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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撕裂了纽约暴风雪的狂啸。杨橙在剧烈颠簸中恢复意识,血腥味与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涌入鼻腔。视线模糊晃动,她艰难聚焦,看见担架上杨成毫无生气的侧脸,鲜血浸透了他昂贵的羊绒大衣,凝结成暗红色的冰。记忆碎片瞬间炸开——失控的方向盘,猛扑过来的庞大车影,以及撞击前那一秒,杨成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按进自己怀里,用他的脊背迎向钢铁巨兽的吞噬。

      “杨成!”她喉咙嘶哑,想伸手碰他,却被剧痛钉在原地。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是随行医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夫人,别动!你肋骨有骨裂,肺部有擦伤。杨先生情况更严重,颅内出血,多发性骨折,必须立即手术。”

      担架被迅速推走,混乱的光影中,杨橙只来得及捕捉到医护人员凝重的表情。恐惧像冰锥刺入心脏,比肋骨的断裂更疼。她攥紧掌心,触到一丝粘腻温热的湿滑——车祸瞬间,杨成手臂流下的血。

      在急诊室接受初步处理的短暂间隙,杨橙强忍眩晕,颤抖着拨出电话。六叔沉稳的声音很快传来:“少夫人!你们情况怎么样?黑客小组拿到的东西价值连城,伪造合同链条完整清晰,足以…”

      “六叔!杨成重伤昏迷,颅内出血!”杨橙的声音紧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弦,“姜仁呢?”

      那边猛地一顿,语气瞬间沉到谷底:“刚接到消息,你们离开后,姜仁趁乱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雪佛兰,跟丢了。杨董情况危急?哪家医院?我立刻安排直升机最好的医疗团队!”

      杨橙报出医院名字,电话刚挂断,一个陌生又带着不容抗拒威严的女声在身边响起:“不必麻烦了,杨氏有自己的应急方案。”

      杨橙抬头,撞进一双冷静到没有一丝涟漪的眼睛。杨成的母亲,谢岚,一袭利落的黑色大衣,不知何时带着数名保镖和一位提着医用皮箱、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了急诊走廊。她甚至没看杨成被推进的手术室方向,目光如手术刀般审视着杨橙的狼狈:“我是谢岚。杨家的危机不容拖延,杨成必须立刻接受最顶尖的救治。”

      手术室的绿灯持续亮着,像一颗悬在黑暗深渊之上的孤星。杨橙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肋骨处的疼痛一呼一吸都在加剧。谢岚坐在不远处的等候椅上,姿态依旧挺直如松,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正用流利的法语低声而迅速地下达命令,指令清晰且残酷:

      冻结杨成名下所有在美关联资产账户流动权限,调动杨氏设在伯尔尼的紧急危机处理基金,不惜代价封锁杨建国被诬陷的伪造合同相关全部信息在国内发酵的渠道,调派杨家嫡系掌握的私人安保力量全程护送一条“生命运输通道”。

      每一个指令的核心,都直指将杨成在脱离危险后的第一时间,转移到瑞士一个高度保密、只为顶尖富豪与政要服务的疗养中心——“鸢尾花”。

      时间在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无边的焦虑中无声流逝。八小时如同一个世纪。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神色疲惫中带着一丝宽慰:“杨先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住了。大量失血和脑震荡叠加多脏器挫伤,最危险的是右侧额叶颅内血肿范围巨大,虽做了清除和减压,但创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合并弥漫性脑水肿,加上术前存在的凝血异常……大脑皮层与多个功能区受损严重,何时清醒,是否留下后遗症,都是未知数。至少未来三个月,需要最顶级的维生支持设备和神经修复治疗。”

      谢岚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毫,立刻追问:“他多久可以安全转运?”

      医生皱眉:“现在情况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出血,颅内压波动极大!至少需要72小时严格观察,稳定后才能评估空中转运风险!”

