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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破碎的玻璃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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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档后,安缚只上了个外地普通二本的冷门专业。
离北京很远,离老家也很远。
有多冷门?
大概就是,安缚从未涉猎,也没研究过的一个领域。
叫什么——公共关系学,听学长学姐们说,这个专业几乎就是毕业即失业,连考公考编的路都堵死了。
真有能力进娱乐公司做公关的,又一般不会招刚毕业的普通本科学生。
不过有一个就业方向是,可以入圈做明星助理。
安缚走的校招,特意又选了北京的公司。
校招总是有坑。
他做一个十八线明星的小助理,苦没少吃,夜没少熬,当牛做马半年时间,公司一毛钱工资没发给他。
一打听,原来他刚入职时签的合同都不具有法律效益。
换而言之,他工作了半年时间,居然还是应届生。
辞职,跳槽。
因有了工作经验,跳槽倒也不算难,只是在每一位艺人身边,都过得如履薄冰。
他也算看清了娱乐圈真正的天龙人,所谓的人上人,平日都是何种做派。
大大震碎了他的三观。
他总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可又不知道究竟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偏偏支撑他。
安缚告诉自己,留在北京吧,就留在大城市吧,熬一熬,熬出资历就好了。
他正在融入这个圈子,一步步在沼泽里行走,本着一种飞蛾扑火的执着,或许会慢慢接近那个人呢。
或许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会逐渐减少呢。
安缚自诩毕业后在圈里摸爬滚打,为人处事都圆滑成熟了许多,可以应对大多数事件。
压垮安缚的最后一棵稻草就是齐茗。
齐茗是他接触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位艺人,将近大半年的时间。
人虽刻薄高傲,但好歹是愿意给他笑脸的唯一一位东家,时而还会与他调笑,虽然不正经了些,但不会嫌弃讨厌他。
他陪齐茗参加了一次酒会。
那晚齐茗喝醉了,他和经纪人一起架着人送到酒店,刚把醉鬼放到床上,齐茗就拉他的手,把他按在了床上,撕他衣服。
“安缚,安缚,别走了,陪我一晚吧,我还挺喜欢你的……你、你身材真好,你和别人睡过吗?是第一次吗?”
安缚吓得魂飞魄散,向旁边的经纪人求助,对方却毫不惊讶地走掉,还关上了门。
原来这个圈子就是如此肮脏混乱。
安缚才知道。
安缚动手扇了齐茗一巴掌。
扇完,自己的手反而疼得够呛。
齐茗侧着脸,用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不以为意地轻笑,像看不自量力的小动物,全当作调情,又想来亲他。
安缚只好一脚揣到他下面。
齐茗这才火了,气息败坏地骂他。
“妈的……给你脸不要是吧?你他妈就是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你那个什么姥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死老太太,我看得上你,想睡你,是你的荣幸,打-开-腿给我艹一次,我给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有什么不好?”
安缚及时逃走,并报了警。
警察赶到后,齐茗又只称是醉酒说胡话,没有侵-犯之意。
再说了,安缚还是男人,就算是“□□未遂”,也不在犯罪的范畴内啊。
齐茗家有钱有势,此事轻轻揭过。
反倒是安缚被辞退。
安缚不甘心,怒火心气让他写了控诉书粘贴在齐茗公司门口。
此事对齐茗的名声没丝毫影响。
他反而因粘贴“大字报”被举报,在派出所拘留了一周。
总之,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这回,安缚彻底对大城市心灰意冷。
再乐观灿烂的人,也经不住社会这样残酷的一遍遍打击。
离职那晚,安缚眼圈含着眼泪,抬起头。
都市的夜幕上,只能看见月亮,看不到星星。
他记得曾经在老家,他最喜欢走路看着天上的白云、月亮、星星,感觉它们都在跟着自己走。
自己就是世界的小小主人公。
他想回老家了。
回到姥姥身边,在农村的大院里,摘野菜,吹吹风,啃西瓜,和陆哥哥一起玩游戏机。
他是个小话痨、小皮猴,嘴永远都闭不上,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惧怕。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终于学会了明哲保身、缄口不言。
走投无路之际。
安缚走在回出租房的路上,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车票。
可不知是命运捉弄,还是老天有意。
他路过了一个巨大的手表广告牌。
似乎是想印证。
又是想抓住海水中的一块浮木。
——陆方悬是安缚对这世界最后的期待。
安缚想起某年暑假。
夏夜里,他和陆方悬坐院子里啃西瓜。
蝉鸣阵阵,微风清凉。
整个世界笼罩在夜色下。
陆方悬一直捧着那块西瓜,没有吃,而是始终凝视着他。
要是那晚的月亮再亮一点就好了——
安缚恍然想。
这样我说不定就能看清,那时闪烁在你眼里微光般东西,到底是不是“喜欢”。
隔天,安缚便去应聘陆方悬的助理。
得到可以入职的消息时,他正在灰头土脸地跑外卖。
取消了所有的接单,安缚直接骑电动车去见陆方悬。
夜晚微凉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安缚大脑一片空白,仅有眼神发亮。
进门前,他刻意摘下头盔,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被压趴的头发。
屋内只有陆方悬一个人。
多年未见,安缚不由得屏住呼吸。
男人身穿西装,矜贵沉静,肩宽腿长。
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尽管他已经在广告牌和电视里看到过很多遍,可仍被震撼到心脏狂跳。
扑通、扑通。
跳得太快了。
安缚深呼吸。
他没法掩盖自己的兴奋和悸动。
纵使分离多年,可陆方悬还是陆方悬。
只一个简单的对视。
安缚就能确定,陆方悬仍没变。
他看他的眼神,仍与从前一般无二。
……
所以,当陆方悬又一次将他压在床上亲吻时——
或许因为这场艳火历经整个青春,绵延至此,烫得人心潮躁动;
或许因为沉寂素寡了多年的身体始终不得抒发;
或许又因为,只是摄入过多酒精,令他醉得厉害……
安缚还是如少年时一样,没法反抗。
甚至主动迎合。
是的。
陆方悬很多年前就教过他怎么接吻。
如同被循循善诱。
安缚一点点将嘴张开,舌头探出,以便于陆方悬的索取和深-入。
他甚至因为莫名生出一丝占有欲,有些不知羞耻,生涩地轻舔陆方悬的舌尖。
他听到对方低声的轻笑。
“终于想起来了?”
