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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母亲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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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学校,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钟都像一小时那样漫长,林炽坐立不安,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他不敢看旁边的齐司礼,却能感觉到对方偶尔投来的目光,像实质的触碰般让他神经紧绷。
课间,当齐司礼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时,陈雨薇突然来到林炽桌前。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眼神关切,“你看上去很紧张。”
林炽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陈雨薇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听说你爸爸不让你参加设计小组了?”
林炽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王老师说的,”陈雨薇解释道,“她问我们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来参加今早的会。”
林炽的心沉了下去。父亲果然已经联系了学校。
“是因为齐司礼吗?”陈雨薇突然问,声音更低了,“我听说他家庭很复杂...你最好小心点。”
林炽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陈雨薇瞥了眼门口,确保齐司礼还没回来:“我爸妈认识齐家的人。他们说齐家内部很复杂,齐司礼作为继承人,身边总是有很多...麻烦。我不想看你被卷进去。”
林炽正要反驳,齐司礼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陈雨薇立刻换上笑容,转身离开了。
“她跟你说什么?”齐司礼坐下后淡淡地问。
“没什么,就是问设计小组的事。”林炽撒谎道,不知为何不想重复陈雨薇的警告。
齐司礼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但眼神中有一丝了然。
下午的课对林炽来说简直是煎熬。他既期待放学后的会面,又害怕听到齐司礼要告诉他的事情。关于他母亲的事?齐司礼怎么会知道?
放学铃终于响起。林炽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后,才匆匆走向学校后门。
齐司礼已经等在那里,靠墙站着,银发在夕阳下泛着暖金色的光泽。看到林炽,他直起身:“走吧。”
“去哪?”林炽警惕地问。
“找个安静的地方。”齐司礼转身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最终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这个时间公园里人很少,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齐司礼选了个僻静处的长椅坐下,示意林炽坐在旁边。
“你要告诉我什么?”林炽迫不及待地问。
齐司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信封,递给林炽:“先看看这个。”
林炽疑惑地接过信封。信封已经微微发黄,但没有署名和地址。他小心地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后,熟悉的字迹让他呼吸一滞——这是他母亲的笔迹!
「致看到这封信的人: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那么很可能我已经不在人世,而我的儿子林炽已经展现出了设计方面的天赋。
作为一个母亲,我最遗憾的就是不能亲眼看着他成长,不能鼓励他追求自己的梦想。设计不仅仅是我的职业,更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我希望林炽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的道路,无论那是什么。
但如果他的父亲坚持反对,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样,那么我恳请你,无论你是谁,请帮助我的儿子。鼓励他,指导他,不要让他的天赋被埋没。
生命太过短暂,不该活在他人的期望里。这是我用一生学到的教训。
愿我的儿子有勇气做自己,有自由追求所爱。
——一个永远爱他的母亲」
林炽的手微微颤抖,信纸在指尖沙沙作响。他读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这是他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超越生死的关爱。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他哽咽着问齐司礼。
齐司礼的目光变得深远:“我母亲和你母亲曾经是好友。她们年轻时一起学习设计,有着相同的梦想。”
林炽震惊地抬头:“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她们是在一次设计交流活动中认识的,当时你母亲还在做裁缝,我母亲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齐司礼的声音平静,“尽管背景不同,但因为对设计的热爱,她们成了朋友。这封信是你母亲去世前托付给我母亲的,希望将来如能够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林炽消化着这个信息,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帮助我,只是因为我母亲的嘱托?”
齐司礼沉默了片刻:“起初是的。我母亲一直保留着这封信,直到最近才交给我,告诉我关于你的事。”
“最近?”林炽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你转学来我们班不是巧合?”
