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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浮现(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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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晨光熹微。
一方不算宽敞的空间中,光线从窗帘下摆溜进来,在井然摆放的家具器件上勾勒出模糊柔和的线条。
床上遽然一道人影腾起。
骆然愣怔片刻,迷茫惺忪的眉眼环顾四周,好半天才分辨出自己熟悉的环境。
就这么僵坐几秒,他又重重躺了回去。
昨天喝多了。骆然闷闷地想,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宿醉还是心理原因,他感到头疼不已。
昨天怎么一不小心又喝多了……
脑海中滚动起一些不太连贯的画面来。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本来在火锅店聚餐,饭局未完就被顾也一通短信吓得急急忙忙赶去滨海酒吧,结果不仅被摆了一道,还要应付顾也的无理取闹。
骆然只觉头疼得厉害。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踏进那倒霉的地方半步。
再后来……再后来他去楼梯上喝闷酒。
一直喝到奎队出现了。
想到这儿,骆然心里马上平静许多。
对,奎队来了。
可是奎队为什么要来?
骆然一下子没想通这个问题。
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原先他们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坐在楼梯上,就那么看着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奎队突然显得很生气,然后……然后他们就……
他们就……
骆然猛地睁开眼睛。
然后他们就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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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小骆?”
秦道之端一只骨瓷碗,敲响骆然的房门。
咚咚咚。
——咔。
房门轻启,骆然从里面探出头来。
“秦老?”
他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中,秦道之的出现无疑让大脑又是一阵死机。半夜回来时的画面和对话慢慢浮现,骆然终于想起来事情经过,尴尬地笑笑权当掩饰。
秦道之见状也笑了:“昨天晚上看你喝多了,还晕着吧?”说着他抬了抬手里的碗——“喏,喝点醒酒汤。”
最初的讶异后,骆然当然还是为秦道之回来感到高兴。“谢谢秦老。”他忙不迭接过碗,凑到嘴边就喝。
“慢点喝,”秦道之说,“这不是怕你睡过了耽误工作,也想着正好过来看你一眼。”
骆然抹了把唇角,咧嘴一笑:“您大半夜地来,又起个早,还是要多休息一下。”
“没事,年纪大了也睡不着。”秦道之摆摆手,不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昨晚你喝那么多自己回来的?”
骆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抓抓头发:“倒也不是……是奎队,我队长送我回来的。”
“这样啊。”秦道之点头,并不多问,“行了,你还有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
骆然:“下班后我去您屋里聊?”
“太好了。”
“这次多住一会儿吧?”骆然挥手告别,心情不错,“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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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然没想到奎子鉴会来找他。
骆然刚下楼没多久,遥遥就见奎子鉴朝这边走来。
奎子鉴大概也是怕骆然酒还未醒,才决定来看看。
虽然看到彼此的时候隔着不短的距离,但也无处藏身。奎子鉴望见骆然朝他招手时不甚明显地僵了一下,最后还是不动声色迎上前去。
两人间的距离愈发近了,一如刚过的夜里,驱散喧嚣的那一幕。
画面同时在脑海播放起来,但他们一个对自己的莽撞心怀愧疚,一个对事情的虚实举棋不定,因此只能心照不宣。
“奎队。”骆然先开的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
奎子鉴颔首,转身道:“走吧。”
骆然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走在他身边。
奇怪的是,气氛明明算不上多和谐,两人的身影却丝毫不显违和。
似乎……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天还没完全亮,他们在朴素的小楼下相遇,他招呼他,他如往常一样走到他跟前,然后他们一起并肩往共同的目的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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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程文钦抽空出来和程释去了一趟某外卖公司入职代理站点。
这家公司是程释在滨原兜兜转转找了几天后锁定的目标,虽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色,不过程释也就是看上了它的中规中矩。
程文钦看过后也觉得还算靠谱,便同意程释尝试着做一下。
不过想要做外卖骑手,没有车肯定不行。程释为此愁眉不展,上租赁网站翻翻找找,可是看到价格后总是一脸肉痛地离开了。
程文钦却安慰他说没事。
程释并没理解到程文钦这句“没事”具体所指,每每闻言总摇头,说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结果……
一天徬晚,他的好哥哥直接扛着一离辆崭新的电动车出现在楼下。
“Surprise!”
程释还清晰地记得,当程文钦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为那辆车而瞠目结舌时,面上那副“你看你哥对你多好”的表情。
对啊,我哥对我真好。
一辆再平常不过的代步工具,落在程释眼中,竟分外恍惚。
以后终于可以帮程文钦分担一些压力了。程释思忖着,感觉前方的道路都铺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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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而言,黎灼野这些天着实是累坏了。
电诈案有了最新进展,匪定警探联合滨原后备警队,近期将要对目标展开一次大型打击行动。几天连轴转下来,黎灼野连回程文钦屋里落个脚的时间都没有。
据说行动今天晚上收网,这下黎灼野肯定该顾不上吃饭了。程文钦想着,做了点宵夜在家里等黎灼野回来——程释知道后表示要一起等,程文钦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程释有了坐骑以后干劲十足,加之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夜间生意也是不错的,他便打算今晚多送几单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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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齐队。”
“你这小子真是,”电话那头齐旭铭不禁失笑,“说了叫哥!”
