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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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谢旻一手按灭闹钟，手迅速缩回被子里，脑子已经清醒，在下一个闹钟响起前，趁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被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凭着肌肉记忆走进卫生间。
收拾过后，一下楼，谢振夹着把铲子开门进来，对谢旻道，“下雪了，一会我送你去学校。”
泷城近几年的冬天都会下点雪，今年下的断断续续，下了化，刚化完又下点。谢旻一出门，裤腿就陷进雪里，谢振感叹，“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路上的车比往日密，车速也慢，谢旻隔着雾蒙蒙的车窗向外瞧，后视镜里映出的车十分眼熟。谢振在满车回荡的播客声里问，“你恋爱谈得怎么样了？”开车的神情坦荡无比，问话的声音有点心虚。
“挺好的。”谢旻收回视线。
谢振啧了声，“你两平时出门干啥，看电影？不会一起做题吧？”
谢旻和柳宸之在一起后确实没一起看过电影，最近院线电影没什么想看的，他约柳宸之十有八九就是写作业。
“好像是这样。”
谢振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鄙视，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行吧。”
把谢旻送到学校，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谢振摇下车窗，“去教室吧，怪冷的。”话音刚落，柳宸之从后面走过来，同谢旻站一块，对他道，“叔叔好。”
谢振嘴角抽了抽，保持微笑，“小柳呀，十七最近怎么样？”
柳宸之回：“长胖了。”
谢振和蔼地点头，关上车窗，火速离开现场。
一中校门口到教学楼的一段路，约摸修建时没考虑到泷城会下这么大的雪，是用大理石铺的。早上已经铲了条路出来，上面还撒了不少除雪剂，大家走在上面还是战战兢兢，时不时脚滑一下。一中的冬季校服堪比绿色军大衣，往身上一套里面还能再穿一件，帽子一戴更是雌雄莫辨。
柳宸之直接将谢旻的手拉进衣服兜里，两人十指扣着走。
楚熙今天来得早，伙同班里一群人下楼打雪仗，攻击过于猖狂，被集火扔雪，她跑出包围圈，拍落掉进衣领里的雪，揉着笑僵的脸放空中，视野里出现她熟悉的身影。
已经停了的雪不知是又开始下了，还是从别处吹来的，星星点点化在她脸上，凉凉的。直到两个人走进教学楼，楚熙才走回去，撞上一个正在逃跑的同学，“欸，你在这儿啊。”
同学把她抓住，“半天都没见你。”
“去吃狗粮了。”楚熙道。
听言，同学也八卦地仰起脖子四处看，“谁？哪里？”
楚熙搀着她胳膊往回走，“早走啦！”
下雪课间操取消，改自由活动，老师刚走，赵柯就迅速跑上讲台，“大家先等等，我说下元旦文艺汇演的事情。”
去年汇演一二班一起出了个朗诵节目，服装都没订，直接穿校服上去。今年，李斌和赵利华合计，明年学生升高三，不说准备节目，能不能去看还两说，最后一个元旦，干脆好好准备准备，毕业了也是留念。
“我们班打算出一个节目，歌舞类和语言类都可以，人数不限，题材不限，周五前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向我报名。”
言羽鸿拍了把贺森的椅背，“要不咱两来一段相声。”
贺森摆手，“闲了帮我把这张卷子做了。”
言羽鸿又转向谢旻，眨巴眨巴眼睛，“谢旻，那我们来一首双人合唱吧。”
谢旻眼睛没离开书，道：“瞌睡了就趴着睡会儿。”
白日做梦的言羽鸿不再自讨没趣，拿着水杯接水去了。
李斌给了机会，二班学生参加积极性也不是很高，无他，元旦晚会结束紧接着就是期末考，比起娱乐还是成绩更重要。赵柯周四又提醒大家，周五，还是只报了两组，都是歌唱类节目，一个是王沁柔的独唱，一个是于晴为首的合唱。