齐司礼微微摇头:“我母亲得知你在设计方面有兴趣但受到父亲反对,认为时候到了。所以我请求父亲安排我转学到这里。”
林炽感到一阵晕眩。所以这一切——相遇、帮助、鼓励——都不是偶然?齐司礼接近他,只是为了完成一桩托付?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受伤的情绪。
“因为我原本只想完成嘱托,然后离开。”齐司礼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后来我发现,帮助你不仅仅是因为承诺。”
林炽抬头看他:“那还因为什么?”
齐司礼的目光与他对视,灰眼睛在夕阳下显得异常清澈:“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才华和热情。因为我理解被家族期望束缚的痛苦。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因为我开始在乎。”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却重重地落在林炽心上。他看着齐司礼,突然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这是第一次,齐司礼表现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绪。
“你父亲为什么反对你追求设计?”齐司礼突然问。
林炽苦笑:“他觉得不实际,不稳定。他希望我学理工科,找份‘正经工作’。我妈妈去世后,他变得更加保护过度,生怕我走错路。”
齐司礼点头:“父母总是以为他们知道什么是对孩子最好的。”
“你父母也是这样吗?”林炽试探地问。
齐司礼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齐家的继承人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设计是爱好,但未来我必须接管家族事业。”
林炽想起陈雨薇的警告,忍不住问:“齐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齐司礼的目光变得警惕:“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林炽小心地说,“听说你们家很有影响力。”
齐司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齐氏集团主要做高端时装和奢侈品业务,但也涉足其他领域。家族历史悠久,规矩也多。”
这话解释了很多,但似乎又隐藏了更多。林炽还想再问,齐司礼却站起身:“该回去了。你父亲如果发现你又晚归,会更生气。”
回程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林炽握着母亲的信,心中五味杂陈。知道母亲一直支持他追求梦想,这给了他勇气;但发现齐司礼的接近是早有预谋,又让他感到失落。
快到林炽家时,齐司礼突然停下脚步:“那封信,你最好收好别让你父亲看到。”
林炽点头:“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们还能继续做设计吗?即使我爸爸反对?”
齐司礼看着他,目光复杂:“那取决于你有多想坚持。”
“我很想!”林炽脱口而出,“设计对我来说不只是爱好,它是我...的一部分。”
齐司礼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么我们会找到方法的。”
这个“我们”让林炽的心暖了起来。尽管开始于一个托付,但他相信齐司礼现在的帮助是真诚的。
然而,当林炽回到家,发现父亲坐在客厅里,脸色比昨天更加阴沉时,所有暖意瞬间消失。
“又跟齐家小子在一起?”林父冷冷地问。
林炽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母亲的信:“我们只是讨论设计小组的项目...”
“撒谎!”林父猛地站起身,“我今天去了齐氏集团!”
林炽愣住了:“什么?”
“我去查了那个齐司礼的背景,”林父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知道齐家是做什么的吗?他们不只是做时装那么简单!齐氏集团涉及的业务复杂得很,据说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林炽震惊地摇头:“爸,你在说什么啊?齐氏是正规企业,我查过的...”
“表面上是!”林父打断他,“但我今天见到齐司礼的父亲了,那个人...不简单。他话里话外暗示我,让我们离他儿子远点。”
林炽感到一阵寒意:“齐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齐司礼有‘重要责任’要承担,没时间跟‘普通人’交朋友。”林父的语气中带着屈辱,“他还暗示,如果我不阻止你们来往,我在公司的职位可能会‘受到影响’。”
林炽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这不可能...齐司礼不会让他父亲这么做的...”
“你太天真了,小炽!”林父痛心地说,“那种豪门世家的人,思维方式跟我们完全不同!我们只是他们眼中的棋子,随时可以牺牲!”
“齐司礼不是那样的人!”林炽坚持道,“他帮助我,鼓励我,还给我看妈妈的信...”
话一出口,林炽就后悔了。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什么信?”
林炽咬着嘴唇,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只好慢慢拿出母亲的信。
林父读完信,手微微颤抖,眼中情绪复杂:“这封信...是齐家给你的?”
林炽点头:“齐司礼说他母亲和我妈妈是朋友...”
