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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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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
李欣悦一连哭了好几天,做女人难呀,当个妈妈就更难了。
她实在想不通沈星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离异家庭孩子容易叛逆但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
沈星野被警察带走尿检,一同去的那三个混世子都是阳性,因为是初次没有拘留,通知各自家长带了回去。
沈星野是阴性却没让李欣悦有半点侥幸窃喜,更多的是一种后怕。
那天,李欣悦跟同行宋清丽难得聚一回,沈星野抱着手机屁股跟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那三个混世子电话一个接一个,若不是外面突然倾盆大雨,打不着车,沈星野才不会老实挨边坐着打游戏。
宋清丽家是个姑娘,比沈星野大两岁,处了一个外交官世家的孩子,李欣悦见过那孩子照片,模样好学习好家世好,将来大好的前途,可叫宋清丽显摆了多少回了,这次也是三句话不离自己优秀的准女婿。
李欣悦一早觉得知根知底,还想给这俩孩子撮合撮合呢,得亏没开这个口,同样都是服装圈老板娘,瞧瞧人家那二代,再看沈星野…….哎……
李欣悦何尝不想当个护短的妈妈,闭着眼睛就觉得自己家儿子天下第一好的那种。实在是这臭小子从小到大闯的祸犟的嘴撂得摊子太多了,李欣悦的失望积攒的多了,实在都看不出他还有啥地方值得欣赏的。
也还是有的吧,这孩子长得随他爸,皮肤白又随了自己,总而言之也就皮囊还能让人多瞅上一眼。
李欣悦的服装公司从去年开始就成立女装高端线,今年又开了一条男装线,这次跟宋清丽吃饭也是同行之间探讨一下,意见一致入个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宋清丽要赶飞机,李欣悦学了不少生意经感觉还没聊尽兴,挽着宋清丽的胳膊再三要求上海时装周两姐妹再继续续摊。
刚散了摊子,雨也停了,李欣悦到了公司开会还没进入正题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呵,老在背地里蛐蛐人家宋清丽咋咋呼呼臭显摆,哪次聊生意都得兑个把小时的“我家闺女也就一般优秀的炫耀”,这回李欣悦都想给人家娘俩跪下磕一个。
毒品这玩意,一沾上哪还有的戒?何况这么小完全没有自制力的孩子!
李欣悦一个星期没去公司,她把沈星野关在卧室里,到点送饭送水,手机没收,钱包没收,钥匙没收,说是惩罚沈星野,李欣悦自己也跟坐牢差不多。
这才暑假一个多星期,她能天天盯着沈星野吗?自己那边秋款推广还等着拍板,好几个面料展也得亲自参加,高端线那边细节要对的地方还很多……
李欣悦就是在这种无头苍蝇一样的状况下收到了徐骋的消息。
-李阿姨,我们家的西瓜熟了,茄子、毛豆、丝瓜、西红柿也都熟了,镇上有到南城的车,我爷爷说让我给您装一袋子,您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汽车站接一下吗?如果没时间就算了,打扰您了,祝您全家身体健康。
-对了,我老师应该给您发了我的期末成绩了吧?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好心,一定会考上好的大学的!
李欣悦给徐骋打了一个十分钟的电话,之后找钥匙开了沈星野的卧室门,自家好大儿没事人一样正撅着屁股睡得香呢。
“啪啪啪”,李欣悦照着沈星野屁股就是三巴掌。
沈星野歪着吊儿郎当的脑袋:“妈,你是不是更年期了?”
李欣悦叉着腰气笑了:“有你这么个儿子,我能不能活到更年期都两说!给我起来!”
“起来干嘛?没听见我昨天打游戏到几点吗?这才早上九点,困着呢。”沈星野闭着眼睛捂着屁股。
李欣悦莫名想到徐骋那张逼近满分的成绩单,心中憋着的邪火蹭一下就往头上蹿。
“咣咣咣”,对着沈星野的后背又是三拳。
沈星野烦躁地从床上撅起来,他的起床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人一样被关了一个礼拜他也憋着火,何况李女士这般不讲武德,沈星野咬着牙关想说别逼我打女人,还没张嘴就让李欣悦堵了回去。
“给你30分钟收拾行李,这个暑假就在南溪村老实待着,开学去那边县里上高二。”李欣悦说。
沈星野扒了扒头发,一脸莫名其妙:“啊?南……南溪村?听着这么耳熟,妈你又乱搞啥投资?民宿还是旅游?不懂的行业别乱冲动……。”
“是你去!”李欣悦翻了个白眼接着抬起胳膊看表“还有29分钟,南溪村就是我资助的那个孩子家,好好的日子你不学好,吃点苦就不作妖了。”
沈星野不情不愿地拉着行李箱上了车,若不是手机被没收了,他真想查查南溪村到底有多落后能让他没苦硬吃的。
人间疾苦的素材包太过稀缺,沈星野全然没当回事儿,能出来总好过在家里坐牢吧,这么想着,沈星野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沈星野是被起起伏伏的颠簸晃醒的,后视镜里李欣悦也眉头紧皱,似乎对眼前的石子路面很是不满。
他们已经走过了三个小时,市区里的高楼大厦不见了,高速路上的大片田地和树影也不见了,沈星野不怎么丰富的语文词汇冒出一个荒山野岭来形容。
沈星野把车窗降了一些,七月荒山的风没有清冽,滚滚热浪照脸扑过来,沈星野深呼吸,很有闲情地想要感受大自然的天然氧吧。
呃……闻了一鼻子牛粪味儿。
李欣悦又把车窗关上了。
白色保时捷帕拉梅拉经过了十多分钟颠簸的石子路,七扭八拐又经过了一大片玉米地,之后是半个多小时的土路,在沈星野怀疑李欣悦是不是被导航带偏地方亦或者准备对自己大义灭亲就地埋了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低矮的土房子、砖房子、以及土砖混合房子。
沈星野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
接着是一片活人。
李欣悦在一片水泥路面停了车,阴沉的脸色在看到前方招手的人时瞬间眉眼带笑,她扭头冲沈星野喊:“拿你行李,车上不去,只能到这了。”
沈星野此时还抱着山间民宿短途旅行的幻想,应声都是中气十足:“好嘞。”
推开车门,沈星野歪着脖子伸了伸懒腰,“南溪村”这三个字就在一个大石碑上刻着,旁边一老一少,眯着眼睛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是徐骋和他爷爷。
那是沈星野第一次见徐骋。
他穿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跨栏背心和运动短裤,小麦色的皮肤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人很瘦,脸也很小,笑起来眉眼弯弯地,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关于徐骋是不是好欺负,沈星野还是有些自己的依据的,烈日当空,这人胳膊泛着光就算了,两条笔直的细腿也光溜溜地泛着光,这小子,身上不长毛的吗?
