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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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川四中和镇上的高中学校大为不同。
它有着更加庞大的合围式教学楼，更亮堂的旋转式楼梯，以及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和更先进的基础设施，就连这里的学生都透着一股骨子里天生的自信和蓬勃。
展颜面对这一切，除了陌生和局促之外，更多的是格格不入。
他习惯性地把自己与外界隔离，不与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在班级里存在感极低。
每天两点一线，认真听课，按时回家。孤独又自在。
是夜，暮色融融，虫鸣低吟。
窗外秋风徐徐，房内台灯独照，黄亮又宁静。
“那边天冷了吗？”耳机里传来柏武戈翻动书页的声音。
“降了点温，不算冷。”展颜伏在桌前，笔在纸上画了个红圈。
“添毛衣了吗？”柏武戈问。
“还没，穿件外套就行。”他又在圈外写了一条公式。
“多穿点，当心感冒。现在流感高发，我班里不少人都中招了。”对面好久才又翻了一页书。
“春捂秋冻，我没那么娇气。”展颜语气漫不经心。
“你不娇气就不会对石榴过敏，真少见。”对面的人轻笑一声。
“好端端地，说这个干嘛。你自己才要防着点别中招了。”他放下笔，唰地重重把试卷翻了个面。
晚十一点，虫鸣声没先前那样密了，楼下草丛里偶尔响起几句野猫叫唤。
“你们物理学到哪了？”展颜皱着眉，纸上又多了一个红圈。
“自由落体。”柏武戈回答道。
“哦，比我们进度慢点。”他重新调整了耳机头，打了个哈欠，“我们到摩擦力了。”
“困了？”对面询问着。
“还不想睡，反正明天周日，能起晚点。”他揉了揉略微湿润的双眼。
“困了就睡吧，别逞强。”柏武戈像是敲了敲笔，接着问，“你打算选文还是选理？”
“不知道。”展颜看着卷面上圈圈点点的，又改口道，“可能选文吧，我记性比较好。”
“嗯，我打算选理。不过还早着呢。”对面语气闲散。
耳机里传来笔尖细微的沙沙声，柏武戈没再说话了。展颜把身体坐直，继续埋头涂涂改改。
两人自上次联系后，就隔三差五地，打打电话，周末互相监督学习。
高中的学习生活繁重不堪，课门多得让展颜学起来有些吃力。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名次依旧不前不后地呆在中游。
他的目光从贴在墙上的成绩排名表的中间又落到了班级第五的名字上。
——艾波，艾波
展颜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熟悉又别扭。
展志国猜对了，艾波和他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他并没有像之前答应的那样多和人打招呼。
相反，他有些逃避地避免接触到艾波。害怕过往的秘密一旦被旁人知晓，那么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也不复存在。
在庐川生活多年，艾波接触到的是更为优越的教育环境，再加上他本身也聪明过人，成绩自然更好些。
与展颜乖僻个性不同，艾波为人阳光开朗，大大方方不说，心思也细腻，再加上秀气又可爱的长相，相比在男生堆里，更受女生欢迎。
虽然彼此早已熟知对方情况，但鲜有交集。
艾波对此原因很简单，展颜过于沉闷，无趣得很，他自是不乐意热脸贴冷屁股。
就这样，大半个学期过去了，两人都只是点头之交。
十一月，展志国家里发生了一件大喜事——赵春华被查出怀孕。
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新生命，夫妻俩除了喜悦激动，更是分外小心谨慎。
赵春华妊娠反应剧烈，心里一直对展颜的事耿耿于怀，脾气也变得格外暴躁，无法安心养胎。
展志国又忙于工作，不常在家。索性大手一挥，请了个住家保姆专门伺候，又和展颜商量先去学校住段时间。
对于这一提议，展颜并没有感到难过。与其让他和怀孕的赵春华独处一屋，气氛只会尴尬压抑，还不如在学校寄宿来得轻松舒适。
只是没想到，艾波也留校寄宿了，又分在同一间寝室。
他暗自纳闷，不明白离家这么近的艾波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他并没有多问。
周末，展颜没有回家。
他站在宿舍外的走廊，双手趴在栏杆上，戴着有线耳机，姿态慵懒。
“嗯，我现在住校了，挺好的。”他回应着耳机里说话的人。
“寝室几个人？”柏武戈问。
“八个人。”展颜答道。
“嗯，住宿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住宿。还住十二个人呢，沙丁鱼罐似的比你那挤多了。”柏武戈开玩笑道。
展颜微微一笑，双手抓着栏杆，翘起脚趾头，身体往后仰了仰。
正说话间，左后肩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扯下一边耳机，转过头。
“那个……打扰一下，你暖水壶里有热水剩吗？”身后的艾波神情扭捏，极不自然。
艾波第一次瞧见展颜这副模样，内心万分诧异，这人居然也会笑。
还笑得那么悠然温柔，旁若无人。
更意外的是如此沉默寡言的人也会打这么久的电话。他本想等展颜打完电话再去询问，只是没想到那人打了老半天，还是没见要挂的意思，实在等不及才上前。
他猜测展颜十有八九在搞早恋。
简直是不可思议！
宿舍里的人这会儿都回家去了，他刚睡醒想洗个澡，浴室房又没热水。
“是谁？”电话那头的人紧接着问。
“哦，舍友，管我借热水。”展颜朝艾波点了点头，又戴上耳机，“那先这样，下次聊。”
“嗯，好。”柏武戈声音顿时冷了些。
关于艾波也读同一所学校的事情，展颜没和柏武戈提起。
小时候柏武戈就没用“艾波”这个名字称呼过他，因为柏武戈说过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现在他和艾波又住同一个寝室，更是不想告诉柏武戈。准确来说是怕对方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会不高兴，展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艾波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着急出门，所以才没忍住问你。”
展颜又恢复以往的淡然神色：“嗯。”
他走进寝室，取出自己的暖水壶，递了过去：“全给你了，我不用。”
艾波忙接过，冲他眨眨大眼睛，笑眯眯道：“谢谢，谢谢，你真是中国好室友！”
等艾波洗完澡，一回寝就看到展颜坐在床上看书。
“你放假不回家吗？”艾波用干毛巾擦拭头发，有些自来熟地问。
“你不也没回吗？”展颜低着头，没看他。
被对方的话噎了一下，艾波并没作太大反应，只是讪讪道：“我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就先出来住了。”
展颜“哦”了一声，又翻了一页。
艾波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发，偷偷看了他一眼：“你呢？也和家里人闹矛盾啦？”
艾波除了知道展颜是私生子之外，也从爸妈交谈中得知了赵春华怀孕的事情。
他对展颜的处境是持同情态度，只是碍于这人整天闷着不说话，一副生人勿近勿扰的模样，他才没主动搭讪。
但几天接触下来，他发觉这人落落寡合得不一样。
寝室里一大帮男生，平日各种嬉闹动静大得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生活作息。打牌嗑瓜子，抽烟叫骂各种，艾波深受其烦，后悔冲动寄宿。
他发现只有展颜置身事外，也从来不制造任何噪音，不给人徒增烦恼，这回连打个电话都会出去再捎带关上门。
展颜仍没看他，指头紧紧捏着书角，半晌才道：没有。住学校省时间学习而已。”
“哦。”艾波抿嘴嘟唇，不再言语。
沉默片刻，他突然走到展颜床边，小声道：“嗯……关于名字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终于，展颜合上了书，手指蜷在封面。
慢慢抬头看他，轻声又郑重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