“谎言!”林父突然激动起来,“你母亲从来没提过认识齐家的人!而且这封信的内容...太可疑了!”
林炽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这封信强调你要追求设计梦想,几乎是在鼓励你反抗我的决定,”林父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齐家正好是设计业巨头。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林炽感到一阵不安:“爸,你在暗示什么?”
“我怀疑齐家别有用心!”林父压低声音,“他们可能早就注意到你的天赋,想通过这种方式拉拢你,将来为他们所用!”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林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这太离谱了!齐家怎么可能知道我?我又不是什么天才!”
“但如果齐司礼的母亲真的和你妈妈是朋友,那就有可能。”林父沉思道,“也许他们一直在观察你,等待时机。”
林炽摇头:“爸,你想象力太丰富了。齐司礼帮助我只是出于好意,完成一个朋友的托付而已。”
“是吗?”林父冷笑,“那为什么齐先生今天要威胁我?如果只是好心帮助,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这个问题林炽无法回答。确实,齐父的干预令人费解。
“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齐司礼,也不准再碰设计!”林父斩钉截铁地说,“我会联系学校,让你退出设计小组。如果必要,我会给你转学!”
林炽感到绝望:“爸!你不能这样!”
“我是为你好!”林父的声音中带着林炽从未听过的恐惧,“齐家那种家庭的水太深了,我不准你被卷进去!”
那天晚上,林炽被禁止外出,手机也被没收。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中乱成一团。
父亲的话虽然偏激,但并非全无道理。齐司礼的出现确实太过巧合,齐父的干预也令人不安。但与此同时,林炽无法相信齐司礼所做的一切都是算计和阴谋。那些共同创作的时刻,那些真诚的交流,难道都是表演吗?
深夜,林炽悄悄起床,用隐藏的备用手机给齐司礼发了条消息:「我爸今天去见你父亲了。他很生气,禁止我们再联系。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久久没有回复。就在林炽准备放弃时,手机突然震动,齐司礼直接打来了电话。
林炽紧张地接起电话,压低声音:“喂?”
“你父亲今天确实来找过我父亲。”齐司礼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为什么?”林炽问,“为什么你父亲要威胁我爸?”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炽以为信号中断了。
“齐司礼?”
“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齐司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我向你保证,我帮助你不是因为任何阴谋或算计。你母亲的信是真实的,我对你的认可也是真实的。”
林炽感到一丝安慰,但仍有疑虑:“那你父亲为什么那样做?”
齐司礼叹了口气:“我父亲...习惯用控制和威胁解决问题。他不希望我分心,认为你是个干扰。”
“干扰?”林炽感到受伤。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齐司礼急忙说,“他对我有很高的期望,希望我完全专注于家族责任。”
林炽想起齐司礼曾经说过的话:“‘个人愿望是奢侈品’?”
“是的。”齐司礼的声音中有一丝苦涩,“但我不会让他干涉我的友谊。我会处理这件事,相信我。”
林炽想相信他,但父亲的警告仍在耳边回响:“我爸爸说要给我转学。”
电话那端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齐司礼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不行!不能转学!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几天...”
“齐司礼,你没事吧?”林炽担心地问。
“我没事。”齐司礼深吸一口气,“只是...请相信我,好吗?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炽犹豫着。理性告诉他应该听从父亲的警告,远离这个复杂的家庭。但内心深处,他无法相信齐司礼会伤害他。
“好,”他终于说,“我相信你。”
电话那端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谢谢。明天放学后,老地方见?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可是我爸爸...”
“我会想办法。”齐司礼保证道,“现在快去休息吧。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林炽躺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他刚刚承诺信任一个可能正在欺骗他的人,违背了父亲的明确警告。
但当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阴谋和威胁,而是齐司礼在工作室指导他时的专注眼神,是在他获奖时罕见的微笑,是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因为我开始在乎”。
无论真相如何,林炽意识到,他已经无法简单地走出这个故事了。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