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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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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和困意同时上头,整颗脑袋变得沉甸甸的。
尤云安不知不觉睡熟了过去。
路很平稳,封闭温暖的车厢没有一点噪音,将人将他调整成舒服的姿势。
环境过于安适,因而感觉到有手在触碰他的脸庞和头发时,他也懒得在意。
直到室外潮湿的冷空气拂过脸侧,尤云安的意识才稍微清醒,懒懒地将眼睛睁得半开。
路灯晃眼,许祐嶙正背着他徒步往家走。
那股萦绕在记忆深处的薄荷味,即使时隔七年,仍是只要闻到便让他感到莫名安心。
他突然有些记不起来,刚才有没有告诉许祐嶙他住在哪儿。
尤云安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继而又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说来奇怪,纵然曾经他对许祐嶙说尽了伤人和残忍的话,纵然一切过去了那么久,但只要像现在这样平静下来,他便不觉得许祐嶙真的有可能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
说过要保护他的人,怎么会突然伤害他呢?
通往尤云安所居住的五号居民楼的是一条狭窄的小路,路面破碎,宽度只能两三人并行。
许祐嶙刚走几步,后方便窜出一辆疾速行驶的电瓶车,他旁光扫见,先一步侧身靠边,这才堪堪避过。
而骑车的人头也不回地窜没影了。
许祐嶙轻皱了下眉,继而背着尤云安无声加快了脚步。
居民楼破旧的楼道亮着忽明忽暗的白炽灯,许祐嶙边上楼边悄然打量沿途的环境。
背上的人有微微下滑的趋势。
尤云安一路不声不响,此刻却生怕掉下去,主动把许祐嶙搂紧了点,两条细长的手臂环住了许祐嶙的脖子。
许祐嶙踩在沾了污垢的水泥地板,一身泛着光泽的昂贵西装被抓得满是皱褶,他蹙眉扫过墙角堆的大量垃圾,将人往上掂了掂。
“是这层吗?”
尤云安困恹恹的睫毛轻颤,含糊道,“还要上一层。”
薄薄的温热气息如猫尾巴一般挠在耳侧,许祐嶙停滞一瞬,快步走到楼上,将人放下道,“钥匙。”
尤云安摸出钥匙给他。
许祐嶙打开门,拽着尤云安进到里面,在墙上摸了半天才开了灯。
漆黑狭窄的屋内被灯光填满。
一只大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脚边,伸了个懒腰,朝尤云安仰头喵了一声。
听见呼声的尤云安立即跌跌撞撞往前,嘟囔道,“叮叮饿了。”
客厅地方不大,许祐嶙粗略环顾一圈,看见那些井井有条的生活轨迹,忽地又觉着尤云安过得不如方才想象中差。
尤云安蹲在猫碗边慢吞吞地添粮。
许祐嶙转过眼,正好瞧见那猫在尤云安身旁蹭来蹭去,黏得不行。
他紧了紧唇角,心里有那么点儿不舒服,伸手把尤云安拉起来,“他不饿,先去洗澡。”
叮叮见状,很高昂地喵了一声,表达不满。
然而尤云安还没来及回应,便被许祐嶙拽进了卫生间。
“自己能行吗?”
许祐嶙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问。
“嗯。”
处于迟钝中的尤云安点头,直接站在淋浴头下脱了上衣。
许祐嶙耳尖蓦然一红,快速转身掩上了门,准备折返去喂猫。
不料刚走一步,浴室里便传来咚的一声。
很重的声响,还带有回音。
许祐嶙疾步上前推开了门,往里一看,便见尤云安光溜溜倒在濡湿的地面,正抬起一只白皙的手臂抓在湿漉漉的头顶,面上是忍痛的神情。
一同摔在地上的花洒还在不断向上喷洒出细小温热的水流。
水汽氤氲,为莹白优美的躯体笼上一层薄雾,遮挡不住什么,徒增几分朦胧的美感。
许祐嶙喉头滚动,宛如一座高大的雕塑僵在了在门框中,几瞬,才走近将人提起。
“摔哪了?”