总体来说,这小子长得还行,沈星野知道自己亲妈是个颜控,挑模特挑代言净看脸了,没想到资助一个贫困生也挑脸好看的……
这些无关痛痒的发散思维很快被四面八方过来的人群淹没了。
老老少少,有围着看车的,瞪着比牛眼还大的眼睛不断啧啧称奇,就仿佛眼前这台车子是什么天外飞仙。自然也有盯着他们母子俩看的,沈星野听到好几个扇着蒲扇的大妈你一句我一句表情极具夸张地感慨。
“啧啧啧,城里的大善人呀!”
“可不是嘛,大妹子你资助徐家孩子绝对不亏,这孩子成绩可好了。”
“将来考了好大学孝敬你呀,多个好儿子呀!”
李欣悦笑得尴尬,沈星野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呵,什么意思,当我沈星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儿了,操你大爷的闲心呢!果然呀,村口的女人管得宽。
管得宽的大妈大婶们应该是没钱给电视剧冲会员,闲出屁来非要让徐骋跟沈星野比比个儿,李欣悦居然还真拉着沈星野跟徐骋背靠背当起了裁判。
“徐骋小一岁是吧……。”
“哎呀,一样高。”
“徐家小子应该更高点,他就穿个趿拉板,那小子球鞋就得三公分吧。”
“……。”
沈星野的脸比黄瓜都绿了,李欣悦格格的笑声分外爽朗。往土坡上走的时候,自己亲妈搂着徐骋讲话柔声细语的,完全没有对待亲儿子的河东狮吼了,沈星野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在后面跟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徐爷爷时不时想跟他套个近乎,他也装听不见故意三岁小孩一样报复。
沈星野在听到一连串狗吠过后,民宿旅行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眼前这处村屋,院门大开着,红不溜秋的掉渣砖房,迎面好像三间并排的屋子,中间大点,两边小点,其余两边都是棚子,漏风的那种,院子地面都是黄土,两棵大树干瞪着彼此,树下,一群土鸡“咯咯哒”叫唤,不时随心所欲排泄天然肥料。
沈星野也不想这么一览无遗的,实在是院墙太低,扫一眼就让他联想到罚抄十遍的《陋室铭》,或者《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妈!”沈星野绝望地看着李欣悦,拒绝再往前一步。
李欣悦中年的心灵也受到亿点点震撼,饶是如此也强装镇定地拽沈星野的胳膊:“没得商量,沈星野,都是你自找的。”
正在沈星野不知如何灵机一动之时,一条黄不溜秋的土狗“腾”一下从破烂木门里飞了出来,对,没错,是飞了出来,照着沈星野就是一个猛扑。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沈星野一个趔趄加后仰,伴随一阵尘土飞扬,整个人跌入了孕育人类文明的黄土地怀抱。
沈新野眼冒金星之时,记得小学有人写作文形容土地的味道居然用到了“芬芳”、“馥郁”“纯净”……等等词汇,他现在的真情实感只有呛鼻子,肺管子估计都染黄了。
“大黄!”徐骋大吼一声,连忙召回了自家恶犬。
“妈,我不行了,赶紧送我上医院。”沈新野边捂嘴咳嗽,边在黄雾缭绕里眼冒金星“妈,你就这一个儿子,赶紧的吧。”
李欣悦先是一惊,看他还能话这么多就知道没什么大碍:“起来,别废话,人家中午饭准备半天了。”
“阿姨,我背他吧,大黄好久没见生人了,它是激动,没想伤害他的。”徐骋说着就要去扶沈星野。
“妈,我怕狗,这地方我待不了。”沈星野一把甩开徐骋的胳膊,死皮白赖躺地上就是不起了。
李欣悦冷笑一声,揪着沈星野的耳朵就往上拉,徐骋看他疼得龇牙咧嘴,连忙躬身拉过他的胳膊背在身上,李欣悦在后面也不忘补刀,掐着沈星野的屁股肉转圈地拧。
沈星野惊叫一声,重心全压在了徐骋身上,看不出这小子细胳膊细腿还怪有劲,背着他过门进院一气呵成半点不喘的。
往院里板凳放时,徐骋听见沈星野贴着自己耳朵,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收了我妈的钱,故意跟我作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