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奇行种 ...
-
---
手握那枚流光溢彩、沉甸甸的“监工玉简”，林薇站在执事殿偏殿的窗边，看着下面广场上如同工蚁般奔波的外门弟子们。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就……升职了？从被考核的牛马，变成了考核牛马的……高级牛马？
“林师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之前分配来给她打下手的杂役弟子，叫小禾，“这是今日需要核验的丙区任务留影记录，还有……赵莽师兄那边又提交了申诉，说您昨日核定的他的‘团队协作’分数有失公允。”
林薇面无表情地接过玉简。赵莽那家伙，自从她“上任”后，就没消停过，各种找茬申诉，大概觉得只要闹得够欢，就能让她这个“关系户”难堪下台。
她将神识沉入玉简，快速浏览了一遍赵莽小队昨日清理灵兽粪的任务记录。画面里，赵莽指手画脚，大部分实际工作都是另外两个沉默的弟子完成，他却差点把“指挥有功”四个字写在脸上。
林薇扯了扯嘴角，手指飞快地在玉简上划动：【队长赵莽，指挥效率低下，指令重复率35%，有效劳动参与度低于10%。扣除“领导力”分数5点。申诉驳回。理由：有记录为证，眼瞎勿扰。】
写完最后四个字，她顿了一下，默默删掉，换成系统标准的【记录清晰，核定无误】。
唉，失去了记录仪，连骂人都不能随心所欲了。这高级牛马当得，憋屈。
她将核验好的玉简递给小禾，小禾看了一眼反馈，偷偷抿嘴笑了一下，又赶紧忍住，抱着玉简飞快跑了。
处理完一堆鸡零狗碎的核查任务，已是日落西山。林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回她那间终于升级成单间的小屋瘫着。虽然还是简陋，但至少不用听室友的磨牙声了，谢天谢地。
刚走出执事殿没多远，就听到旁边灵植园里传来一阵压低的争执声。
“……这根本不行！紫云英的日照记录明显对不上，水分供给超量15%，你们这样交任务，考核肯定过不了！”一个清朗又带着点焦急的男声。
“啧，沐风师兄，差不多得了啊。这点小误差，谁看得出来？赶紧签字核验，大家省事。”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这是误差吗？这是造假！记录玉简给我，我必须如实上报！”
“嘿！给你脸了是吧？一个破看园子的，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兄弟们，帮沐风师兄‘好好’检查一下记录玉简！”
接着是一阵推搡和闷哼声。
林薇脚步一顿。灵植园归她隔壁的考核区管，按理说不关她事。但“造假”、“如实上报”这几个字眼，精准地戳到了她这位新晋“监工”的……呃，职业病？
她拐了个弯，走到灵植园门口，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
里面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的男修正围着一个看起来清瘦文弱的青年。青年死死抓着一枚任务玉简不放手，脸上挨了一下，嘴角有点淤青，眼镜都歪了，但眼神却很执拗。
那三人还想动手抢，林薇清了清嗓子。
“咳咳。”
那三人回头，看到是她，脸色微微一变。林薇“卷王”的事迹和“冷面监工”的名头这几天已经在底层弟子中小范围传开了。
“林、林师姐……”为首那个流里流气的弟子讪讪道，“没什么事，就跟沐风师兄交流一下种植心得。”
“交流到需要动手动脚？”林薇挑眉，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的任务玉简，“需要我帮你们‘好好’检查一下最近的KPI完成情况吗？特别是‘团队协作’和‘任务准确性’这两项。”
那三人脸色瞬间白了。他们可听说了，这女人查KPI比系统还变态！一眼就能看出你昨天偷懒了多久。
“不、不敢劳烦师姐！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三人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跑了。
那个叫沐风的青年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歪掉的眼镜和衣襟，对着林薇郑重一揖：“多谢师姐解围。”
林薇打量了他一下。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书卷气很浓，就是看起来有点……愣？在这人人摸鱼自保的鬼地方，居然还有这种坚持“如实上报”的杠头？
“他们造假，你上报就是了，跟他們硬顶什么？”林薇忍不住问了一句。
