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鱼骨跳跳糖 ...
-
“你看这个,” 糜江指着摊开的指南,翻出其中一页,“这后面原本是天空海的特色美食,卡卡酱的原料就生活在这。”
【是你扎头发的这种吗?】
先前鹈鹕攻击费斯的时候带起了一阵狂风,借风飞起来的不止有飞鱼,还有糜江的头发。
猫眼石一般的绿色海虫束缚住糜江多出来的那截头发,像是淋上奶茶的脆皮流心巧克力。
“是的,” 糜江顺着仙君的话撩起头发,给他看那条虫子标本,“我们接下来要去天空海找它们哦。”
天空海?仙君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既然能孕育出卡卡酱……的原料,那一定是一个好地方。
糜江刚想解释,费斯的声音就从另一头传来:
“你们还在聊什么?”
飞鱼附和:“清洁工都要到了!”
高塔上的茶会每时每刻都在举办,玫瑰花桌布能源源不断地产生茶点,但没有办法做到自我清理。
清洁工就是为此而生的。
它们自诞生起,就将成为清洁工作为毕生的追求。
幼年期在高塔最底层吸收养分,拟形期依靠从前的存储向塔顶攀登,如果成功登顶就能步入成熟期,反之则会死在路途中,成为同伴意外惊喜。
成年的奖励,就是作为清洁工,短暂的看一眼天上穿透云层的光芒。当然,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奇境北部难得一见的阴雨天,它们一辈子也感受不到恒星光辉洒下的暖意。
完成清理后,它们会从玻璃台的边缘一跃而下,化作幼年同伴的孕体,以及新鲜的养料。
是和蜉蝣类似的生物。
糜江直指脚下摇晃的彩色平台,饶有兴趣的介绍:“它们都是超有意思的生物哦。”
话音刚落,一只……一匹后腿部长成了章鱼触手模样的马笔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仙君:?
“看,这位就是。”
清洁工配合地扯扯红白制服,礼貌的冲他们鞠躬,发出温和的马鸣。
仙君:……?
不是说它们与蜉蝣类似吗?
原来不需要婚飞的蜉蝣可以长成章鱼马啊。
清洁工听不见仙君的疑惑,尽职尽责地操控触手,细致擦洗点心盘与茶具。
原来不用婚飞的蜉蝣是同时可以做很多事,勤恳到很快拟人的章鱼马啊。
仙君恍然大悟。
玫瑰餐桌再次填满桌上的餐具,清洁工的触手随着餐桌上的唱片机滑动。
在它们的族群里,记忆是一脉相承的。它清楚糜江三位的习性,也认识时不时飞上来,试图掏空费斯大脑的鹈鹕。
但站在糜江身边,用白雾掩盖住面容的青袍男子,它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它纺锤似的瞳孔好奇地扫过来,落在仙君身上:“您是?”
每个新得到的情报,在该任清洁工死后,都能传递给族群里新生的可爱幼体。
它们一直赖以生存。
费斯抢答:“洛基,他是洛基。”
清洁工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疑惑的看着他。
或者说是全场所有存在,都以奇怪地看向费斯。
“洛基是谁?” 糜江抓住费斯杂草似的头发,盯着费斯的眼睛,想要甩动头颅摇出答案。
费斯觉得自己的脑浆被摇成了浆糊,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你,唉,我以为他叫洛基嘛。”
糜江了然,放下脑袋转身面向清洁工:“那就没有人认识。”
清洁工点点头,随触手拿了只盘子,狠狠盖在费斯头上。
族群传承的记忆告诉它,这颗形似晒焦的男人头,是大审判月里侥幸逃脱的罪人,随时可能被鹈鹕们叼走脑子与性命。
简而言之就是得罪了他,也不用担心承担不起后果。
糜江则不一样,一副少年模样还会帮忙打扫,清洁工们都很偏爱乖巧懂事的幼崽。
至于飞鱼,它们并不吝啬对一条会痛怼罪人的食物露出好脸色。
糜江见状用被绷带绑起的左手蹭蹭仙君的腰,小声道:“看,我就说它们很有意思。”
在奇境里,糜江只见过两种生物对费斯下手。
一是审判者鹈鹕,二就是清洁工。
“糜江阁下,可以保持安静吗?”
“哦!” 糜江捂嘴笑到了地上,随着高塔滚到了另一头。
……
清洁工清洁完高台,问到仙君名字后叹出口浊气,冲他们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它颈后的鬃毛在风中水一样流动,矩形的瞳孔再次扫过他们。
“再见,祝各位生活愉快。”
破风声伴随马鸣消散,结束于重物落地的闷响。
“啊!” 糜江咕噜咕噜地滚过来,顺势看向清理工离开的围栏。
冰凉的地板逐渐冷却脸颊的温度,他邀请仙君:“你要试试吗?”