      “72小时。”谢岚轻轻重复,声音冷得像刀锋刮过冰面,“我等不了。‘鸢尾花’的设备是这里的十倍。风险我来承担。”

      她转向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儒雅医生,“林博士,评估我们的医疗包机维生系统极限参数。”

      林博士快速查阅手中的平板:“夫人,我们的定制版空中ICU综合维生平台可以做到完美衔接,只要病人出手术室的生命体征满足硬性指标二点零以上,我们有八成的把握。”

      “够了。”谢岚斩钉截铁。

      她的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落在几乎站立不稳的杨橙脸上,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温度的审视,“杨橙,你也听到了。杨成现在唯一需要的,是‘鸢尾花’的顶级神经修复治疗和绝对保密的环境。庄家已经知道证据被截获,更会不择手段。

      为了杨成能真正活下去,也为了你和他的‘橙资本’还能有一线喘息之机。”

      杨橙的心沉入冰窟,不祥的预感如毒蛇噬咬:“你……什么意思?”

      “跟我来。”谢岚转身走向一间独立休息室。保镖在外关上了门。

      休息室内灯光惨白。

      谢岚没有任何铺垫,从随身的文件袋中抽出两页薄薄的纸张,拍在桌面上。白纸黑字,刺目冰冷——《离婚协议书》。条款清晰简洁:

      1.双方同意解除婚姻关系。

      2.因涉及婚前财产协议,双方经济彻底分离,互不追索。

      3.保密条款:双方及其关联方永久不得公开讨论或承认本次婚姻存在。

      4.未尽事宜,由杨氏集团信托律师负责处理。

      “签了它。”谢岚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这是唯一能暂时‘保护’你的东西。也是让你能喘口气,回去保住你那摊事业的唯一选择。”

      杨橙盯着那薄薄的纸张,指尖冰凉,胸口的剧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这就是保护?在杨成生死不明的时候?谢夫人,这就是你作为母亲的‘保护’?”

      谢岚走近一步,压迫感陡增:“杨橙,你真以为杨成为你挡车是情深似海?不,那是杨家人骨子里的自负和愚蠢!就像他父亲当年为了你那个烂赌被庄家利用的母亲,差点搭上整个集团!

      现在,你公司那个姜仁跑了,庄家这条毒蛇彻底疯狂!庄启明动用全部力量围猎杨氏,你以为他的獠牙会放过你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杨太太’?更不会放过你的‘橙资本’!没了杨成在前面为你挡着,你就是头号标靶!”

      她拿起那份协议,塞到杨橙颤抖的手里:“签了!至少在名义上,你和杨家、和杨成割裂开。

      庄家知道你没了这层‘杨家少奶奶’的身份,又没了杨成这棵大树,他捏死你如捏死蚂蚁的兴趣反而会暂时降低,因为杨氏才是最大最肥的目标。你的公司,才有那么一点回旋余地。记住,杨橙,这是交易,是用你放弃‘杨成妻子’这个名分,换一个挣扎自救的机会。签了它,我立刻安排你走特殊通道离境回国。否则……”

      她眼底寒光一闪,“我会动用所有力量,让橙资本,包括你杨橙本人,作为杨氏崩塌时最美味的祭品,第一个被丢进庄家的虎口。选择权在你。”

      冰冷的纸张贴着杨橙手心,上面的每一个铅字都重如千钧,砸在她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谢岚冰冷刻薄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你以为杨成为你挡车是情深似海?不,那是杨家人骨子里的自负和愚蠢!”真的只是自负吗?车祸瞬间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绝望和保护欲难道是假的?

      可姜仁逃了,庄家的攻势必然更加疯狂。橙资本的系统漏洞还在,监管72小时的大限步步紧逼,没有杨成作为后盾,她独自一人,如何能扛住庄启明这条巨鳄的全力扑杀?

