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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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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不能放手,于是一冲动就追了上去,想拉住她胳膊叫停她,再细细剖白自己的心意。
文忠眼见不对,立马斜插过来想阻拦。
“啪!”
这一耳光,像打在文忠脸上,惊得他神思恍惚,半晌才回神,压声疾呼:“使不得啊,使不得。”
皇上对这位堂兄弟都是客客气气的,胡姑娘,你这手也太太……
行凶的人比挨打的人更怒,她再转半步,迎面对上错愕的褚廒,用最傲慢的口气说:“我对老天爷立过誓,此生绝不做妾。殿下只是个王爷,难道能大过老天爷去?”
这不是暗骂人家在宫里放肆要造反吗?
你这嘴更使不得啊!
文忠上前苦劝,盼着她知道利害得失,随意道个歉敷衍敷衍,他也好帮她圆过去。
可胡荚硬气得很,反过来教他做事:“公公不会平白无故来,必定是受了皇命,先前又在娘娘跟前打过包票,说好会亲自送回去。如今人家当你的面要行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公看不明白?”
文忠愣住——那不是场面话吗?可她说的也有道理,宁王在皇上跟前立生死状,转头就要强留人,确实没有敬畏之心。
胡荚步步紧逼,“公公见多识广,知道这事要怎么了结吗?”
文忠倒吸气:怎么,你才打了人,还要讨公道?
宁王回了神,怕她喊出更多,担心她心里更不痛快,立马打躬告罪:“是我一时情急鲁莽了,请姑娘见谅。”
他先行离开,文忠暗自松一口气——他在奴才堆里再得意,终归只是个没根的下人,实在是得罪不起。
“姑娘,这宫里人心复杂,你这样……”
“我哪样了?哪里做得不对,公公可以明说。”
“安生、遂平是前车之鉴,望姑娘明白。”
胡荚冷笑道:“公公不知道她们是因为我才被撵的吗?我不需要在手下败将身上琢磨道理。这宫里的是非曲折,又不是看谁更会忍气吞声。你比方平等人升得快,靠的是办事细心,遇事上心,能让主子少操心。而齐泉比你更得重用,靠的也不是好脾气,而是他脑子活络,能想出些不寻常的主意,随时为主子排忧解难。”
文忠讶然。
胡荚收起锋芒,温声说:“难得有空闲,公公要是不急着回去,就陪我在这逛逛吧。”
急,但没有她的巴掌急。
文忠不想让事变得更复杂,只好应下,不远不近地跟着,顺道琢磨她方才说的这几番话。
胡荚一只脚迈进门槛,回头笑道:“我说笑的,你别往心里去。皇上是个看重旧情谊的人,只要你始终忠心,御前永远是你第一。高处不胜寒,皇上需要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那个人只能是你。至于能干的手下,走一个齐泉,还有千个百个张泉、王泉,多的是替代。”
“姑娘,这话不能乱说,娘娘才是……”
她被这话逗笑,倚着门框说:“娘娘是后宫之主,皇上是天下之主,两位管的事不一样,想的事也不一样。再说了,只有公公你才能时时刻刻伴驾呀。”
真是口没遮拦、肆无忌惮。
文忠听得心惊肉跳,暗悔: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他留在了门外,胡荚一进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知道是哪个鳖孙把那些废纸翻了出来,贴得到处是。
她挨个薅下来撕了,碎片将两只袖子塞得鼓鼓囊囊。
走的时候,文忠瞧出端倪,几次想开口,又心有余悸。
胡荚也觉滑稽,干脆敞明了说:“公公放心,宫里一应用具都记录在册,丢了什么东西,只管来我这搜。”
她随手掏出一把纸屑让他看到,又迅速塞回去,大大方方说:“这些是过去在这边练的笔,该拿走了。读书上进是好事,公公不会笑话吧?”
“不不,既然姑娘喜欢,那一会我给你送些笔墨过去。”
“好啊,有劳了。公公自去吧,我还想在外头逛逛。”
“姑娘,荣侧妃也在园子里歇息,你……我不着急走,再和姑娘说说这笔墨要怎么挑吧?”
“那就太好了。”
她顺杆爬,细细地问起颜料纸张制式。
主子用的,奴才用的,样样不同。光这些东西就够说一箩筐,因此荣妍盯上她时,看见的便是秦文忠在殷勤讨好。
荣妍还没想好要怎么拿捏,胡荚已抬头仰脸,越着菊花丛斜睨她。
这贱婢故意在挑衅!
