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顾老师，您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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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到了到了！”沈锐的声音打断了萧然的思绪。
车子缓缓减速，停在了农业大学的东门口。
熟悉的红色校名石刻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黯淡，校门内那条宽阔的林荫道依旧浓荫蔽日，只是此刻在暑假，行人寥寥，更添几分空旷寂寥。
萧然推开车门，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八月的午后，即便是阴天，那湿漉漉的闷热也如影随形，黏在身上，让人呼吸都不太顺畅。他扯了扯衬衣领口，只觉得那股不快感更甚。
沈锐锁好车，兴致勃勃地拍了下萧然的肩膀：“走！顾老师办公室在10号楼，我记得是东边那栋。”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边走边环顾四周，“嘿，暑假人真少。”
萧然回过神，含糊地“嗯”了一声。
萧然沉默地跟在沈锐后面，目光掠过熟悉的建筑轮廓、路边的长椅、茂盛的绿植。
六年了，这里似乎还是他毕业那年的模样。
明明同处A市，他却像刻意避开某个巨大的磁场中心，毕业后再未踏足一步。每次路过附近，目光都会下意识地移开。
校园里确实空旷。
零星几个留校的学生或教职工匆匆走过，背着书包或提着实验器材，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这份安静，却让萧然心底那些刻意压抑的思绪，更加喧嚣地翻涌起来。
他记得，就在这条路上，当年还是本科生的顾砚，就已经步履匆匆地奔走在教室和实验室之间。
顾砚大二下学期就开始跟着导师和硕士师兄师姐做课题，早早地在学术道路上迈开了步子。
而那时候的自己呢？
周末和假期的时间，几乎都耗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打零工，为了下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奔波。
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培养皿中神秘生长的菌落、深夜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图表，对当时的萧然来说，是另一个遥远而光鲜的世界，而顾砚，是那个世界里熠熠生辉的存在。
差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像一条无形的鸿沟，悄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只是被年轻炽热的爱意暂时掩盖了。
顾砚不止一次提过未来的规划，眼神明亮而坚定：“然然，我想争取保研去北京那所顶尖院校。那里的平台和资源更好，能接触最前沿的研究。”他总会看向萧然，眼睛里满满的鼓励，“你也一起努力，我们争取一起去？”
“好！”萧然当时答应得干脆利落，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他乐观地想：没关系！你保研去顶尖学府，我达不到保研条件，那就努努力考过去好了！不就是多读几年书吗？学费生活费？不怕！大不了我再辛苦点，多打几份工，省吃俭用总能撑过去。
只要能在一起，这些困难都不算啥！反正能在一起就好。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顾砚的追随，那份单纯的勇气和积极，几乎能冲破一切现实的阻碍。
现在的萧然，隔着六年的时光回望那个踌躇满志、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天真得可笑，乐观得盲目。
他完全没考虑清楚，那座名为“现实”的无情大山，究竟有多沉重，多冰冷。它压下来的时候，根本由不得他有丝毫喘息和选择的余地。
顾砚太优秀，目标太明确，步伐太快。他总是能清晰地看到几步，甚至十几步之后的风景，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目标迈进。
萧然苦涩地想，那时的自己，像一只在迷雾中跋涉的蜗牛，眼前只有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下一份兼职在哪里？下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凑？他只能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根本无暇抬头去看顾砚所眺望的远方。
但是……
萧然骨子里的倔强从未消失。他从来就不是甘于认输的人。
顾砚在大四上学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北京顶尖学府的全奖直博名额。
顾砚毕业后，那个曾经充满两人气息的公寓，骤然变得空荡而冰冷。
萧然独自回到公寓，看着空了一半的衣柜和书桌，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
那个曾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人，似乎正以一种无法阻挡的速度离他远去。他坐在顾砚常坐的书桌前，桌上还摆着几本顾砚留下的专业书，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清晰而有力。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追上去！不计代价！
于是，萧然在大四上学期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铆足了劲儿备考！ 目标只有一个——顾砚所在的那所顶尖学府！
时间？只有四个月！
他翻出自己几年来打工攒下的、为数不多的积蓄，彻底斩断了所有的兼职，把自己像一枚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空旷的公寓里。他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
四个月。
只有四个月。
那是萧然人生中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睡眠被压缩到极限，睁眼是书，闭眼是单词和知识点。
饿了就煮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困了就灌浓得发苦的茶，或者用冷水狠狠拍脸。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一定要追上他！
当那张承载着所有汗水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终于寄到手中时，萧然握着那张精致印刷的纸，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方向，又哭又笑。
他做到了！他以为，虽然自己落后了一步，但终究还是追上了！
当时的他，还做着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梦。
“嘿！萧老师！发什么呆呢？到了！”沈锐的大嗓门像一把钝斧，猛地劈开了萧然沉浸在苦涩回忆中的思绪。
萧然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跟着沈锐走到了生命科学学院大楼的入口处。
熟悉的白色涂料外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楼门口贴着的暑期值班表和教师名录清晰可见，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副教授”那一栏。
“顾砚”。
长聘副教授……萧然今天出门前查了农大官网的介绍，好像是这么写的？
当年那个需要他拼尽全力才勉强追赶到同一所学校的人，如今依然在学术的阶梯上稳稳地向上攀登。
自己呢？专利代理人？在堆积如山的案子和没完没了的钉钉消息里磋磨着时光？
差距，从未消失。
“走吧！顾老师办公室在403，我记得是……”沈锐注意到萧然的情绪异常，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萧老师？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晕车了？中暑了？”
萧然挺直了脊背：“没事，”他声音有点干涩，拧开随身带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凉水，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昨晚……没睡好，走吧。”
沈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只当他是工作压力太大累着了，转身继续带路：“403，就在前面了。”
萧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踏入的不是一间办公室，而是六年前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境。
沈锐抬手，“笃笃笃”地敲了三下。
“请进。”
门内传来那个低沉、熟悉的声音。
沈锐推开门，脸上瞬间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顾老师！您好您好！打扰您了！我是天远路行专利代理公司的业务经理，我姓沈，咱们在电话里联系过。这位就是我们公司最顶级的生物领域专利代理人，萧然！”他侧身把萧然让进来。
萧然跟在沈锐身后，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鞋尖上顿了一瞬，才强迫自己抬起来，看向办公桌后的人：“顾老师，您好。”
萧然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顾砚。
六年未见，眼前的人比记忆里更添了几分沉稳，依旧帅气逼人。但变化也是明显的——他的肤色深了许多，是一种均匀的、被阳光长期晒过的健康麦色。
这深沉的肤色与他身上那件白色衬衫形成了微妙的对比，白得有些晃眼，与肤色不搭，那是西北的风沙和烈日留下的印记，与他记忆中那个常在实验室里、肤色偏白的顾砚已然不同。
顾砚已经站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平静地扫过沈锐，最终落在萧然身上：“沈经理，萧老师，辛苦了，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椅子。
“顾老师您太客气了！”沈锐一边笑着应和，一边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他的“破冰”寒暄，从天气说到交通，再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下顾砚的学术成就和项目的意义。
萧然没吭声，只是依言坐下，将笔记本放在膝上，手指捏着笔记本边缘。
他不擅长这种场面话，即便出差见客户，他的角色也通常是沉默的背景板，只在涉及专利法条、技术细节或权利要求布局这类核心问题时，才需要他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沈锐这样的业务在主导气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顾老师，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