      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协议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指腹,一滴血珠渗出,在“离婚”二字旁洇开一小片暗红,像一颗无声碎裂的心。

      病房里维生设备有节奏的嗡鸣声穿透房门,那是杨成生命悬于一线的证明。

      她抬头,目光越过谢岚冰冷的肩膀,似乎想穿透那堵墙壁,再看一眼那个用生命护住她的男人。

      “……好。”

      沙哑到极点的声音终于响起。指尖蘸着那一抹鲜红,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划开纸张,在“杨橙”签名的位置,留下了两道浓重、绝望、几乎撕裂纸面的血色痕迹。

      谢岚眼底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锐利,但紧绷的嘴角到底松动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拿回协议,对着那染血的签名微微颔首:“明智的决定。林博士,带她去处理伤口,给她一支强效消炎针。准备她离开的事。”

      一个多小时后,杨橙被注射了药物,身体的不适感被强行压下,困意如潮水般汹涌。

      她几乎是半昏迷地被保镖架着离开了医院,登上了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商务机。舷窗外,纽约的暴风雪依旧肆虐,城市的璀璨灯火在旋转的雪花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引擎轰鸣中,她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如同她的婚姻和未来。

      深城。杨氏集团总部顶楼大会议室,空气凝重如铁。

      临时主持大局的谢岚,脸色冷肃,站在巨大的落地幕墙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金融风暴笼罩的城市。

      六叔站在她身侧,低声汇报:“我们抢在庄家前用黑客拿到的伪造合同证据链递交上去了,老杨总的事暂时稳住,经侦那边的压力会轻很多。证监会也暂时接受了我们的澄清说明。但做空的力量并没有减弱,庄家联合了至少三家对冲基金,正在不计成本地砸盘,二级市场恐慌蔓延。”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银行那边反馈,庄启明以董事局成员身份联合几家股东,对我们上季度东南亚新能源项目的合规性提出了苛刻审计,几笔关键的过桥贷款和短期融资都被卡住。这很显然是庄启明阻止老杨总回来的后手。”

      谢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会议室里噤若寒蝉的几位核心高管:“审计让他们来!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但贷款被卡,现金流就是燃眉之急。”

      她指向首席财务官,“立即联系我们在苏黎世和开曼群岛的联系方,抵押我名下的私人收藏和基金会资产,不计成本,72小时内要看到50亿流动性打入杨氏应急账户。同时,向监管层正式申请对庄氏银行展开反垄断调查的反制报告准备得如何?”

      一名干练的女法务总监立刻回应:“报告已由外部顶级律所初步完成,核心是庄氏银行利用其在区域清算及跨境结算领域的支配地位,恶意拖延我集团关联企业资金划转,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竞争限制。但直接启动反垄断,需要更有力的实时证据链支撑,我们正在全力收集庄氏近期异常资金流向的具体操作实例。”

      “很好。”谢岚点头,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响声。“

      启动第二阶段的舆论对冲,把我们找到的那些关于庄氏仓库消防隐患、环评数据造假的匿名报告,‘适当’地送到几家有分量的财经调查记者手里。要快。另外,六叔,”

      她转头,“‘鸢尾花’那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除了我们的人,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明白。”

      千里之外的瑞士,“鸢尾花”疗养中心深处。昂贵的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低鸣,维持着病床上躯体的基本运转。脸色灰败的杨成依旧深陷昏迷。病房外,安保如同铜墙铁壁。

      一份紧急密件被送到“林博士”手上,正是那份沾染着杨橙指间鲜血的《离婚协议书》扫描副本。

      谢岚冷酷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原件收好。在杨成有清醒认知能力之前,不要让任何关于杨橙的消息打扰到他,尤其是这份协议。他现在只需要修复他的大脑。把扫描件匿名转给庄然。再‘不经意’地透露给她,杨橙已经被我扫地出门,杨成的婚姻关系在法律上已经成为历史。”

      深城湾,半山壹号别墅。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飞行和深度药物沉睡,杨橙在极度虚弱中醒来。窗外天色灰蒙,不知是凌晨还是傍晚。奢华空荡的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手机早已没电,床头柜上只有一杯冷水和半板未拆封的消炎药。

      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巨大的失落和疼痛碾过心脏。

      她麻木地走出卧室,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别墅里游荡。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里面整洁得有些空旷。书桌上,杨成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被收走,只剩下几本晦涩的经济学著作和一个深灰色的丝绒小盒安静地搁在桌角。

      她的心猛地一缩。

      这个盒子她认得。那天清晨,在激烈的争吵和突如其来的温存之后,杨成曾在粤城的“观澜”私房菜里,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过这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枚光华内敛的铂金素圈戒指。她当时心乱如麻,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走过去,手指微微颤抖地拿起盒子。冰凉丝滑的触感。轻轻打开,里面没有戒指,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深蓝色丝绒内衬,空落落的像个嘲讽的嘴。是他在混乱中失落了,还是……连这唯一的念想也被收走了?