“这么主动,因为喝酒了吗?”
要是安缚完全喝醉不省人事,或者没喝酒,都不至于会发展成这境地。
陆方悬的吻带着青提玫瑰酒的香气。
清甜,鲜郁,湿润。
说来惭愧。
即使历经十年,安缚还是只亲过陆方悬。
因此没有比较,说不出陆方悬的吻技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亲得好不好。
总之所有感官都被覆盖了,引发出一片灼烫。
安缚半阖着眼睛,醉醺醺,恍然间意识到陆方悬的身材比曾经更高大,肩膀更宽厚,掌心和大腿也更有力气,居高临下,架住他的双腿,犹如捕获猎物的狼王。
手臂铁钳一般禁锢他的身体,坚硬滚烫。
安缚开始感觉到自己也不太对劲了。
热感蓄在某处,抒-发不得,让人浑身潮-热。
身体也变得更加敏感。
奇怪。
此情此景下,眼角居然还渗出了眼泪。
安缚脑袋更迷糊了,他想伸手自己弄,却被陆方悬一把抓住。
陆方悬看起来不太温柔。
目光灼炙。
罩在他身上,说:“安缚。”
“除了我以外,这几年,有和别人亲过吗?”
安缚摇摇头:“没有……”
陆方悬的手向上,在敞开的衣襟前,迟疑了一下,慢慢贴住。
触感柔韧细滑,很温暖。
能感受到里面那颗炙热的心脏,正充满生命力地跳动。
陆方悬又问:“这里呢?有人摸过吗?”
“这里呢?这里呢?”
安缚含着眼泪,看着陆方悬的手一点点往下,像撩火一样,一路滑动,最后轻触,他拼命摇头,却没有力气推开。
“方悬哥,等等……”
陆方悬:“安缚,我这样做,你讨厌吗?”
安缚摇头。
他从未有这样的体验,在陆方悬的掌心里被揉捏攀悬,热到要融化。
又羞耻,又屈辱,又有种莫名的愉悦。
陆方悬:“那我当年那样……你讨厌吗?”
当年……当年啊……
安缚想到那个少年情意破碎的大雨天。
一大颗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渗进枕头里。
陆方悬愣了一下,抬手轻拭安缚的眼角:“……我不碰了,你别哭。”
“你哭成这样,要是被姥姥看到,该以为我欺负你。”
一提到姥姥,安缚哭得更狠了。
夹杂着在城市工作以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他已假装坚强许久,此刻终于在酒精的催化下尽数爆发,在陆方悬怀里放声嚎哭。
“方悬哥,我想回家。”
“城里一点也……不好玩。”
“这些年你过得是不是很难?”
“你之前从来不会失眠的……”
安缚哭累了,睡过去,衣衫凌-乱。
通红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缀在睫毛上,嘴唇被咬得又红又肿,看起来很是可怜。
陆方悬侧支着身子,凝视着安缚的哭花的脸,久久未动。
他胸前的衣襟都湿了一大片。
也浑然不睬。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这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与安缚分开多久,他就失眠了多久。
陆方悬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曾经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
瓶里的荧绿艳火和美丽精灵飞走了,只剩下透明的、无色的、破损的、什么也填不满的他。
他在这悬而未决的爱恋中苦苦煎熬。
十年饮冰,一朝重逢。
在求职信息中看到安缚名字的那刻起,干涸的心瞬间迸发出滚烫鲜血。
犹如信徒终于得到了首肯和召唤。
陆方悬正装以待。
安缚。安缚。
他全部的欲-念,全部的执着,人生底色最多彩的一处——
他们形影不离地一起长大。
安缚早已成为他灵魂的另一半。
被剥夺了一半灵魂,陆方悬怎么可能过得不痛苦煎熬?
既然安缚重回他身边,他永远不会再将人放走。
他们以后还要一起回家。
回到姥姥身边。
陆方悬搂住安缚,以舍己之姿将脸埋在安缚的颈窝里,近乎贪婪地汲取他身上让人温暖安心的味道,犹如进入避风的港湾。
他是属于安缚的。
不管是从前、现在、未来。
陆方悬永远只臣服归顺于安缚一个人。
他当然也希望安缚只属于他。
陆方悬睁着眼睛,眼中血丝遍布。
脑海中不断回响安缚说的那句醉话。
——你让我陪你睡觉,也是因为想艹我吗?
“齐茗……你对安缚做了什么……”
陆方悬狠狠在心里咀嚼那个该死的名字,脸上冰冷的寒意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