沐风抿了抿唇，一脸认真：“系统规则第柒章第叁条明确规定，任务记录必须真实有效。他们的行为违反了规定，且可能影响灵植后续生长状态评估，必须纠正并记录在案。当面制止并取证是我的职责。”
林薇：“……”好家伙，这扑面而来的规则怪谈味儿，比系统本身还系统。
她瞥了一眼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玉简：“你是负责核验灵植园记录的？”
“是的，师姐。”沐风点头，“弟子沐风，负责丙戌区灵植生长数据记录与核验。师姐日后若有相关数据需要查询，可随时找我。”他语气一板一眼，像个自动应答机器人。
林薇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地方，居然还有个比她还认死理的？她是因为被电怕了不得不卷，这位好像是真心热爱规则？
“行，我知道了。”她摆摆手，准备离开。同是天涯牛马人，顺手解个围就算了，她没打算多交集。
没想到沐风却跟了上来，跟她并排走，还很认真地继续话题：“林师姐，我观察过近期执事殿下发的考核新规，其中关于‘多维贡献评估’中对灵植类任务的长效追踪部分，我认为第肆款第贰点的权重设置可能存在5%左右的偏差，未能充分体现灵植成熟期灵氣波动的特殊性，这是我这几天整理的数据分析，您看……”
他说着真的就要从储物袋里掏玉简！
林薇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停！这不归我管！你找你们管事去！”
沐风愣了一下，略显失望：“这样吗？可我听说新规是执事殿统一推行，以为师姐您会参与修订。是我冒昧了。”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师姐对任务记录影像的存储压缩算法是否有研究？我发现现行算法在保证清晰度的情况下，至少还有10%的优化空间，可以节省不少灵石消耗……”
林薇：“……”救命啊！哪里来的技术宅卷王！她只是想下班！
她加快脚步，试图甩开这个莫名其妙的话痨。但沐风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依旧孜孜不倦地跟在她身边，探讨着各种数据优化、规则漏洞、效率提升的可能性。
直到走到林薇的小屋门口，沐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再次郑重道谢：“今日多谢师姐。与师姐交流，受益匪浅。希望日后还能向师姐请教。”
林薇呵呵干笑两声，飞快地闪身进屋，关上了门。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然而，从那天起，林薇发现她好像……被这个叫沐风的家伙缠上了。
她去食堂吃饭，他能端着餐盘精准地找到她，然后开始分析食堂供餐流程的优化方案，如何减少排队时间0.5分钟。
她去任务堂交核验记录，他能恰好也在，然后开始讨论执事殿发布任务指令的语法歧义问题，可能导致的理解误差率。
她甚至只是傍晚在院子里吹风发呆，他都能路过，然后开始感慨夕阳灵霞的云彩数据与昨日有何不同……
林薇从一开始的抗拒、头皮发麻，到后来的麻木、偶尔“嗯嗯啊啊”敷衍两句，再到最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有点习惯了身边时不时冒出个声音，说些她半懂不懂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数据分析。
她发现沐风这人虽然是个规则怪，但脑子是真的好使。对系统运行规则、数据统计、效率优化有着近乎痴迷的研究和天赋。而且他是真的热爱这些，不是为了卷而卷，而是真心觉得优化这些流程、让规则更精确是一件很有趣很有意义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个奇行种了。
而且，有他在旁边喋喋不休，好像连那傻逼系统的电击惩罚都没那么难熬了（囧）。
这天，林薇核验到一个护送任务的小队记录。记录显示一切正常，但她注意到影像里某个队员的手臂摆动频率和幅度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像是受了伤却强行掩饰。
她正皱眉，沐风的声音恰好又幽灵般响起：“师姐也发现了吗？根据我的建模分析，该队员在辰时左右右肩应有旧伤复发迹象，但其任务报告并未提及。需要标注存疑吗？”
林薇瞥了他一眼：“你连这个都建模？”
沐风推推眼镜，一脸理所当然：“人体力学也是数据的一部分。师姐若需要，我可以把模型参数分享给你。”
林薇：“……谢谢，不用了。”她默默在核验结果里加了一条【队员XXX疑似带伤任务，建议关注】。
有了沐风这个人形自走数据库+规则漏洞扫描仪，林薇的“监工”工作简直如虎添翼（虽然她并不想要）。她核验出的问题越来越精准，给出的评分理由越来越让人无法反驳（且憋屈），隐隐有了“外门第一酷吏”的风范。弟子们私下骂她骂得更凶了，但当面却越来越恭敬（害怕）。