尤云安把捂在头顶的手拿开,露出脑袋上一个明显鼓起的大包,语气淡定。
“头。”
许祐嶙抬手碰了碰。
真是挺大一个包。
他不自觉替尤云安揉了两下,轻叹一声,“酒量到底是有多少差,”顿了顿,“还洗吗?”
尤云安听着耳边磁性好听的声线,点了点头,浑身肌肤莫名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红。
许祐嶙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捞了旁边的板凳过来让尤云安背对坐下,接着又用淋浴头将人从头到脚冲洗一番。
两人都有些紧绷,一个澡洗的精疲力竭。
洗完后,许祐嶙直接将湿淋淋的人用浴巾裹起来抱到了床上。
尤云安环着许祐嶙的脖子,被放下的那一刻,出于安全意识他没有立即松开手。
许祐嶙被迫俯下身去,被浸湿的双臂撑着床面,埋头与他四目相对。
暧昧旖旎的气息无声蔓延。
尤云安眼神迷蒙,直直盯着许祐嶙立体的五官,什么也没想,也没有挪开眼。
许祐嶙微微凑近,往尤云安身上嗅了嗅,目光逗留在那两片濡湿饱满的唇瓣,问,“我可以亲你吗?”
尤云安看着他的眼睛,有问有答,“不可以。”
许祐嶙道,“为什么?”
“因为……”
尤云安静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因为你是许祐嶙啊。”他跟许祐嶙又不能在一起。
许祐嶙一怔。
尤云安说到这,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两手用力揪住他微红的耳朵,“说话难听,还爱欺负人……”
忽地控诉道,“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许祐嶙灰瞳闪烁,静静地注视了注视了神志不清的人片刻,忽然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特别好。”
尤云安又晕又困,迷迷糊糊想许祐嶙在说什么呢,翻身盖上被子,不管不顾地眯上了眼睛。
乌顺的短发贴在脸侧,挺翘的鼻梁和轻闭的嘴唇连成一条柔美的线。
纤长的睫毛一瞬不动地低垂着,似乎真是累极了。
许祐嶙并未期待一个醉鬼能有什么回答,也正因面对的是个醉鬼,这话他才说得出口。
但此刻见真的没有任何回应,心头又有几分失落。
空气沉寂片刻,狭窄的单人床发出咯吱一声。
许祐嶙穿着半湿的白衬衫,屈膝上床,隔着被子从背后抱住了那具温暖馨香的躯体。
他神情黯淡地将鼻梁啄了啄尤云安的后颈,浓密的睫毛也遮不住眼中的偏执。
过了很久。
他贴着温软的耳廓呢喃了句,“云云,你别想甩掉我……”
日月更替,清晨的阳光投过薄薄的窗帘倾洒进房间。
尤云安被闹钟唤醒,半睁着眼熟练换好衣服,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
镜子里映出一张惺忪呆滞的脸庞,脑袋顶竖起几搓乱糟糟的呆毛,嘴角白色的牙膏泡沫摇摇欲坠。
尤云安在回忆。
隐约记得昨晚他上了许祐嶙的车,跟许祐嶙吵了一架,然后……
然后……
就睡着了。
细碎的片段钻入脑袋,后面似乎是许祐嶙背他上的搂。
此时一身干爽的尤云安面色微顿,突然疑惑起来,他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
说不清怎么,最近这段时间,他对“床”这个字……异常敏感。
他边想边吐出嘴里的泡沫,目光不自觉往下,倏地定格在侧颈下方的一抹显眼的红痕。
尤云安迟疑两秒。
凑向镜子。
同时抬手扒拉开衬衫的衣领,脸色彻底僵住。
早晨时间太过紧凑,他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折腾两下衣领,见实在无法,索性从衣柜取了条围巾裹上,拎包疾步出门。
刚关上门,他骤然又想起什么,拿钥匙开门冲回屋里,抄起猫粮袋子到猫碗边一看。
是满的。
尤云安愣了愣,旋即挪腿拎起桌上的公文包,一路直奔地铁站。
早高峰的地铁人挤人,尤云安裹得密不透风的,抵达办公室时,整个人已经闷出一层热汗。
马马虎虎一个早晨,好在是没有迟到。
尤云安坐在工位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霍小刚咬着豆浆杯从转椅上转过来,见尤云安脖子上挂着条白色围巾,悠悠道,“今天这是感冒了还是怎么,这么怕冷呀?”
