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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两相藏匿 ...


  •   下午时分,太阳将要落山,在最后阶段释放出更为金灿灿的光束。这些光束最喜投射到各个小吃店的窗玻璃上,辅助着展现店里面的烟火袅袅、人声鼎沸。人间小暖,正是体现于这些细节。

      “晃眼么?要不要换一下位置,你坐我这。”夏夕维坐在背靠玻璃窗的座位,朝对面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人说。

      夏尔摇摇头:“没事,我喜欢坐在这儿吃。这样,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不至于闷。”

      “两位的砂锅牛肉面,请慢用。”慈眉善目的老板端过来两碗面,转身时,向后扎着的辫子闪着一片金色的光,十分美丽,一如往昔。

      老板身后,两个少年朝她的背影道了谢谢。吃下一口,夏尔问:“喜欢吗?”看着他顺利吞咽的动作和惊喜的表情,又改口道:“好吃?”

      “嗯!”兴致满满的神情忽一转换,夏夕维扁扁嘴:“不过,我真的得认真埋怨埋怨你了。”

      夏尔拿着白瓷勺,十分儒雅地喝了口牛肉汤,抬头瞥他一眼后,低头拌着面,大病初愈后的嗓音极为沙哑:“什么原因呢?”

      夏夕维立刻掰着手指:“九月、十月、十一月,现在11月20号了,你说说你,都没正经带着我在芒果山好好吃过。今天这家小店要不是各种机缘巧合,恐怕三年内你都不会带我来一次。”

      夏尔笑了笑:“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下个月、下一年不会带你来?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三年。”

      “……喔,也是。”夏夕维也开始喝浓厚肉香与葱香相融合得很好的牛肉汤。

      停了好一会,夏尔喝着一杯茉莉花茶,纸杯后的眼神牢牢钉在对面那位的眼睛上,忽然说:“难道你三年后不会和我联系了?”

      夏夕维抬眼,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他眼中急切,神态极为冤枉,这副神情维持了好一会后,猛地低头去吃面,再不出声。这跟他平日里一切如常的姿态不太一样,而且,似乎在小心翼翼逃避着什么。

      夏尔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海浪滔天。

      两人沉默着继续吃面。

      过了一会,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夏尔还是问道:“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夏夕维擦着嘴,思考了几秒,摇头:“没有,你睡得很沉,安安静静的。怎么问这个?”

      “怕我睡觉不老实,麻烦到你了……没说梦话啊……那就好。”夏尔的神情还是在琢磨。

      夕阳最后在依山傍水的一处规划小区内消失,天地骤暗,斜风四起;街上熙熙攘攘,有人下班归家,有人出门买菜,家长里短的话在人群中间飘荡。

      夏夕维在一旁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牛奶,开了盖子后递给夏尔;又拿了一个青橘细致地剥着橘皮。等一半完完整整的青色橘皮落进垃圾桶里,他忽而说:“我从来不觉得照顾你是一种麻烦。”

      之后几秒,又补充四字:“永远不会。”

      夏尔回神,心里几乎沦陷。半晌,他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地闷完了已经变凉的茉莉花茶,嘴中不小心携了几片茉莉花,于是,慢条斯理地用牙齿碾着。

      夏夕维在他跟前垫了一张卫生纸,把圆滚滚的青橘放在上面。他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慢慢吃。我们再坐会,多暖和些。”

      夏尔拿起连白色的“筋”都去干净了的橘子,双手小心一“折”,把另一半递过去;夏夕维正在看手机,视线瞥了一下,已经下意识伸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接下了。

      “手机没被杨蒙看见吧?”夏尔问。

      这个月末没有月考,一下课,A班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美名其曰放松放松。再加上杨蒙临近年关,事多,行踪不定,不怎么光临各班搞大突袭,因而,整个高一年级除了被严格管理的住宿生,基本上能带手机的都在带着。下了课,各班级仅有的几个插口前更是有一部部手机在排队充电的“盛况”,像是一辆辆车在排队加油。

      夏夕维咬下一瓣,声音有些含糊:“他没看见。那会,我被你吓得手抖,收拾我俩书包时急得脑子空空的,现在都记不起来往包里装了什么。”

