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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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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隔世啊。
‘这后辈,竟让他不觉间沉下这多怅惘。’侯渐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请公子尝杯茶。”说着,梁公公得到了示意,转身就亲自安排去。
没给人拒绝的意思。
许晴声却也没拒绝,似乎什么都可以,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下。
“公子方才在看什么?”那人开口。
许晴声嗓音是冷淡的,“随意看看。”
侯渐舟看到他的眸子,才恍然,这少年眼中竟是一汪死水,暗沉寂寥,难怪年少半白,跟“他”完全不一样。
过了半刻,梁公公端着热茶,恭恭敬敬地给两人端上。
许晴声接过,忽而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有些熟悉。这时他才不动声色抬眼观察这人,下颌干净,一直佝偻着腰。他的眼中咻地闪过一抹异色,转眼间又沉静如水。
他们随意聊了一些,直到他们离开时,那侍从“主子”一声传出,许晴声又神色如常地抿了一口茶,也不去看他们,目光只是落在窗外的景。
忽而一道声音划出,“晴声,好巧啊——”
这声音不是他该死的亲外甥又是谁,在侯郁看不到的地方,崇南帝阴恻恻地投过视线。
但侯郁好像没注意到另一边,满面春风地径直往那景中人走去,
那景中人偏过身子,清冷昳丽的脸上深起皱眉,眼中是意料不到的冰冷厌恶,却晃若未闻。
他那不要脸皮的外甥竟直接往人家身上贴去,许晴声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这人竟如此无耻,转身就想离开。
但侯郁哪会如他意,自顾自地撩起他的一缕半白的发丝,凑上去像是要埋进他的苍松霜露,风流浪荡。
崇南帝的眼皮跳一下。
侯郁做出一副真诚可怜的模样,眨巴眨巴那双动人的媚眼,“晴声,上次是个意外,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嘛,我们还是朋友……”
许晴声的声音能冰冻三尺:“我与公子不熟,更没有你这种朋友。”
但侯郁显然没听进去,“哪有……”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勾勾唇玩味地暧昧道。
可许晴声更是一副沉稳无话,任他说什么都没用,清冷如仙,就要离开。
侯郁眼底闪过异色,最看不惯许晴声这副冷漠无情的样子,直直往他的手腕钳去,许晴声的眉头都能阴出水,拉拉扯扯间竟“嘶——”的一声把许晴声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袖扯断了。
那荒唐的一夜仿佛在交错的视线中重演,刷的一下,许晴声的眼神黑得恐怖。
“无耻!——”
满脑子瞬间都灌满滔天的恶心恼怒,许晴声早已怒染眉梢,像是瞪着一个罪大恶极的恶心物什,喉中沉沉地撞出一个字,“滚!——”
好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侯郁却更是暗暗得意,眼神微亮起来。这半天才骂出几个字,也不真动手。
啧,许晴声果然就是脸皮薄,但——也更好拿捏。想着也没落下追人的步子,“晴声,刚产的天雪山新茶,要不要尝尝……”
人声渐远,“这小子怕是要吃苦头了。”一声轻笑响起,藏着一丝未觉的苦涩。
梁公公惊讶地抬头看着陛下孤寂的背影,还从未见过他在这映仙楼有这般心情轻松的时候。而且这语气怎么像个——长辈?
心惊伴着百味杂陈在嘴里嚼不出味,愈发看不懂陛下了。
御书房,
乔升单膝跪地,倒是崇南帝先开口:“他近日可有异常?”
乔声埋去神色,“并无。”
上面传来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刺骨,令人捉摸不透,“那为何你上门多次都被回绝?”
乔声用着公事公办的口吻,“他近日对臣乏味得很。”
崇南帝批着折子,随口道:“朕以为你与他坦白,他要与你一刀两断,你为了包庇他,伙同他瞒着朕什么。”
乔声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天子可不比西戈的铁骑可怕多少,但是在阵前他也不曾后退半步,“陛下您也知道,这人只贪个新鲜。”
崇南帝故作思索,“哦,他腻了你?”
