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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声的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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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深秋的夜晚，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A大旁边那家以通宵和浓咖啡著称的“墨韵”咖啡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书本纸张特有的味道。
沈墨言坐在靠墙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量子场论导引》，手边的拿铁已经没了热气。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身形比高中时更显清瘦挺拔，气质也愈发沉静内敛，仿佛一座隔绝了外界喧嚣的孤岛。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咚声。
“哟，这地方不错嘛，挺适合修仙。”
一个熟悉又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沈墨言翻书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比你那边工地旁边的网吧强。”
江尽野穿着一件略显破旧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件印着不知名乐队logo的T恤，头发比高中时长了些，随意地抓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额前，添了几分落拓不羁。他毫不客气地在沈墨言对面坐下，将肩上那个看起来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随意扔在旁边的空椅子上。
“少来，我们B大实验室旁边的咖啡馆，格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江尽野嘴上不服输，目光却快速扫过沈墨言面前那本书，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啧，还在啃这块硬骨头？”
“总比某些人还在摆弄那些华而不实的‘玩具’强。”沈墨言合上书，终于抬眼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玩具？”江尽野嗤笑一声，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眼神里重新燃起那种熟悉的、带着挑衅的光芒，“沈大学霸，敢不敢打个赌？就赌你们A大物理系最近在头疼的那个‘幽灵数据’问题，我能在三天内，用我的‘玩具’给你找出关键扰动源。”
沈墨言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个“幽灵数据”是凝聚态实验室最近遇到的一个棘手难题，数据出现无法解释的周期性波动，困扰了课题组好几个星期。他没想到江尽野远在B大，消息却如此灵通。
“赌注？”沈墨言问。
“一顿饭，地方我挑。”江尽野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当然，你要是怕了……”
“可以。”沈墨言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数据我晚点发你。”
“爽快！”江尽野打了个响指，靠在椅背上，环顾四周，“他们几个呢？不是说都来吗？就咱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话音刚落，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抱歉抱歉！乐团排练拖晚了！”林澈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脸上带着歉意的温润笑容。他穿着米色的高领毛衣，气质愈发沉静优雅，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小提琴的琴盒。
“我靠！澈哥！想死我了！”一个大嗓门紧接着响起，赵朝阳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结实的身板几乎把林澈撞个趔趄。他穿着一身运动装，皮肤晒黑了些，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咧着嘴，笑容灿烂得晃眼。
“朝阳，你轻点。”林澈无奈地笑着，稳住身形。
最后进来的是苏久。她剪短了头发，显得更加干练，鼻梁上还是那副细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她平静地扫了一眼咖啡馆内的情形，目光在沈墨言和江尽野之间短暂停留，然后走到桌边，自然地坐在了林澈旁边。
“人都到齐了。”苏久说着，打开了平板，屏幕上是一个简易的投票界面，“按照约定，这次聚会地点是我选的。下次轮到谁？”
“我我我！”赵朝阳立刻举手，“带你们去我们体大食堂，保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硬核伙食！”
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气氛似乎瞬间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些插科打诨、互相调侃的熟悉感又回来了。林澈询问着彼此的大学生活，赵朝阳兴奋地讲着CUBA的见闻，苏久偶尔插话，精准地点评或补充。
唯有沈墨言和江尽野，话不多。
他们一个安静地喝着重新加热的咖啡，一个漫不经心地玩着桌上的糖包，仿佛置身事外。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视线偶尔会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任何火花，却也没有了昔日的冰冷与隔阂，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对方还在，确认那场惨烈的青春风暴后，他们依然站立在各自的战场上。
“说起来，”林澈忽然看向沈墨言和江尽野，温和地笑道，“你们俩，现在算是……和好了？”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赵朝阳也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苏久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江尽野嗤笑一声，抢在沈墨言前面开口，语气懒洋洋的：“澈哥，你这用词不准确。我们那叫‘战略性休战’，懂吗？主要是现在赛道不同了，碾压起来没成就感。”
沈墨言端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淡淡地补了一句：“主要是某些人，换了赛道也未必能形成有效竞争。”
“嘿！沈墨言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眼看熟悉的火药味又要升起，林澈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当我没问。”
赵朝阳嘿嘿直笑：“对对对，这样才对味嘛！”
苏久在平板上轻轻点了几下，嘴角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聚会持续到深夜。大部分时间是赵朝阳和林澈在主导话题，苏久偶尔记录着什么，沈墨言和江尽野则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既疏离又仿佛存在某种无形链接的状态。
散场时，已是月上中天。
站在咖啡馆门口，寒冷的夜风让人精神一振。
“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赵朝阳有些感慨地拍了拍身边两人的肩膀，“保持联系啊！”
“一定。”林澈微笑着点头。
苏久收起平板，对众人道别：“数据我会同步更新在群里。走了。”
很快，门口只剩下沈墨言和江尽野。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看着其他三人消失在夜色中的不同方向。
“数据，别忘了。”沈墨言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放心，三天。”江尽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望着远处路灯下光秃秃的枝桠，“到时候别赖账。”
沈墨言没有回应这句挑衅，只是淡淡地说：“走了。”
“嗯。”
没有道别，没有多余的废话。
沈墨言转身，走向A大校园的方向。江尽野也同时迈开脚步，走向地铁站。
走了几步，江尽野忽然停下，回头，对着沈墨言的背影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喂！沈墨言！”
沈墨言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江尽野看着他那清瘦挺拔、仿佛能扛起一切却又孤独无比的背影，嘴角动了动，最终，所有复杂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了一句听起来依旧别扭的话：
“你们A大那破数据……防护墙该升级了！”
沈墨言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然后，他抬起手，随意地挥了一下，算是听到了。
接着，他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再停留。
江尽野看着他的身影彻底融入A大的夜色中，这才转过身，双手插兜，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晃悠悠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夜空深邃，星辰寥落。
两条曾激烈交汇后渐行渐远的轨道，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似乎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短暂的重叠。没有拥抱，没有和解的话语，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对视。
但有些东西，不需要证明。
就像他们都知道，那顿赌约的饭，无论谁输谁赢，最终都会一起吃。
而那片他们曾并肩、也曾背对背战斗过的星空之下，属于他们的故事，似乎并未真正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无声的方式，在各自的轨道上，继续并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