      橘瓣咽下,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想着外面风大,也冷了,不好让你走路上去,于是想打滴滴,于是才想起来包里可能装了手机,我想……”

      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描述了什么后,夏夕维抬头看向对面;夏尔在他看过来时,脸色平静地错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后面的玻璃窗,眼下,窗户正被街头巷尾飘来的烟火气扑得雾气蒙蒙。

      下午撒的那点小谎就这么不攻自破。

      夏夕维如坐针毡,脑子里全是他亲吻夏尔的画面,近在咫尺的眼睛、睫毛,他们融合在一起的热热的呼吸,还有永远不会忘怀的嘴唇上的轻柔……啊啊啊啊啊,他快绷不住了;他手足无措,心虚地轻咳了两声。

      “看后面。”夏尔忽然提醒他,同时朝他后面温和地笑了一下。

      透过朦胧的玻璃,窗外,站着两个人。白玫正朝他们挥手,一旁的白梦嘴上挂着心不在焉的笑,眼神不敢直直看他们,站着的动作也很僵硬。很快,白玫领着她进来了。

      “吃完饭了?我们也刚吃完。”白玫坐下,笑着说,“今天不是周末啊,怎么这时间在这见到你们?”

      夏夕维给坐下的两人递去新倒好的茉莉花茶,笑着看向夏尔:“有人生病了。”

      说完,余光里,他看见白梦猛地一顿,小心瞅向夏尔。

      白玫立即关切道:“打针了没?”

      夏尔温润一笑:“下午刚吊了四瓶。见效很快,已经好大半了。”

      白玫点点头:“那就好。我们这些大人生个病倒可以吃药拖一拖,你们上着学呢,最好一病就打针,省得受折磨不说还耽误学习。”

      “是这样。”夏尔点点头,视线转向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白梦,“白梦学姐,怎么也没去上课?”

      “喔,你也知道花店里就我一个人,最近小镜商店新雇的那个伙计,整天躲店里睡大觉,客人来了也不招呼,忍无可忍,我给辞退了。”

      白玫豪气地喝完一杯花茶,继续说:“今天正好去山顶的一家花店拿几盆郁金香和洋牡丹,找不到人帮忙,干脆喊白梦请假回来了。”

      夏夕维问:“开车了?”

      “嗯,差不多就前面你们见到的三蹦子,不过大冬天的,前面那辆三蹦子开着简直是受刑,寒风像刀子呼啦啦往身上刮,所以我新换了一辆,还是……”白玫拖长声音。

      沉默寡言的白梦忍不住笑了:“还是三蹦子,只不过不是敞篷的了。”

      白玫接道:“正好,捎你们两个上山。”

      夏夕维把手机放回包里,笑着说:“正好,白老板也多个帮手。”

      白玫迟疑地“哎”了一声,看了眼手机,摇头:“不行不行,才六点多,回学校上晚自习去。”

      无疑,夏夕维到今天零点都没法专注学业了。于是说:“没事,老师没说让我一定要回去上晚自习,我差不多也跟夏尔一样,得了半天的假,等会实在不想回去了。姐,你就放心让我去帮帮忙吧。”

      思考片刻,白玫说:“也行,那麻烦你啦。”

      白玫自然要在前面的驾驶位上。驾驶位挺宽,白梦也一头扎在那,手牢牢抓着身侧的小扶杆:“我也坐这。没事,挺宽的,我经常这样坐。”

      明摆着不愿意和他俩在后面的篷内面面相觑。夏尔和白玫都很理解,便没多说什么。

      夏夕维已经跨进车篷里了,朝夏尔伸手,要拉他。

      两只手都很暖和,触及的那几秒,也都在迅速升温,顷刻间便滚烫不已,温度跟冬天里巷子边刚出炉的红薯不相上下。

      夏尔扫了一眼,篷内放了十盆风铃花,长得姣好。前头,白玫正好提醒:“那些花也是要送上去的,挤不挤啊,能坐下吗?”

