些;剩下七成更为宽大,浑身堆满脂肪层,通体赤红。
那水也不是普通海水,是一种黏糊糊的胶水一样的质地。鲛人们有些睡着,有些怀里抱着半透明卵囊,还有些正抱着另一条鲛人打转。
米久腿肚子狠狠打了个哆嗦,拉过鲛人铁蓝在他耳边压着声音吼:“XXX的大型片场吗这是?!”
“相比于人,我们更接近鱼类。”鲛人铁蓝笑得没心没肺,“□□季嘛,理解一下?”
“她们红得像煮熟了……”米久未经思索脱口而出。
鲛人铁蓝眼睛一亮,“对呀!激素会让鳞色变鲜艳。等育儿期结束,蓝色就会回来,骨架也会缩小,变得雌雄莫辨。”他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称赞起来:“那些精壮的是雄性,这些睡美人是我们最伟大的雌性。她们之前可没少吞高脂肪食物,你看这饱满的脂肪层,多美妙啊!生命真神奇,是吧?多么壮丽!为了族群延续,泡在这池子里的每一个都是英雄!”
米久不敢看又不敢躲,红透了脸颊咧着嘴,“等、等等!你们就这么……直接?”
鲛人铁蓝低声笑了一阵,“你们人类总爱把简单事情搞复杂。筛选优质基因、扩大种群——这不应该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吗?你们用考试和房贷来淘汰弱者,太奇怪了。健康的身体才是生命的保障。”
米久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到一条理由:“大概因为人类站上食物链顶端了吧。”
鲛人铁蓝耸耸肩,拉着米久穿过育婴堂,笑说:“走吧,带你看看我们的上古遗迹。”
穿过育婴堂,走向另一道闪烁着幽光的门。鲛人铁蓝边走边解释:“这些走廊其实是空间法阵,各个大厅并不连着。像这样的异空间多如牛毛,你们人类上古时期也懂这个——”
“喂喂,好歹我也是个人类,”米久道,“我们现在都能登月了!”他梗着脖子,莫名燃起了奇怪的种族荣誉感。
鲛人铁蓝的耳朵轻轻抖动,像是在憋笑:“别激动,进化路线不同而已。来,这边,这是我们的古战场。”
踏入新空间,米久越发惊讶——这地方大得离谱,废墟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一些断裂的石柱足有三人怀抱粗,方形,雕了简约的花纹,断口非常齐整如刀切一般,可以想见当初伫立着是怎样的恢宏气象。
一阵风吹过,米久耳边响起了金戈之声,眼前恍惚有身穿铠甲的战士在血雾中厮杀。他喃喃道:“和人类吗?传说人类捕杀过鲛人。”
“不,是和西海的人鱼族。”鲛人铁蓝的声音突然沉得像深海,他顿了顿,又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这儿等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米久蹲下来摸了摸地面——还是那种会发光的鬼画符。时间感已经完全混乱了,几千年或者几分钟,贴在了一起。
他坐到最近那根断裂的石柱上,对文明的摧毁让他产生了更直接的感触。废墟无声地讲述着惨烈——希腊与罗马、战国时代、十字军东侵、全球殖民……人类历史就是绵延了数千年的战争史。
远处传来鲛人铁蓝哼着小调的声音,诡异的是那调子莫名耳熟——铁蓝喜欢在兜风之后喜欢靠在江边护栏上,望着远方乱哼。
“别整那副哭丧脸,”鲛人铁蓝的话从背后响起,“废墟才是文明的勋章。喏,我可按专门按你们人类的习惯,弄熟了的。”
米久扭头看见那家伙端着个比脸盆还大的贝壳,堆满生猛海鲜——清蒸的鱼虾蟹张牙舞爪,红彤彤的,腥甜的香味勾得他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谢了。”他掰开蟹钳,雪白的肉弹出来,鲜甜诱人,“你们平时,不吃熟食?”
