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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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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延在医院待到下午一点才走,中间给何明深打了医院的病号餐,看他吃饱之后昏昏欲睡却还强打精神和自己说话,倒不知道是谁陪谁了。
何明深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程静延的声线本来就低沉,又故意说得很轻,当他说出“睡吧”两个字时,何明深的睫毛抖动两下,真的睡着了。
程静延百无聊赖,唯一的娱乐只剩下看何明深的睡相,是大概在幼儿园时期才能看到的那种乖巧,睡得板正,下巴陷在被子里,嘴巴没有乱张,呼吸也很平缓,就连睡觉也睡得分外认真。
护士中午来巡房,给隔壁床的老爷子换水,然后来看了眼何明深的床头卡,顺口问道:“你们俩是兄弟还是朋友啊,看你坐大半天了,感情挺好啊。”
“朋友。”程静延低头看了眼手机,张梦怡十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回一趟家。程静延站起来,看着护士记录完毕,鬼使神差说:“我先走了。”
护士从笔记本上抬头,莫名道:“你走呗,还怪客气的。”
程静延闹了个笑话,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何明深,没忍住笑了笑。
何明深对他来说有魔力,不管是待在一起干什么,似乎都能让心情变好。
程静延发动车子,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出了城区,直到开到别墅,那种无法遏制的抗拒感才冒出头。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他按响门铃,阿姨给他开了门,手上还带着洗碗的袖套。
吃饱的人和乐融融地坐在客厅,电视里播着午间新闻,说某地工厂发生了爆炸,姑姑就说厂子里的消防设施该年检了,有批消防设备需要更换。姑父看见站在玄关的程静延,说:“这不巧了吗,静延回来了,刚好能和领导打报告!”
张梦怡给这个拙劣的打趣陪了个短促的笑,程静延父亲却说:“不像话,回自己家还要让人给你开门,真把自己当大少爷了?”
“忘带钥匙了。”程静延慢悠悠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再说了,有我哥在,也轮不到我当大少爷。”
他爸吼了声“我看你是要气死我”,张梦怡在旁边劝他爸不要生气,姑姑姑父再搭个腔说“别跟孩子计较”,程静延一杯水正好喝完,放下杯子就听见他爸板着张脸,问:“你表哥这件事,你是什么打算?”
“按规定办事啊,还能有什么打算。”程静延说。
程佩淑“咻”地看向大哥,被安抚的手势止住话头。
程静延父亲不悦道:“你还真想把海图送去坐牢吗?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给其他人做典型,肃清不正之风,顺便让他长长记性……”程静延一条条列举,真挚道,“好处挺多的。”
“大哥!”姑姑捂着心口叫了一声。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父亲一掌拍在木质沙发扶手上,发出好大一声震响。张梦怡埋怨地看了眼程静延,程静延倒是神态自若。半晌,父亲喝了杯茶,情绪缓和下来道:“你管理厂子不容易,海图这次做错了事,是该对大家有个交代。你按规章处理不是不行,可你毕竟要念着海图是你表哥,哪怕是看在你姑姑面上,也不能让海图坐牢。”
程静延像等候旨意的大臣,毕恭毕敬地问:“那具体怎么做,您说吧,我照办。”
态度转变太快,程佩淑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程静延和大哥之间来回打转,最后选定了大哥,巴望着等他给个准话。
程静延微微笑了起来,看他父亲避开姑姑视线,问张梦怡:“你觉得呢?”
张梦怡掖了掖头发,苦恼许久才缓缓说:“要不然就让海图先从物流部出来,让……让他去生产线历练历练,等过去个一年半载,大家都看到他的改变了,我们再让他回去。”
姑姑姑父显而易见地对这个处理方式不满意,被老爸一句“难不成真想坐牢”给堵了回去,最后也只能听老爸拍板:“那就这么办吧。”
眼看这台戏要落下尾声,程静延像个早就知道剧情的观众,深觉乏味,正准备要走,张梦怡也站起来,说要跟他商量点业务上的事,两个人一起走到后院里。
程静延神情冷淡:“让我开一个多小时车回来,就为了陪你们演这出戏,现在又要和你演什么?”