      心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灌风的洞。

      她靠在桌边,目光空洞地扫过桌面。桌底一角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她蹲下身,费力地拖出一个扁平的黑色防火保险箱,很重。

      密码…鬼使神差地,她输入了当年在苏黎世发现那枚铂金素圈戒指的日期。

      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里面没有黄金美金,也没有机密文件。有的只是一本边角磨损严重、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硬皮笔记本,还有几张被精心塑封起来的泛黄旧照片。

      照片上,是高中时代留着齐耳短发的她,眼神阴郁地站在图书馆角落的书架旁,低着头,瘦削的肩膀微微缩着。另外几张是她大学期间在财经论坛做演讲、在国际数学建模比赛领奖台上、甚至还有一张模糊的抓拍——她在苏黎世街头橱窗外驻足,目光怔怔地看着里面一枚戒指,侧影孤寂而安静。

      笔记本很厚。

      她颤抖着翻开,不是会议记录,也不是商业计划,更像是一本没有时间顺序、充满混乱和断续情绪的个人日志。纸张新旧不一,墨水颜色深浅各异,字迹从年轻时的锋芒毕露到近年来的沉稳内敛,记录跨度很大。

      “2015.4.23阴(字迹略显锋芒)庄家那杂碎的马仔又在巷子口堵她。真他妈想弄死那几个废物。可老头子说还不是时候。烦!只能‘恰好’路过。她又蹲在墙角,书包抱得死死的,像个受惊的刺猬。他妈的,心口疼。明明自己都活得像个鬼,看她那样,更疼。买了包热牛奶塞她手里,烫手山芋一样。她愣了好几秒才抬眼看我,那眼神…空的,和我一样。操。”

      “2018.8.10(墨色深重,力透纸背)老头子动用关系压下她捅伤庄家马仔的事。条件是必须跟庄然‘好好相处’。恶心!姓庄的那丫头看我的眼神像估价货品。她却退学了。去了南方?真想把她揪回来扔老头子脸上。但不行。她必须干干净净,离这些污糟事越远越好。她像瓷器,看着冷硬,其实早就碎得不堪一击了…我不敢碰。”

      “2022.9.5(字迹沉稳内敛)在苏黎世分行审核风控模型,街道对面是她。瘦了。站在那家老店橱窗外发呆。里面是我一年前按她尺寸订的戒指。她果然还喜欢这款。跟了一路,像个变态。看她坐进回酒店的出租车才走。妈的,杨成,你怂了快十年。”

      “2025.9.6(急促潦草)她发错酒店信息了!手都在抖。老天给了个借口。不能再放她走。这次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在身边…管她什么协议约定。地狱就地狱吧。一个人熬着,不如抱着她一起沉下去。赌一把。”

      “(日期模糊)婚后某夜(铅笔字迹,极其凌乱)她又在窗边发呆。背影僵着。签婚前协议时那种自弃的冷漠又回来了。她说自己不懂爱,是累赘。可明明累得走不动的是我。抱着这堆碎片,像抱着一把刀。放不下,又不敢用力。疯子一样查那些心理学的书,她当年是怎么爬出来的?我他妈连她当初一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她把自己往那个冰冷的壳里缩。她的期权比喻真对啊。婚姻这期权,我看多她的未来,她却在不断对冲风险…我得输掉多少东西,才能让她相信,这笔交易里唯一的风险溢价,是我愿意承担的代价?…”

      日记的最后几页纸张明显更新,是近期笔记:

      “2025.X.X(日期被水渍模糊晕开)她终于肯答应去粤城对峙陈楠。这混蛋果然有问题!U盘密码…呵,她当年在北师大图书馆啃着冷包子发现白银套利漏洞时眼里闪过的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幸好我录了通话。幸好我一直守着。她总说自己是碎掉的瓷器…可她不知道,我这辈子所有的修补技能,所有学过的风险管理模型,都是为了练习怎么用最小的震动,去捧起我最爱的那一件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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