乔升不答默认,所以他这颗棋子也许不能再发挥作用了,但他是当朝赫赫军功的大将军这不会变。
那难以琢磨的凶兽又不经意开口:“哼,朕以为你抓了那客商是为侯郁报仇,据说朕那小外甥当时被打得没有一处好颜色。”
乔升神色未改,对上他的视线,“是吏部察觉账目不对,大理寺出手抓拿,微臣只是顺手帮了大理寺一把。”
崇南帝冷哼一声,命他退下。
生死边缘的较量直叫人后怕,走出那扇门,乔升才把心按回胸腔。陛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最后,却不动声色。
此时,梁公公递上来一封密函,明晃晃地写有“许晴声”的字眼。
梁公公:“陛下,南王府放出那人的消息户籍都是假的,这……”
崇南帝看完密函面色不算轻松,“他知道吗?”梁公公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他就是侯郁,摇摇头,“应当不知道。”
崇南帝眸中倒映着二人在映仙楼的身影,一丝复杂稍纵即逝,“算了,由他去吧。”
夜沉如墨,足以悄无声息地淹没形单影只的人。
太医方晋平缓缓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躺在异常冰冷的地上,手脚都被捆起来,动弹不得,只能昂着满是皱纹风霜的脸,艰难地打量四周看,屋内还有一人,他带着面具全身披着黑衣。
翘着腿懒洋洋地剪蜡烛,似乎在等他醒来。
饶是这把年纪,在宫里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人散漫地散发出的危险恐怖,竟让他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也生出些许恐惧。
竟然这人废力地把他从归家途中绑到这,应该不是想要他的性命,而是另有所图。
他尽力地挪动身体,一把老骨头折腾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那人,但那人还是什么都没做。
但方晋平现下可没条件跟他比定力,苍老的声音从喉中发出,“阁下把我绑到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毫无惧色,语气悠缓平淡。
那人开口了却不曾着眼看他,“爽快。”
“天随十四年,李静林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瞬间让老人如坠冰窟,四肢百骸俱寒不已。
李静林,是哪个李静林?!天随十四年的……那个人?
此番是恩是怨?
老人的喉结滚动,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死在牢中,毒发身亡。”
那双锐利如鹰的黑眸深深地盯着他,冷厉精明。
一件陈年旧事又挣扎这复苏,狠狠砸着方晋平的心脏,那时的惊恐仿佛还在胸膛中——
“太医!——”方晋平几乎是提着药箱,跑进牢里,刚踏进去,隔着十几个牢房,一条望不到的长廊,他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怒吼,随着带路太监的脚步越来越近。
“来人啊!——”
“太医!——太医!——”
“传太医!——”
野兽般的嘶吼声极其恐怖胆寒。
他到那处牢房,就看到一身龙袍散乱地拖在脏污的地上,硕大的身躯似乎在颤抖,再从缝里小心瞧,那怀里藏着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死死抱着。
那人太单薄,陛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硬要把那句身躯死死融进身体里。
但下一刻,陛下一双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强压着滔天的怒意又紧张得可怕,恐怖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脖子砍下,没有人不怕盛怒的天子,他腿都吓软了。
“给朕救活他!——”
他瞧过去那张才被露出、毫无生气的脸,气息凝滞一瞬,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李大人吗?
方晋平腿软得一个扑通跪下去,又爬到李静林身旁,连忙沉下心来把脉,忽而,他的心彻底沉如死水。
“陛下,他……他已经死……死了三个时辰……”说着他就扑通一声,头死死磕在地上。
“臣无能啊!——”
后来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抬出去的,仿佛他也死了。
……
虽他与李静林仅有几面之缘,但在宫里远远瞧过去,这人身上天生的清和温润就是让人心里舒服,而且朝中谁人不知,李大人当真是近乎完美的雅正君子,清官忠臣。
这样一位碧玉君子,还是落得这般下场,又怎能不让人黯然动容?
那带着面具的人居高临下望着他,“什么毒?”
那年谁人不知陛下一杯毒酒赐给罪臣李静林,而牢狱里赐死的毒酒都是鹤顶红。
老人浑浊的双眼似乎眯了下,刚要开口。
那人冷冷地捏着修长有力的指骨,只道:“既然你能在这里,你府中家眷自然也一并照顾。”散发出无边的冷漠狠厉。
方晋平眉头皱起来,浑浊着眼看他,“家眷无辜,阁下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那人戏谑地轻笑一声,“所以你最好不要乱说话,令郎刚上私塾,甚是可爱,长命锁也很精致,百和园的新货果然不错。”那人的脸上慢慢落下一个阴影,危险阴暗。
“你?!”方晋平气得胸腔起伏不平。
“你是怎么找上我的?”转而语气松缓了不少,带着茫然无奈。
那人似乎在点头,自顾自地说,“嗯,确实花了我一番功夫。所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方晋平阅人无数,他看到那人眼中的疯狂狠厉,濒临边缘,仿佛下一刻就要发作。这种人惹不得,一不留神,就真是挫骨扬灰。况且这人定有备而来,一家老小的命都捏这疯子手里,瞒不住了。
方晋平再睁开眼时,眼底闪过经年不该有的清明,“——是相思子。”
相思子,半黑半红的一种毒药,毒性俱烈,服下一颗,半炷香内便可致命。
但不是宫里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