鲛人铁蓝的乐得直颤:“可以,但我们通常生啃。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们更接近鱼。”
食材新鲜,完全不用蘸料。米久嚼着满嘴蟹黄含糊道:“讲讲这里的故事?”
鲛人铁蓝挨着他坐下,拍拍断壁,目光飘向远处,“鲛人有两个死敌,一是龙,食物链关系;二是西海的人鱼——上古时候和我们同源。讽刺的是,我们恨人鱼远超过龙,人鱼也一样。”
幽蓝流光下,那侧脸莫名像极了铁蓝点着烟遥望夕阳时候。米久喉结动了动,总觉得那是不合时宜的沧桑。
米久手里的蟹腿咔地折断,递给鲛人铁蓝一半。
“这场决战把战场都劈成了两半,”鲛人铁蓝接过来,边嚼边毫无形象地继续说,指向地平线,“另一半被人鱼拖去西海,成了你们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
米久突然把油乎乎的手拍在鲛人肩上。他搜肠刮肚想不出安慰的话,最后又折半只蟹钳塞过去,憋出一句:“先吃吧。你这张脸一点儿都不适合讨论严肃话题。”
鲛人铁蓝愣了两秒,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你着家伙,”他用力回拍米久后背,差点把他拍进贝壳里,“没错!现在和人鱼老死不相往来,也挺好,反正异空间多得能开连锁酒店!”
米久抹了抹嘴边的蟹黄,笑道:“哎?既然是古战场,怎么连块骨头都没有?你们不搞公墓和纪念碑吗?”
鲛人铁蓝绷直了后背,“我们的尸体会化成育婴池的养料,记忆也溶在血脉里代代相传。我们就是先辈的墓碑——跟你们每个人都要从头开始学习不一样。”
米久突然觉得胃里的海鲜在翻腾。
“吃饱走了,带你去海里玩。”鲛人铁蓝猛地拽起他,蓝紫色斗篷唰地化作鳞片。米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着跳进水潭——耳鳍擦过他脸颊,冰凉滑腻。
“啊!你的鳃……”米久慌忙缩手,刚才慌乱中又扣到了对方的鳃裂。
鲛人铁蓝贴上来,尖牙几乎蹭到他鼻尖:“不疼。”没等米久憋气,直接堵住他的嘴渡了口气。
冲出法阵的瞬间,光像透过花窗玻璃似的,五彩斑斓。米久眯起眼——成千上万条霓虹色的小鱼正组成活体龙卷风,忽聚忽散如同某种神秘仪式。
“那坨鸡毛掸子是什么鬼?!”米久指着团漂浮的羽毛状物体。
“海百合,海参它二舅。”鲛人铁蓝突然收紧手臂,“抓紧,正戏来了。”
绕过珊瑚礁,十几个鲛人正围攻条巨型怪鱼。那玩意比他家公寓还长,却被一群灵活的鲛人围住。
“鲭鱼。”鲛人铁蓝的鳞片兴奋得发亮,你们人类钓到的那都是它孙子辈。”他忽然把米久往岩石后按,“别被水团卷进去,那是我族的狩猎结界。”
话音未落,巨鱼突然暴起,尾鳍扫出的高压水流直接轰碎半片珊瑚礁。它发疯似的扭动,每一次撞击都让水团剧烈震颤。鲛人们指尖迸发出的蓝紫色妖力像电网般缠绕上去,鲭鱼每次碰到结界边缘,就会爆出刺眼的电光。
“他们在消耗它的力气,找机会一击毙命。现在弄死它,血会招来更麻烦的东西。”鲛人铁蓝趁着换气间隙解释,尖牙擦过米久的耳垂,“繁殖季才叫壮观,有许多上百条鲛人的围猎队伍,就为了给育婴池的雌性囤粮。”
离开猎场后,鲛人铁蓝带着米久在海底漫游。珊瑚丛像燃烧的霓虹灯,海藻如同少女的发丝般拂过脸颊,水母慢悠悠浮动着,海底散布贝壳、海星……一切都与陆地上相同的生机勃勃,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异世界。
米久突然打了个寒颤——水温越来越低,而紧贴着他的鲛人体温也冷得像块礁石。
“冷了?”鲛人铁蓝的耳鳍突然立起,“运动运动?”