找死!
点了火,鞭炮随后就响。
杨嬷嬷一出现,胡荚就知道事要来了。她不等她们开口,起身整整衣摆,气定神闲说:“走吧。”
她大步流星,倒显得前来拿人的这几个行动有些局促了。
杨嬷嬷想起主子的叮嘱,有意试探,“姑娘可要仔细着,好好想想最近经了什么事。”
她等着胡荚开口来打听,谁知人只管埋头往前走,从堂荆门穿过时,竟然还有闲心和守卫打招呼。
无知无畏,这么大的事,就算有瑞王殿下力保,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杨嬷嬷清嗓子,再次提点:“一会主子问话,姑娘谨慎作答,可千万别……”
胡荚回头,似笑非笑道:“不是急着回话吗?快走吧,别在这耽误了。”
一屋子人,堂前是主子,左右两排的高椅上坐着次一等的主子。底下是奴才,或跪或站,个个畏缩。
胡荚昂首进去,匆匆行了礼,而后自觉往边上站。
荣妍恨不能掰下这头颅,可她用不着自己动手,这里还有比她更恨的女人。荣妍扭头看向郎嘉懿,郎嘉懿知道这是要利用她做出头鸟,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控诉。
宁王妃这个苦主回话得跪着,有嫌疑的胡荚反倒站着,末座的郡王妃按捺不住,出来说了公道话。
胡荚不跪,脆声答:“恕我糊涂,究竟是多大的罪,还没开审就要喊打喊杀了?我不是不想跪,是不敢跪,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诸位就以罪人贬称,横眉怒目,我要是跪下,不就成了做贼心虚吗?我先站一站,回头定罪了再跪也不迟。”
她看的是皇后。
皇后撇开目光,缓缓说:“那就先把事说清楚。明珠,从你开始,将事情的经过再说一次。你们可要记住了,不要废话,不要哀嚎,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照实说。不要妄加揣测,添油加醋,我自有定夺。”
事很大,很险,很急。
宁王世子入住玉山青鸟才几天就出了事,上吐下泻,很是遭罪。
这是他命大,只吃了一小口点心。被招进来做伴读的还有几位宗亲家的小孩,都中了毒,永清郡王的儿子最惨,替二皇子挡了灾。二皇子喜爱这个小伙伴,把点心让给了他,他受宠若惊,把两块都吃了,不多时就吐血倒下。七八个太医守在那救治,如今仍不省人事。
从侍候饮食的明珠等人开始,一路追溯到了一日三趟派人过去问候的常康殿。
胡荚怠惰因循,不肯干送东西这样的苦活,但过来领食盒的八鸾和绘春都说在灶房见过她,八鸾更是一口咬定亲眼见胡荚故意凑了过来。
八鸾很有诚意,把额头都磕破了,痛心疾首哭道:“奴婢亲眼所见,句句是真。奴婢悔恨那会没有尽全力阻拦她,也不敢当面质疑得罪她,是奴才胆小怕事,累得几位小主子受苦,罪该万死,甘愿赔上性命赎罪,求娘娘成全。”
她举起手发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都喊了出来。
灶房外的守卫也说见过胡荚进去,但也如实说了:胡姑娘每日常去,取些点心小食走。
不提这句还好,一提这“点心”,不光座上的人恨意满满,就连底下的太监宫女也变了眼神。
妾生子出了事,又和常康殿扯上了关系,庄琼瑛先得撇清了自己。好在荣妍还有自知之明,暂且没往她身上扯,也没把她的心腹牵扯进去。
“胡荚,你为何往灶房去?”
“饿了,去讨口吃的。”
胡荚答得敷衍,先回话再往前走。
八鸾惊慌失措,先跌坐,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鼓起勇气扑过来纠缠,一面拍打,一面痛骂:“胡姑娘,你好狠的心,究竟有什么仇怨,你只管说出来,为何要这样害我们?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做,我们到了地底下也是有罪的鬼。我我……我跟你拼了!”
胡荚啧啧嫌弃,用力拨开她,居高临下瞧她,全然一副死不悔改的样。
庄琼瑛皱眉道:“胡荚,你有什么话要说?”
“哦,没什么要说的。这会人证物证俱全,叫人百口莫辩,那就莫辩了。”
众人愕然。
胡荚痛快认罪,她这个主子就有了嫌疑。
庄琼瑛不悦,厉声道:“不要说赌气话,这事不管是谁做的,必然有个意图。”
胡荚主动交代:“我和荣侧妃过去有些误会未了,宁王前日进宫求娶,又和这位王妃有了牵扯。只怪我天生丽质,容易招惹是非。”
恬不知耻!
