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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晨昏线的分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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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的嗡鸣,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勉强搅动了我凝滞的思绪。
屏幕上跳动着“知予”的名字。
我划开接听,缓慢地举起手机,贴到耳边。
“阿珩,”电话那头传来夏知予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过度消耗了水分,透露出与陈砚长谈后的疲惫,“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老闷着不好。”
我望着窗外过于明亮的秋日阳光,犹豫了一下。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最终推了我一把。
“……好。”
在楼下见到她时,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灿烂笑容,但眼底下淡淡的青黑和那丝残存的沙哑,还是出卖了她。
我们沿着小区旁栽满梧桐的人行道慢慢走着,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先是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试图活跃气氛。但很快,就像阳光终究会找到缝隙,话题还是无可避免地滑向了那个我们都在回避的名字。
“砚砚她……”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早上和我通了电话,听起来还是不太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默地低下头。
身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夏知予停下脚步,转向我,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洞察一切的了然:“阿珩,我不怪你们什么事都不跟我说。真的。”她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语气平静而通透,“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让别人踏足的角落,这很正常。我啊,大概能猜到你和砚砚都是什么样的人,会怎么处理事情……所以,我能理解。”
她越是理解,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就越是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为我们承受了情绪,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们。
我真该死啊。
就在我深陷自责时,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点羞涩和不确定,与她平日形象大相径庭:“其实……”她又踢了一颗石子,这次力道大了些,“我最喜欢的不是篮球。”
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低声快速说道:“是演话剧。我以后,想当话剧演员。”说完,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眼神有些闪烁,“是不是……挺可笑的?感觉说出来,大家都会笑我异想天开……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们。连同我家里人也一样。”
我完全愣住了。
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活力四射的夏知予,和她此刻低声诉说着舞台梦想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交错、碰撞。
这个秘密与她展现给外界的样子如此不同,以至于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一股更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把这份不为人知的脆弱摊开在我面前,而我,却对她,对陈砚,隐藏了那么多。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难得流露出忐忑的眼睛,一股冲动促使我伸出手,双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指尖带着运动后的微暖,却在我触碰到时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一点都不可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磕绊,但我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力,“知予你在台上……会发光的。比打篮球时,更……耀眼。”
夏知予明显怔住了,脸颊的红晕更深了些,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我更紧地握住。
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强装镇定、却比秋日阳光更触动我心弦的笑容。
“我、我是说真的!”我几乎是抢着说道,生怕她不相信,“知予,如果你想,就去试试……我,我们会支持你的。一定。”
她回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压抑的鼻音,却亮晶晶的:“……嗯!谢谢你,阿珩。”
她飞快地抬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再放下时,又变回了那个活力满满的夏知予,只是那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和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重担。
“好啦,太阳晒够了,我也该回去啦!你也……别想太多。”
她朝我挥挥手,转身离开,步伐甚至带着点轻快的跳跃,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那份沉重的、关于砚砚的愧疚似乎被这意外的交心撬开了一丝缝隙,一丝名为“被信任”的暖光,艰涩地透了进来。
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用力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独自慢慢走回家,我推开门,迎接我的依旧是满室凝固般的寂静,饭菜的香味隐约从厨房飘来,却无人询问我去了哪里。
那丝由夏知予带来的微弱暖意,在这一瞬间,便被熟悉的、程序化的日常所淹没。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厨房里传来母亲准备午餐的响动,抽油烟机低声轰鸣。弟弟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而走廊尽头,书房的门紧闭着——这意味着父亲在里面,将自己与外面的我们隔绝开来。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归来,或者说,无人在意。
我沉默地换好鞋,像一抹游魂般穿过客厅,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世界被分割成两部分:
门外是家庭的运转噪音,门内是我一个人的死寂。
下午的时间被我消磨在摊开的书本和笔尖无意识的划动中。
练习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思绪总是飘向别处——夏知予沙哑的嗓音和那个关于舞台的秘密,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对着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发呆,看着光影在书桌上缓慢移动,感觉时间像某种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我,令人窒息。
当暮色开始浸染天空,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而柔和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是苏灵汐。
信息很简单,只有一行字:「我在小区门口。方便出来吗?」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迅速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母亲通常已经带着弟弟出门去买晚餐的食材了。我站起身,轻轻拉开房门一条缝,向外窥探。
客厅里果然空无一人,弟弟不在,而走廊尽头,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
一种混合了解脱和些许不安的情绪升起。他们不知道我出去,或许也不会发现。
一个带着点叛逆和自暴自弃的念头促使我下定了决心。
我悄悄脱下拖鞋,蹲下身,将它们用力塞进床底最深的阴影里,确保从门口绝对看不到。然后,我打开鞋盒,换上了一双不常穿、鞋底柔软、走路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的旧帆布鞋。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拧动门把,将门拉开一条仅容我侧身通过的缝隙,像一只潜行的猫,敏捷地溜了出去,再轻轻带上门。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我甚至没有朝厨房或客厅的方向看一眼,径直走向玄关,打开大门,闪身出去,再将大门轻轻合拢。
直到站在楼道里,感受到傍晚微凉的空气,我才真正松了口气,仿佛刚刚逃离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我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飞蹿,混合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声。
我快步走到小区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苏灵汐。
她站在一棵叶子已开始泛黄的白杨树下,身姿挺拔。她似乎正在看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一小半侧脸,神情是惯常的平静。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寒暄,只是淡淡地问:“可以走了?”