      夏夕维脱下围巾,折了折,在靠里的位置铺好。他拉着夏尔坐下,同时朝前面说:“坐得下的,姐。”

      夏尔拗不过,被强制坐在了质量上乘的软乎乎的羊绒围巾上,脸色随着一滞,全身都在说着“不习惯”。

      “坐稳了没?”风大了,白玫的声音被压小了。

      夏夕维将两个人的书包叠在一起,挡着篷口溜进来的风,护着夏尔的腿;自己则背对着风口坐着,把夏尔侧坐着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朝前喊了声:“好了,姐。”

      车子启动,在一段青石板路上颠簸着。夏夕维抓着夏尔的手臂,表面看,是他坐不稳要抓着夏尔,实则自己没使多少劲,倒是给了夏尔一个可以倚靠的力道。

      夏尔感知着这一切暖心的细节,身下的羊绒围巾的触感更是不可忽视,渐渐地,他面红耳赤起来:哪有人的围巾是给另一个人垫在屁股底下的。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穿了件到膝盖的大衣,裤子也厚,总算还能隔开两层。可是……他道:“我给你重新买一条。回去了,你把链接发我,或者哪家店买的,你告诉我,我去买来还你。”

      “又没坏,买什么新的。”说着,夏夕维朝他底下瞟了一眼。察觉到这一下,夏尔的耳朵更加滚烫。

      车子驶入平缓的大路。夏夕维放开手,接着说:“不过地下确实有点脏。没事,我回去洗一洗就好。”

      夏尔:“其实我大衣挺厚,不用垫东西也行。”

      “冬天里,底下这种铁皮一受冻,不仅跟寒冰没区别,而且虽然没比较过,但我觉得肯定铁皮会更冰……嘶,摸一下都冻得很,你生着病呢,怎么受得了。”夏夕维歪着头对他笑逐颜开,“没事啦,安安心心坐着,昂。”

      “……”

      夏尔解着围巾,夏夕维阻止:“怎么了?勒着了么,我重新给你套一下。”

      “不是……你也坐我的。”

      “哈哈哈哈哈……围巾哪有坐过来坐过去的道理。”夏夕维笑着,手上加了力道,不容拒绝地把围巾重新给他裹上,裹得舒舒服服的。轻声说:“休息会,别闹了。”

      “……”

      夏尔先行回了家。踏入家门前,他把手上的医用胶带撕开放进了兜里,进去后,只说学得头晕,请假回家休息。外婆担忧了一阵,给他煮酥油茶喝,夏尔则在旁边将碗池里还没来得及洗的几只碗洗了。

      喝完油茶,回房里刚躺下,夏夕维就来敲门了。他站在门口,还背着包,似乎没回家去;手上拿着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还拿着一瓶纯牛奶。

      夏尔:“新买的?”

      “嗯。多吃点,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夏夕维站在门口,将水果和牛奶递给他后,又拿出67块给他,说:“还剩67,新买的水果和牛奶我已经整理好放进冰箱里了,你每天记得按时按量吃。”

      “好,”夏尔点点头,“谢谢。”

      见他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迹象,夏尔问:“花搬得顺利吗?累不累?”

      “嗯,顺利……花不多,也不怎么重,不是很累。倒是……”夏夕维犹豫地看着他。

      “什么?”

      夏夕维话说得有点不利索:“……白梦,她挺担心你,跟我打听了很多你的情况……”

      夏尔以为他有撮合之意,神色变换了一瞬:“好,我等会发消息跟她报个平安。”

      “我不是……”这意思。

      夏夕维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

      夏尔:“进来坐么?”

      “不了,我先回去吧。”这话说得违心。夏夕维背在身后的手指在互相使劲地绞着,白皙的手指愈加发白。

      “……”

      夏尔盯着他秀美的眼睛,也违心地点头:“也好……好好休息,今天麻烦你了。”

      ***

      夏夕维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路过被水汽弄得模糊的镜子时,停住,抽出一张洗脸巾,在镜面上擦着。

      但是越擦越花。

      树杈那么细的水流在白皙俊美的脸上滑行,有几颗水珠,定在镜子上,定在越发柔媚的眼睛上,将似水的眼眸衬得更加多情。日常,他的眼神总是温文和善的,但此刻,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郁色,带着一种只属于孤魂野鬼的审视和窥探。