程文钦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等程释和黎灼野回来:“欸,齐哥。”
“这才对嘛。”齐旭铭满意了,语气也渐渐严肃起来,“行了,说正经事儿。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我已经基本了解过了,当年的案子……的确是有蹊跷。”
程文钦脸上笑意褪去,身体不由得坐直了些,眉心微皱。
“你说当年办案的警员都陆续退离公安系统,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从这点入手去内网上查的,”只听齐旭铭窸窸窣窣地翻动一些纸张,“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在一个很有意思的时间点,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齐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那个,”听筒里的声音略显犹豫,“文钦啊,这档子事……”
“——利益链很复杂,还是牵涉关系太广?”程文钦自顾自地耸耸肩,“没关系齐哥,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了都过来了,管他情况多坏,我心里也早做好了准备。”
“行。”齐旭铭重重叹了口气,报出一个名字来,“易荐,对这个人有印象么?”
程文钦沉默着认真想了一会儿,末了才开口:“没印象。”
齐旭铭:“也对,你们进CTI那会儿他已经不在了。那我现在简单介绍一下吧,易荐就是前任浊北高驿战训中心最高长官,曾担任浊北省公安厅厅长,后调任公安部要职,妥妥的正厅级一级警监。”
“所以您意思是,这个易荐……”程文钦挠挠下巴,“是犯罪团伙安插进来的人?”
“很可能是。当年就是因为你们家那个案子,他落/马了:就在案件嫌疑人梁孔奇定罪后不久,碰巧进行了一次警探队伍整顿工作,易荐的一个私密账户被查出收到一个匿名账号汇来的大笔不明钱款,后来他也因此入狱。”
“一级警监,”程文钦不禁唏嘘,“这棋是不是布得太早了……”
“何止早,简直是毛骨悚然!”齐旭铭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是‘失手’落/马,那他落/马前还做过什么?我们又有多少内部情报泄露出去了?我们的同志被利用着为犯罪分子提供过多少便利?如果他们的人已经爬到了这个高度,很难说整个队伍他们到底渗透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身边还有多少易荐?我想都不敢想!”
“齐哥你先别着急。”程文钦赶忙安慰道,“至少……那个团伙已经在灭门案一年后垮台了,队伍里就算还存在他们的人,目前也不会有大动作。”
齐旭铭那边明显顿住了。
“……你怎么知道……”
“秘密。”程文钦轻轻一笑,点到为止。
……
罗戬虽灭,残党犹存。
遭遇车祸后,程文钦养好了伤,便重新投入调查。然而不幸的是,大部分线索在车祸后就一并断了,什么也查不出。
有极大的一个可能,就是安排这一系列事情的人,在那次车祸后不久清除了在国内的所有痕迹,并迅速出境。这是他当时得出的结论。
结合程释的调查,罗戬当时已经倒台,那出境避风头的便是罗戬的残党。
罗戬当年在国内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纵使是他垮了台,倘若有党羽侥幸残存,其势力也当不容小觑。
这种时候不宜牵扯更多人进来,少一个知情人才能少一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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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程释回家,他们简单吃下些东西,然后一起看电视消磨时间。
程释刚工作经验不足,干劲燃烧完了全是堆积的疲惫,节目看到一半没挺住,靠在程文钦肩头就睡着了。
程文钦看着程释安静的睡颜,心想,从齐旭铭那里知道的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半夜黎灼野工作终于结束,轻手轻脚进屋后发现见程文钦一直在等自己,感动得就差当场哭出来。
感动倒没持续多久,因为他的行动出了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差池,有够影响心情的。虽然行动总体成功,警方突击进入据点来了个人赃并获,但首/脑并未落网,现在负责的同志还在追踪,一旦发现迹象他们便会马不停蹄赶过去。
“天亮以后我再收拾东西吧,”黎灼野在桌边坐下,看着面前刚热好的宵夜,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不舍,“下午走。”
程文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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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灼野就这样匆匆走了。
程文钦和程释送他去的高铁站。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拥有的时候从不觉得有多珍贵,等到要分别了就跟走马灯似的开始后悔之前遗漏了那种种的好。
尽管之前程释和黎灼野两个人见面总要掐上一番,可当程释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个嘴欠的家伙一面,心里却又会涌起一股矫情的留恋来。
当然,哪怕生离死别,说白了也就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何况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分别。
高铁绝尘而去,他们兄弟二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程文钦看着程释有些怀念的样子,不由轻笑。
同时也不由想起了齐旭铭的话。
“易荐入狱后,没多久便死了,据说是‘食物中毒’……”
——“处理得干干净净啊。”
他大抵是如此回复的。
……
“文钦,这个案子……你还是别查了吧。”
齐旭铭那时出言相劝,也像是下了决心。
“我不知道那个始作俑者垮没垮台,我只知道……
“这潭水,真的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