我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只回了一个字:“嗯。”
苏灵汐没有询问我去哪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找我,我们就这样默契地并肩,融入了被暮色浸染的街道。
我们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苏灵汐没有像夏知予那样试图用轻松的话题打破沉默,她似乎很习惯这种并肩无言的行走。
晚风带着秋日的凉意,吹拂在脸上,反而让我因在家中闷了整日而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走了一段,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等待时,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还在为和陈砚的事困扰?”
我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轻易划开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说“是”,然后倾倒出满腹的迷茫和愧疚?还是说“不是”,用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来维持体面?
我的沉默似乎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没有催促,只是在我们随着绿灯走过路口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像天体运行。”
我侧过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她的侧脸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映着路旁商店的霓虹,亮得惊人。
“靠得太近,引力会扭曲彼此的轨道,甚至导致碰撞、吞噬。”她的话语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而距离太远,又会失去联系,最终迷失在冰冷的虚空里。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很难。”
我怔住了。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我和陈砚……不就是那样吗?
我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引力已经成为了负担,近到快要窒息。可我从未想过,这种紧密,原来潜藏着如此可怕的、共同毁灭的危机。
“维持独立运行的个体,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稳定的系统,才是常态。”
她最后补充道,目光投向远处车流汇聚成的光河。
她没有安慰我,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是提供了一个冰冷的、属于宇宙的视角。
奇怪的是,这种剥离了情感的理性分析,反而让我堵在胸口的郁结松动了一丝。
仿佛我那点渺小的痛苦,被放置在了无垠的星空之下,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具有吞噬一切的能量。
“要不要去天文馆?”她忽然提议,视线从远处的光河收回,落在我脸上,“听说今晚有特别观星活动。”
我有些意外,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
或许是“星空”这个词触动了我,或许是此刻的我,极度渴望能找到一个地方,可以暂时逃离地面上的这一切纷扰。
穹顶之下,是一片人造的、却依旧壮丽的星空。当灯光暗下,无数星辰在头顶缓缓亮起,将我们包裹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渺小感同时攫住了我。
耳边是讲解员温和的声音,介绍着星座、星云、以及光年之外的故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些彼此缠绕的双星系统。
它们那么紧密,共享着质量,牵引着彼此,在引力的舞蹈中旋转。
美丽,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我想起陈砚看我时那双执拗的眼睛,想起我们勾在一起的小指,想起那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依赖。
过近的引力,会导致潮汐撕裂,最终共同毁灭。
苏灵汐的话语在此刻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一直以来不愿正视的恐惧。
我又看向那些疏散星团,年轻的恒星在其中自由地闪耀,彼此辉映,却又保持着独立的运行轨迹。
像夏知予,我想。
她可以在群体中发光发热,却又拥有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轨道。
而当我听到关于宇宙膨胀的理论,听到所有星系都在彼此远离,听到那无尽的虚空和冷寂的未来时,一种更深的茫然包裹了我。
我的烦恼,我的痛苦,在这宏大的叙事面前,算得了什么呢?可这种认知,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更基础的孤独。
苏灵汐一直安静地站在我身边。她没有像讲解员那样复述知识,只是在某个星图特别明亮的时候,会偶尔低声说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那颗亮星,处于生命末期的不稳定阶段,”她看着一颗异常明亮的恒星,声音平淡,“剧烈的能量喷射,会清扫周围的一切,也为新恒星的诞生创造了条件。”
毁灭与新生。
我默默咀嚼着这个词,心情复杂。
从天文馆出来,夜晚的空气更加清冷。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谁都没有先说话。
方才星空的余韵还笼罩着我,让我的思绪漂浮在宇宙尺度的宏大与自身烦恼的渺小之间。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停下来等待红灯。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光的河流,远处商业街的霓虹招牌变幻着颜色,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喧嚣包围着我们,却又仿佛离我很远。
我的目光落在苏灵汐被霓虹灯照得有些迷离的侧脸上。她正看着对面的红灯倒计时,神情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带着些许疏离的平静。
一个盘旋了一整天,或者说,盘旋了许多天的疑问,在此刻,在这种内外喧嚣与内心奇异的寂静交织的瞬间,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清晰得可怕。
我转过头,看着她线条清晰的侧影,终于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
“苏灵汐。”
她闻声转过头来,那双映着城市灯火的眼眸带着一丝询问,对上我的视线,轻轻应了一声:“嗯?”