      他看着镜子里的他。发上的水珠成串掉落,时间在流逝。

      良久,镜子能看清人了。

      他也如释重负地呢喃:
      “原来,是喜欢啊。”
      “我……喜欢夏尔。”

      不是关于友谊的喜欢,而是爱情。很想,很想成为他最亲密的人;很想,很想时刻知道他的所有情绪;很想,很想一直陪伴他,每一帧每一秒都不想错过。

      ……

      落地窗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几个星期。今天,刚回来,他就给它拉上了。

      此刻,落地窗前黑沉沉的,上方没开灯,只有这儿的光晕能余出些许投射到那。明明灭灭,不知全貌。

      以后也都会这样,会一直拉着。因为对面就是夏尔的飘窗。

      他之前粘夏尔粘得非常紧,在没有偷吻他之前,总认为产生那种心理只是因为和朋友关系好,所以毫无负担地敞开着窗帘,在窗前频繁走来走去,在窗前发呆,有时放个毯子枕头,也能在那盯着对面的飘窗睡上一晚;

      总认为,只要落地窗拉着窗帘,只要对面的飘窗还挂在芒树枝头上,那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依然很近,不曾分开整整一个夜晚。

      但是今天之后,他不能这样了。窗帘不能再拉开,连勾肩搭背那类亲昵的动作,也要忍着不能做了。

      男女早恋都是学校里时刻警示着的大忌,是学生之间争先恐后要讨论、关注的八卦……那么,男生和男生呢?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呢?

      夏尔的心思那么细腻,他万一察觉了,会怎么想?

      满脑子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疑虑,各种猜测无法遏制;偷吻使情感开了窍,满腔的爱意便如山崩地裂般,无处安放。

      夏夕维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发了消息。

      【火山】:怎么样?头还晕不晕,嗓子还疼吗?

      ***

      对面的落地窗一改往日,等了好一会,似乎不打算拉开窗帘了。

      夏尔缓缓拉上半扇窗户,想起杨蒙给的200块,还剩67,忽而心虚了片刻。

      其实这次的感冒也不全是因为那一分钟的出镜拍摄。在那天之前,他着实吃上了关柳的醋,只因为夏夕维对关柳很是照拂,于是,偷窥的时间就忍不住拖长……吹多了几个夜里的冷风,有了这个厚实的基础,那天操场上的“一分钟”只不过是最后的推波助澜。

      尽管知道关柳新进班级,很不适应,夏夕维只是在帮忙;尽管知道夏夕维对谁讲话都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说的话永远贴心,说话的语气总是很温柔,做的事也始终善解人意……

      可夏尔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忍不住时时烦闷。

      有时候,真想强迫他只对自己这样,不许对别人笑,不许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不许用温柔的嗓音体贴别人,不许和别人靠得很近……不许,都不许!

      好想,给他藏起来,让他终日围着自己转。

      忽然,觉得学校里的那些学生也更不应该盯着他看,觊觎的眼神,审视的眼神,钦慕的眼神,还有嫉妒、贪婪、渴望……男的,女的,都不可以。

      好想,把他们的眼睛都蒙上;夏夕维只能出现在他眼中。

      夏尔猛地冲出浴室,关了门。把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罪恶想法统统弃之身后。

      他小心地喘着气,眼睛在卧室里四处扫着,生怕有人偷窥到了他刚刚的想法。视线扫到桌上,手机的显示屏正好在亮。

      “……”

      看见信息后,他缓着跳得更加激烈的心脏,慢慢打字。

      【虾饵】:不晕了,嗓子也不太疼了,只是有点沙哑。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火山】:嗯,睡前喝一杯热水。明天能去上课吗?
      【虾饵】:能。

      【火山】:要睡了吗?
      【虾饵】:嗯。
      【火山】:那,晚安(月亮)

      夏尔来到窗边,透过缝隙,对面的落地窗仍然窗帘紧闭。
      【虾饵】:我今天……没说梦话,那,有没有做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
      【火山】:没有,怎么啦?

      夏尔:“……”那是为什么。

      这一个下午,他总感觉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虾饵】:没什么……
      【虾饵】:明天见(月亮)
      【火山】:好好休息(月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两相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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