“你爸爸……”
“为了这个家、为了厂子。”程静延讥笑一声,“还是为了他的面子,为了权力欲?”
张梦怡皱眉:“你爸爸是真心要把厂子交给你。”
程静延说:“但他也是真心地不信任我。”他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对这些经年日久的烂帐感到不耐烦了,“如果你是为了说这些,那就……”
“静延。”张梦怡叫住他,犹豫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见了X行的李行长?”
程静延认得痛快:“打麻将认识的朋友,李行长是他父亲。我想引进一批新设备,就聊了聊贷款的事。”
张梦怡试图从这位继子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程静延大大方方摊开来说,她反倒接不上了。心念几转后,她笑了笑:“你别多心,是我在银行的一个朋友,偶然在茶行看到你们,跟我提了一嘴。新设备的事我也跟你爸爸提过,他觉得现在生意难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你觉得呢?”
程静延也笑笑:“都行。”
重新回到车内的程静延难掩疲惫,强打着精神开到市郊的公园停车场,把座椅放了下去,捏着酸胀的鼻梁眯了会儿。
他想起何明深给他推荐的按摩馆,手机还没拿出来,又打消了念头。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还是等两个人时再去吧。
工作日,又还没到下班时间,公园里没什么人。程静延在车上睡得不舒服,干脆下车去沿着湖走一走。这里的秋天不长,但还是有的。他看见公园里的树只有树心还挂着绿叶,周围一圈枯叶摇摇欲坠,有风起时才晃晃悠悠地旋落。
程静延上一次注意到植物……他在记忆里翻翻捡捡,都要到何明深打电话问他寿宴该送什么东西那时候了。他忘了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却隐约记得是站在院子里那颗老桂下,大概是何明深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他还笑了起来。
那时的老桂还只有满树的叶子,今天走到后院,就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桂花香。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何明深好全时,桂花的花季就过去了。程静延不无遗憾地想着,慢慢踱步回到车上。
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程静延不打算去厂里,他思衬着,打通了林昊的电话:“地的事怎么样?”
程静延打算建新厂,人才、技术、设备他能解决,钱和地的事少不得麻烦林昊这个发小,林昊母亲做娱乐休闲产业起家,慢慢地就开始做些中间人,给手里有项目的,和手里有钱的牵线搭桥,林昊跟着耳濡目染不少,比起回去继承工厂,他还是更喜欢做个掮客。
他们俩母亲还没嫁人时就是闺蜜,生了孩子又做发小,快三十年的交情,程静延把事情交给林昊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昊说:“早给你找好了,一块地在涝溪,另一块在西屏镇,面积差不多,都靠近公路。我问了土地局的朋友,这两块地的流程都弄好了,价格也不错,但具体选哪一块得你亲自去看一眼。”
“行。”程静延要了地址,又问,“最近有人打听过我贷款的事情吗?”
林昊立刻否认:“没……”话没说完,他意识到什么,“我这里没人打听,但李家那边就不知道了。你爸发现了?”
“张梦怡。”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深长的“啊……”
因为母亲们关系好,程静延父母离婚后,长辈的关系就疏远了,不过圈子里对张梦怡的看法倒是挺两极分化,有人觉得她能力强有野心,有人觉得她心机深别有所图,总之当年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原配刚离婚时就不明不白地登堂入室,林昊母亲对她的评价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程静延对张梦怡没什么意见,便多嘴解释:“她大概从哪个朋友那里听了一耳朵,知道的不多,没弄清楚前,她不会对我爸说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李荣星那边……你要是不好问,我替你打听打听?”
“不用。”程静延指尖轻点,“我刚好有事要找他。”
“程哥?”李荣星那边的音乐鼓点重得人心慌,程静延把手机拿远了些,等李荣星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安静地方,“听林昊说你之前忙得很,这是有空闲了?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出去玩啊!”
程静延顺势问:“今晚你有空吗?”
李荣星犹豫起来:“今晚……今晚有事,改天吧。”
程静延支着额头,问:“你是要去探望明深吗?”
李荣星一悚:“你怎么知道?”
程静延却不打算在电话里跟他说,约了今晚在江边水会见面,李荣星没了玩乐的心思,答应了,却安不下心想要多问几句,还没说出口,程静延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