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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活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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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萧彻的名字像颗被顽童掷入湖面的石子,在苏辞清心湖漾开几轮细碎的涟漪,转瞬便沉向湖心,连点余波都懒得留。她如今不过是寻常人家檐下的寄居客,那些王府深处的秘辛、金銮殿上的纷争,隔着层叠的朱门高墙与她遥遥相对,恍若隔着三生三世的距离,实在犯不着分神去想。
第二日清晨,灶间的热气便顺着窗缝漫出来,在晨光里凝成淡淡的雾霭。白锦和张大爷已吃过早饭,正在院里忙活劈柴捆绳
屋里苏辞清指尖捏着个白胖的肉包,油星子在指腹洇出浅黄的印子,活像沾了点蜜的琥珀。见秦大娘正佝偻着背擦灶台,她几步凑过去,咬得包子皮簌簌掉渣,含混道:“大娘,我昨天进城买东西,瞧见街口那家‘聚福楼’在招工呢。”咽下嘴里的肉馅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我想过去试试,多少能赚点钱贴补家用,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养着。”
秦大娘手里的抹布顿住,转过身时,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化不开的疼惜。这姑娘半年前被他们从城外救回来时,面黄肌瘦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草,如今养得眉眼舒展,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早成了她心坎上的肉疙瘩,哪舍得让她去酒馆里端盘子擦桌,受那迎来送往的磋磨?
“家里哪就缺这点钱了?”秦大娘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碎屑,指腹带着灶间的暖意,声音温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絮,“有我和你张大爷,还有白锦,还能饿着你不成?”
苏辞清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嘀咕:不就是现代的饭店服务员么?端盘子、记菜名、收拾桌子,前世兼职工的时候她早就练得熟门熟路,哪有什么难的。她就是想出去闯闯,总闷在家里像株圈养的花。
见她眼里那点不肯屈就的执拗,秦大娘便知这孩子是打定主意了。年轻人的心原就像揣了只野雀,总想扑棱着翅膀往外面飞,拦是拦不住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理了理苏辞清额前被晨风吹乱的碎发,指尖带着皂角的清苦香气:“想去就去吧,只是记住了——”
话音顿了顿,目光里裹着的疼惜几乎要漫出来:“若是累了,受了委屈,或是扛不住了,立马回家里来。大娘锅里永远有热饭,炕头永远有你的位置,还像从前那样疼你、护你。”
“嗯!”苏辞清把手里只剩一口的肉包囫囵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偷藏了松果的小松鼠。她顺势往秦大娘怀里一扑,双臂紧紧箍住大娘的腰,脸颊在她带着皂角香的粗布衫上蹭了又蹭,声音闷闷的却裹着笑意:“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赖着不走,你可别嫌我烦。”
秦大娘被她蹭得心头发软,抬手拍着她的后背笑,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朵花:“傻丫头,我嫌谁也不能嫌你啊。”
晨光从窗棂的细缝里漏进来,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都成了跳动的金屑。苏辞清埋在秦大娘怀里,闻着那股混着烟火气的熟悉暖意,心里踏实得像落了根。她琢磨着待会儿就去聚福楼问问,等赚了第一笔工钱,先给大娘扯块石榴红的好料子,做件新衣裳衬得她更精神。
至于那位高高在上的靖王,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连影子都寻不见了。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带着肉包香气的温暖,和往后能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实日子。只是她没料到,有些缘分偏就爱藏在这些烟火日常的褶皱里,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只待某个不经意的转角,便会破土而出,缠缠绕绕地,将两条本不相干的人生生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