就在她这声尾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刹那,我直视着她,将那个问题抛了出去,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对一个……相识不过一个月的人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那惯常的、仿佛面具般的浅笑,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一瞬。
即便是她,似乎也需要一刹那来消化这个过于直接的问题,并快速调整应对的策略。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先前那种纯粹观察者般的好奇与理性似乎被搅动了,多了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难辨的内容,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将视角往下移,看向她那带着点樱粉色的嘴唇。
就在这问题掷出后的、等待回答的、仿佛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里,我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引擎的轰鸣、人群的谈笑、远处隐约的音乐——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一点点从我感知里剥离开去,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最终,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心慌的寂静,以及我耳中如同心电图停止运转时,那漫长而冰冷的——
“滴————————”
突然,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粗暴地把我从这场臆想中拽了出来。
周围的喧嚣如同退潮后重新涌上的海浪,瞬间将我吞没。
车流声、人声、城市的呼吸声,再一次变得清晰可闻。
我猛地回过神,发现绿灯早已亮起,身边的人群正在流动。
而苏灵汐,她已经转回了头,目光平静地望向马路对面,侧脸线条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和复杂的眼神,都只是我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wo们走吧。”
她的前半段声音淹没在这场喧嚣中,我错过了听见她回答我的问题的机会。
“等,等等,我刚才没听清……”
我有些急忙地说,试图抓住那已然飘散的尾音,心脏因这关键的遗漏而焦灼地跳动。
然而这次,苏灵汐并没有回应我的追问。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本该如此般,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带着秋夜的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牵引着我,汇入了过马路的人流。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所有试图追问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手腕处传来的、属于她的温度和触感,异常清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扰乱了我原本纷乱的思绪。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步伐,穿行在斑马线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们随着人流走过马路,之后的路程,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这沉默与来时不同,来时是默契的无言,此刻却掺杂了太多未尽的言语和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微妙张力。
那个我没有听清的回答,和她此刻沉默的牵引,像一团更大的迷雾,将我笼罩。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我们才停下脚步。
楼道口感应灯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她松开了手,手腕处那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就到这里吧。”她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拉着我走过马路的人不是她。
我看着她,那句“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在嘴边盘旋,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的姿态已经表明,她不会重复第二遍。
“谢谢。”我低声道,不知是谢她陪我这一程,还是谢她这令人困惑的“解救”。
她微微颔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然后转身,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处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虚无的牵引感。
那个淹没在喧嚣里的回答,成了今夜又一个无解的谜。
用钥匙打开家门,里面一片寂静。
玄关的灯没开,只有客厅角落的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家里安静得可怕。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像回来时一样,不想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关注”。
目光扫过客厅,空无一人。
弟弟的房间门关着,里面没有光亮透出。父母的卧室门也紧闭着。最后,我的视线落在餐厅的桌子上。
一碗米饭,几碟显然已经重新热过、但又彻底凉透的菜,被保鲜膜仔细地覆盖着,静静地摆在那里。旁边没有留下任何字条。
他们给我留了饭,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履行着最基本的义务,却也仅此而已。没有询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回来,甚至没有一条催促吃饭的信息。
我看着那桌冰冷的饭菜,胃里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反而泛起一阵酸涩。
这种被“妥善”安置却又被彻底忽视的感觉,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心寒。
我沉默地走进厨房,找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将那些饭菜一点点拨进去,动作机械。
米饭已经变得干硬,青菜失去了往日的翠色,肉块凝结着白色的油花。
它们看起来那么陌生,仿佛与我毫无关系。
打包好,我拎着袋子,再次轻轻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夜更深了,小区里几乎不见人影。
我走到惯常喂猫的那个僻静角落,矮树丛下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我将塑料袋解开,把里面的饭菜倒在一旁吃得精光的不锈钢盆上,然后退开几步,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很快,几只警惕的流浪猫小心翼翼地靠近,嗅了嗅,开始低头吃起来。
它们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带着一种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卑微。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抬头望向夜空。
城市的光害让星星稀疏难辨,只有几颗最倔强的,还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微弱地闪烁着。
我想起天文馆里那片人造的、却依旧震撼的星海,想起苏灵汐那些关于引力与距离的冰冷话语,想起最后那个没有听清回答的问题,想起家里那桌无声的、冰冷的饭菜,想起眼前这些为了些许残羹冷炙而小心翼翼的生命……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孤独,像这深秋的夜色一样,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冰冷刺骨。
我站在这里,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却感觉自己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之中,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稳定运行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