尤云安轻咳了一声,“有点感冒。”
霍小刚随口道,“苏总监今早看着心情挺不错,你们昨晚跟盛翎那边谈得挺顺利吧?”
尤云安点了点头,神色略显僵硬。
霍小刚还是有点没想通昨晚那种场合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尤云安叫去干什么,正想再问,尤云安握住杯子起身,“我去接水,刚哥你要吗?”
霍小刚思绪一顿,下意识道,“我喝豆浆呢。”
尤云安点头,这才趁机溜走。
一天过得很快,为了庆祝步入新阶段,部门准备下班后去附近聚餐。
这种社交的场合最费精力,尤云安昨晚刚经历了一场,实在不想去,借口说身体不适推脱掉了。
到下班时间,尤云安慢吞吞给工作收尾,待众人走干净,才不紧不慢收了东西下楼。
地铁站离公司并不远,尤云安走路过去,独自乘坐拥挤的地铁回家。
乘自动扶梯走出地铁口,天边染了绚丽而孤单的橘红,昭告着一天的繁忙已经结束。
尤云安在街道对面的小餐馆打包了一碗便宜的米粥,等候的功夫,与认识的老板随口闲聊了几句。
老板舀好米粥,边寒暄边将打包袋送到他手里。
尤云安道谢接过,不料一转头,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噼里啪啦的雨点。
秋雨细密,透着些许寒意,看样子应该还要下一会儿。
老板是个热心肠,瞧见雨势到里头拿了把伞递来,笑说,“雨天慢走啊,明天有空还回来就行。”
“谢谢。”
尤云安常来这店,便没有拒绝,浅笑着应了一声,撑伞走入微凉的雨中。
到马路边,他莫名一顿,似有所觉地朝旁边望去。
街边苍绿的树下停满了车,雨幕之中,远处一辆低矮的金属色跑车格外显眼。
前视玻璃沾满了细密的雨珠,肉眼看去只有斑驳漆黑的一片。
D市虽然繁华,不过这片社区却很少见到这种车。
尤云安短短望了一眼,注意到面前的马路正好清空,便扭头掠过,进了小区大门。
面容清丽的青年裹了件浅棕色的牛角外套,瘦削的脸庞埋在白色围巾里,眼眸平静,孤身从容在杂乱的街区穿梭而过。
迈入大门的那一刻,那道纯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啪嗒——啪嗒——
蜿蜒的雨水划过车窗,将车内英俊肃穆的脸庞分割得扭曲。
许祐嶙双手搭在方向盘,腕上的手表隐约泛光,他略显阴郁的目光仍定格在杂乱的小区入口,锋利的唇角绷得极紧。
明明过得差死了……干嘛还表现出一副很知足的模样。
雨声连绵,一个荒谬而阴暗的想法在心中诞生。
他突然希望尤云安能过得更糟糕一点。
这样他才有机会像之前一样,被尤云安主动、甚至是求着需要。
攥在方向盘上的手掌悄然用力,麦色的手背青筋流淌,骨节也更加凸起。
许祐嶙竭力想要克制住心头那股强烈到了不正常的冲动和欲望。
可越是这样,就越发控制不住。
扪心自问,他现下可谓一点也笑不出来,可尤云安方才买个东西都能跟人云淡风轻地谈笑。
明明做错事的是尤云安。
但现如今,那个倍感煎熬的人不知不觉又成了他。
他是有什么把柄攥在尤云安手里吗?许祐嶙忍不住暗暗吸了口气。
从这样的情形来看,他的出现对于按部就班的尤云安只会是一种打扰。
打扰过头,按尤云安胆小敏感的个性,反而会应激。
看上去温驯柔弱,实则却是一只……
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
他这样想着,面色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