郎嘉懿恨得咬牙,抓紧说:“她已认罪,求娘娘为安儿做主,即刻拿办这贱婢。”
宫外递进来消息,说荣妍已经偷摸找来了在南宫贴身伺候过的人,暗藏在某处。玉姑的事一旦被捅破,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皇上的名声会受损。庄琼瑛不允许这样的事出现,况且这个胡荚确实不安分,招惹完瑞王,又来一个宁王。最可恨是宁王走后,皇上又特意派文忠过来叮嘱“要时时照拂,别委屈了她”。
这样的话,不知说多少回了。
庄琼瑛也起了除掉她的心思,但是,荣妍做局,把胡荚推到她手里,要借她的刀来杀胡荚,算盘打得太响了!
胡荚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她手里,招皇上记恨。
庄琼瑛瞟一眼荣妍,再看向郎嘉懿,冷声说:“还是问清楚的好。”
郎嘉懿垂眸掩藏恨意,哀哀戚戚说:“娘娘说的是,妾身心疼安儿受苦,恨不能以身代之,属实冒撞了,求娘娘责罚。”
庄琼瑛见怪了这样的伎俩,没放在眼里,抬头看向远处的胡荚,沉声警告:“话不能乱说,你可要想清楚了,命只有一条。”
胡荚粲然一笑,朝正座的庄琼瑛行了礼,接着说:“娘娘说的没错,我的命只有一条,不够赔!谋害皇子王孙是重罪,又是下作的毒杀,光死一个怎么成。诛九族吧!”
疯了吗,哪有罪人自请诛九族的?
胡荚用脚尖拨了拨面前大惊失色的八鸾,再看向慌了神的绘春,慷慨激昂道:“我是主谋,她们明知我有鬼,不阻拦,不揭发,不撤换,就是有意让小主子们受罪,算同谋,理当一并论罪。”
晴天霹雳!
八鸾被轰得全身发麻,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哽得她脸色一会青一会红。
她舍得把命搭进来,为的就是贵妃许下的家族荣光。牺牲她一个,换兄弟几个出息,贺家世世代代会记得她,供奉她。
可要是为这事“诛九族”,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胡荚,你血口喷人!娘娘,胡荚她疯了,她乱说的,娘娘,没有那样的事……”
“方才不是忠心耿耿、视死如归吗,怎么这会又怕起来了?今日能在饮食里下毒害小孩儿,难保将来不会有人学样,去谋害皇上和娘娘,如不严惩,迟早要酿出大祸来。在宫里使这手段,是谋反的大罪,别说九族了,十族,十二族都灭得。”
庄琼瑛明白过来,见她看向自己,便点头道:“光是一条意图谋害皇家子嗣,就隶属十恶不赦。九族动静太大,我到皇上那求个情,就诛三族吧。”
胡荚终于跪下了,“谢娘娘恩典!”
天要塌了!
八鸾顾不得其它,哭着向前爬,高声求饶,指认是受幼株指点,担心出事后连累家人,干脆把罪往胡荚身上推。
“那就是不曾亲见?”
八鸾趴在地上痛哭,但不敢不回应。绘春早就慌得四肢拉软,跟着认罪,再求情讨饶,说迫不得已,极力想保住家人不被牵连。
荣妍当机立断,呵斥薛莲不会辖制底下人,纵得幼株胆大妄为。
胡荚不轻不重点一句:“幸好二皇子没事!”
几位宗室女眷脸色晦暗不明——傻子都知道这局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们家里都有孩子送进来,这会谁能不恨?
庄琼瑛暗自惊叹:这几个宫女敢做这样的事,荣妍敢闹这么大,必定是完全拿捏住了她们。谁知胡荚竟到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主动拽着她们往火海里跳,让人不得不做生死取舍,叫荣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帮了她一个大忙,往后只要荣妍跟她儿子有半点动作,这些宗亲就会想起旧事,立刻想到“狼子野心”上去。
她也想明白了另一事,明面上是她看中了胡荚,把人要了过来,实则是胡荚借冷凌儿的投靠,朝她这跳。大概是想到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借她的势,要和她协作,一块弄荣妍。
可她为何从来不提?
不,她来的第一日就说了:我不喜欢那位荣侧妃,自身脾气也不好,只怕会得罪人,给娘娘招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