没等米久反应过来,那条湿滑的舌头就撬开了他的牙关。米久瞪大眼睛,差点把肺里的氧气全喷出去——X!他居然被一条鱼强吻了!这绝对能入选他的人生十大荒诞时刻!
挣扎间他踢到块珊瑚,鲛人铁蓝却搂得更紧了。米久绝望地发现,在这深海里他连逃跑的选项都没有。
“你XX有预谋……”换气的间隙米久想骂人,立刻又被堵住了嘴。
米久红着脸颊眨巴眼睛……他二十年来连小电影都只看过三次,现在居然被一条鱼按在海底调情……虽然铁蓝这张脸确实很有味道。
要不算了,就当是人工呼吸plus版吧。米久自暴自弃地合眼,试着勾住那条柔韧的舌片,却发现鲛人的吻技意外地……专业?舌尖带着海盐的咸涩,莫名让人联想到暴雨后的沙滩。
“呼吸节奏不错嘛。”鲛人铁蓝松开他时,鳞片泛着得意的紫光,“看来人类也没那么脆弱。要不要再进一步?”
米久气乎乎地狡辩:“你就为了这个才捞我下来!老子连姑娘的手都没……”
“是这张脸的原主人在想你,”鲛人铁蓝的尖牙轻轻磨蹭他的耳骨,“我救他时看见了你在他记忆里的样子。美极了。”他突然把米久抵在一块珊瑚礁上,紧密地贴住,“为什么,你们人类的感情,像棘皮动物一样古怪?”
鲛人铁蓝掌心的细密鳞片摩挲着他腰侧,压低声音带着诱惑,“交给我,你可以当我是他,或者当是场潮汐。”
米久突然腿软,脊椎酥麻——这混蛋绝对用了什么妖术!但身体却诚实地放松下来,如同被月光抚平的海面。
所有感知都落在鲛人铁蓝的世界里。他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充满安全感的水域。羊水吗?或是远古海洋的召唤,三十七亿年前的热泉,生命的诞生之初。
他们又开始游弋,旋转着在海底飞舞。鲛人铁蓝的体温骤然升高,烫得吓人,鳞片从蓝紫变成灼热的绯红。而他的皮肤被刮出许多细小的红痕,又被鲛人的妖力瞬间治愈。他们冲破了许多鱼群,逃窜的鱼儿像炸开的烟花。
不知过了多久,海潮终于退去。米久瘫软地漂着,视线模糊得像是喝多了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塞进他掌心。
“我第一次屠龙留下的,”鲛人铁蓝的声音越来越远,“留个念吧,虽然对人类没什么用……”
米久最后看到的,是对方耳鳍上未褪尽的红晕。
米久猛地睁眼,吓得一个激灵——铁蓝正杵在他床边,顶着俩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死死盯着他。他下意识往对方左脸颊瞟——那道疤痕还在。
“铁蓝?”
“老子一转头就看见你往海里栽!”铁蓝吼道,而后卡住了,眼眸垂下去,嘴唇轻碰,无声地说了句不知什么。
米久突然笑起来,挑了挑眉毛,“那你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吗?”
“事急从权,你当老子乐意啊!等着,我去给你叫大夫。”
米久想叫住铁蓝的心情被铁蓝转身时露出的通红的耳朵拦住了,这混蛋这么纯情吗?跟夹克、香烟和机车完全不搭好吧!
他刚想撑着床铺坐起来,手中一疼,原来是一颗牙齿,泛着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