挺有意思的。
仙君没有任何回应,糜江又小声嘀咕:“我们慢了一步。”
【什么?】
糜江坐起来,视线仍落在清洁工一跃而下的地方:
“它离开的太快了,我们没有骑上它。”
清洁工还可以骑?仙君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它也是匹马。
嗯,马啊。
原来不套上鞍也可以骑马啊。
……
仙君牵着它的触手,被重力压着坐在清洁工腰上,衣角高高飞起。
他向上看,发现清洁工的鞍是这座绚烂高塔。
等到灼热的脑浆和血液一同溅到脸上,仙君施了个清洁术,回头,看到玻璃塔最底层,密密麻麻堆叠蠕动着的章鱼马幼崽。
发现这也是清洁工的鞍。
章鱼马的身体渐渐融化,和先前从它身体中蹦出的血水混在一起,顺着斜坡的弧度滑进塔底。
原本缓慢堆叠,像是在玩堆高高的幼崽们顿时兴奋起来,争相涌上流食口。
“哦!!” 还没被消化的飞鱼惊恐地叫起来,拱起身体啪嗒啪嗒的往上跳,“不不不不——”
“啊啊——!!”
仙君弯腰伸手把它捞回来。
二次死里逃生的飞鱼喘着粗气,鱼腮无力的开合,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当时新来的这位清洁工背对着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飞鱼塞进了嘴里,抬腿就要往外跳。
要不是它没有时间嚼了,飞鱼也不至于活到现在,大肆痛斥它们。
“我就说它们怎么对我这么温柔,合着是对食物的怜悯!”
糜江没什么反应,手指扒拉着草丛。
飞鱼本来就在清洁工的食谱上,这一条绝不是被偷吃的个例,但好在没像其他的前辈们一样,被嚼成肉糜死掉。
糜江:“没事哦,你看。”
“你不是唯一一条被偷吃的飞鱼哦。”
糜江扒开身边的草丛,露出一滩稀烂的骨头和鳞片,在塔的附近铺成了一整块环形反光地毯。
仙君觉得糜江的安慰没有效果。
飞鱼看不出表情的脸上,透出了死一般的绝望。
这绝对不是看到前辈们的喜悦,也没有勾起飞鱼的思乡之情。
飞鱼强忍着移开目光,避开面前尚未腐烂的鱼眼,“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仙君往后退了几步,后知后觉关心道:【你还好吗?】
飞鱼没有回答。
因为昏迷的生物是没有办法听见传音的。
仙君求助地看向糜江。
然而此刻少年已经扑到地上,颤抖着捧起飞鱼的身体,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泪水暴雨般落下,飞鱼硬生生痛醒了。
刚扒拉过鱼骨与鱼鳞的手还带有海腥味,原本家乡的味道在此刻成为了死亡的警示。
飞鱼又两眼一翻晕过去。
这回糜江不敢哭了,把飞鱼往地上一摊,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冲仙君摇头:
“我们走吧。”
【走?】仙君反问,【不先把它埋了吗?】
“可它还没死诶。”
其实快了。
并且塔周的那些鱼尸中完整的也有不少,飞鱼即使侥幸马口逃生,也没有多少几率活下来,倒还不如活埋了,靠深入地里的清洁工尸液也能活一会儿。
糜江思虑再三,决定把选择权交给飞鱼自己,只在不远处挖了个小坑,在旁边插上根小木棍。
“好了!” 糜江拍掉手上黏腻的泥土,满意地对着“飞鱼之墓”点头。
【它还没死。】
这次换仙君提醒了。
“快啦快啦!” 糜江让仙君对他使了个清洁术,伸手把脑后的绷带蝴蝶结系紧,一股酸甜的果实香就顺着绷带蔓延到鼻尖。
糜江惊喜:“它还有香薰功能吗?”
【也许。】反正仙君闻不到。
脚步落在鱼骨上会发出清脆细密的响声,随着骨骼攀进耳道,像是含着跳跳糖。
鱼骨跳跳糖。
仙君喉结微微滚动,直勾勾盯着脚下。
虽说这样很对不起飞鱼,但他冒昧地希望尝一下。
糜江见他脚步微顿,试探者在鱼骨地毯上蹦了两下,听到了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听着声瞧瞧仙君,又看看鱼骨,好像明白了什么。
“要吃吗?” 糜江拎起一条相对完整的,递到仙君面前。
仙君有些犹豫。
直接吃会很腥吧?
这些鱼骨有股从心底漫上来的鱼臭味。
糜江也有些嫌弃。
他虽然不吃,但仙君想要,等会就要带在身上。
但是如果它一直散发臭味,就会把身上的山楂味全部盖住。
于是他提议:“我们可以先在附近找点吃新的调料。”
仙君表示赞同。
……
比刚才更加微弱的噼啪声渐远,原本倾斜着的土坡呼的向上拱起,又迅速呼吸似的缩回去。
飞鱼从昏迷中醒来。
因为没有眼皮,这是它此生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完美真切的黑暗,只觉得像是回到了生命尚未开始的时候。
土地又一次呼吸。
奇境北部永恒的白昼刺进泥土,无数斑驳的白骨展露在它的眼前。
飞鱼:……
“啊啊啊啊啊啊啊!!!”
糜江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
也是。
玻璃塔下只有安安静静躺在土地上,昏迷着的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