赵莽那伙人更是恨得牙痒痒，却暂时找不到她的错处。
直到一次重要的外门联合演练。
演练模拟秘境探索，需要各组合作竞争。林薇和沐风恰好被分到了同一组，而且，冤家路窄，赵莽和李铭也在同一组，赵莽还是队长。
出发前，赵莽拿着任务清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薇和沐风：“林‘师姐’，沐风师兄，二位一个火眼金睛，一个算无遗策，这次演练，可全靠你们带我们飞了。可别‘记录’错了什么，拖大家后腿啊。”
沐风完全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很认真地点头：“队长放心，我已提前分析了演练地图的87种可能路线及其效率值，这是最优解方案。另外，根据规则，如果我们能提前0.5个时辰到达中心区，额外奖励积分系数是1.5倍……”
赵莽：“……”他脸色铁青地扭过头去。
林薇默默望天。完了，这次演练，估计又要鸡飞狗跳了。
果然，一路上，沐风不断地根据实时数据调整路线，指出哪里可能存在隐藏陷阱（根据地面灵力波动测算），哪里采集资源性价比最高（结合成熟度和兑换积分），念叨得赵莽心烦意乱。
而林薇则习惯性地默默记录着每个人的表现：赵莽的激进冒险、李铭的偷奸耍滑、其他队员的疲惫程度……
在经过一处狭窄的幽暗峡谷时，沐风突然停下，看着手中不断闪烁的罗盘法器，眉头紧锁：“队长，前方三十丈处灵力流异常紊乱，波动模式与记录中的‘蚀骨阴风’爆发前兆吻合度92%，建议立刻加固防护，或者绕行！”
赵莽正因为之前一次错误的指挥差点导致小队减员而憋着火，闻言不耐烦道：“绕行？绕行要多花半个时辰！哪来的什么阴风！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赶紧走，别耽误时间争排名！”
沐风坚持：“队长，数据不会骗人！风险极高！”
“我说走就走！我是队长！”赵莽吼道，一把推开沐风，率先朝峡谷深处走去。
李铭赶紧跟上。
林薇拉住还想争辩的沐风，摇了摇头。她快速记录：【队长赵莽，无视队员风险预警，坚持前行。】
然后她拿出几张最低阶的防护符箓，塞给沐风和另外两个面露犹豫的队员：“拿着，有备无患。”
几人刚往前走了不到二十丈，骤然间，峡谷内阴风大作，凄厉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灰黑色的风刃凭空生成，朝着几人席卷而来！
“啊！”李铭惨叫一声，手臂瞬间被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赵莽也慌了，拼命挥舞武器格挡，却左支右绌。
“聚拢！防御阵法！”沐风急声喊道，同时快速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面小阵旗想要布置。
但阴风太猛太快，阵旗刚拿出来就被吹得摇晃不定。
就在这时，林薇猛地将自己身上所有低阶防护符箓全部激活，形成一片微弱的光幕，暂时挡在众人身前，同时大喊：“沐风！左三，巽位！右七，坤位！快！”
沐风一愣，瞬间明白这是最简快的临时稳定阵眼位！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阵旗精准掷出！
嗤！嗤！
两道微光亮起，虽然微弱，却恰好与林薇的符箓光幕连接，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却不至于立刻破碎的小防御圈。
阴风被暂时阻隔在外，疯狂冲击着光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赵莽和李铭惊魂未定地缩在圈内，看着外面可怕的阴风，脸色惨白。
沐风则惊讶地看着林薇。这种临场快速指定阵眼的能力，可不是一个普通杂役弟子能有的。
林薇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摇晃的光幕，计算着消耗速度，语速飞快：“防护最多支撑百息。沐风，计算风力衰减周期和最短安全撤离路径。其他人，服用回气丹，准备全力冲刺。”
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身处险境，更像是在指挥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任务调度。
沐风立刻低头疯狂掐算。
赵莽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又看看外面可怕的风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一次，他没再敢多说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