于晴一行人报名在赵柯意料之中，她们几个打算走艺术，去年朗诵也是她们上台的，这学期结束后可能就去集训了，王沁柔报名倒是让赵柯意外，她和王沁柔关系不错，没一起约着出去唱过歌，王沁柔平时看着温温柔柔，说话都低低的，赵柯对她的表演有些好奇。
李斌定了下周班会上表演后投票，票数高的出节目。于晴天天拉人课后在楼道里排练，声音传到教室，不少同学都出去凑热闹，而王沁柔就和没这回事似的，按部就班上课。
赵柯还趁课间问过她，“沁柔，你不准备准备吗？怕被别人听见觉得不好意思，我帮你去申请进教室。”
王沁柔连忙打住，“别！”她垂下头，“当时脑子一热报名的，我就随便唱唱。”
“那可不行！”赵柯打断她，“名单我可已经交给老班了，再说，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我到时候在台下给你录像，多年后翻到视频，你肯定会庆幸自己当时努力站在舞台上。”
王沁柔眼神摇摆，不像是被赵柯打动反而是因为不能反悔了，赶鸭子上架似的应下，“嗯。”
周日班会前，于晴拉着人围成一圈讨论买服装的事情，一群人聊得火热，王沁柔下午来得也早，一个人在位置上坐了会，起身出去了。
谢旻和楚熙中午约了顿饭，下午一起来学校，正巧在门口碰到蹲在地上的王沁柔，楚熙跑过去想扶她起来，“沁柔，怎么蹲在这儿啊。”
王沁柔身上爆发出一股牛劲，扯都扯不动，她低头把自己脸埋得更深些，道：“没事。”
楚熙抬头给谢旻使了眼色，谢旻会意走进教室。
楚熙拍拍王沁柔的肩膀，“在这蹲着一会人多了来来往往的，都要看你一眼。要不去我们班吧，这会班里应该没人。”
王沁柔听了，撑着膝盖站起来，楚熙仰头观察她的脸色，还好，没哭，就是眼眶有点红。
两人去楚熙班里坐下，楚熙问，“好点了吗？”
王沁柔点头。
“出了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王沁柔脸憋得通红，没说出话，就先剧烈地咳嗽起来。楚熙忙帮她顺气，乱七八糟地安慰了些肯定会有解决办法，不要着急类的话。
王沁柔一把抓住楚熙的手，攥在手心里，像是要从楚熙这里汲取力量。楚熙忙伸出另一只手紧紧裹住她的手背，道：“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
晚上班会，李斌夹着本教案直接走到第一排坐下，赵柯把头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站起来主持流程。
“第一个节目是，”赵柯盯着教室后面的黑板，“阿卡贝拉版《少年》。”
表演平稳顺利，二班的这些日子里都或多或少地听过几遍，节目最后整活模仿动物叫声，言羽鸿在台下还趁乱发出几声乌鸦叫，时机没有掌握好，啊到第三下，现场被按下休止键，大家默契收声，言羽鸿半截啊就这么“形单影只”地飘荡在教室。
赵柯等着这阵尴尬过去，没说话，王沁柔在沉默中走上讲台站定，她面无表情，下巴微微上扬，眼神散漫却不飘忽。
“下面有请王沁柔同学给大家带来《When There Was Me And You》。”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直到结束。
王沁柔扫过台下一张张脸，俯身鞠躬，还未起身，头上爆发出轰鸣的掌声。
啪啪啪！
楚熙为王沁柔鼓掌。
“还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那天已经崩了。”王沁柔道。
楚熙搂住王沁柔的胳膊，“没有我你也会上台的，你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
两人在街边奶茶店站定，王沁柔道：“请你喝奶茶。”
楚熙也不和她客气，点好单坐店里等，她问，“拿下节目就多笑笑，天天一脸严肃，快和你们班主任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王沁柔扬起眉毛，“是吗？”她用大拇指指节抵住眉头打圈，“我刚和赵柯说，我元旦想准备首新歌表演，她同意了。”
楚熙道：“那很好呀，大家都有新鲜感。”
“新歌我现在一点眉目没有。”她说的是实话，但与事实相去甚远。她报名节目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全校面前表演这首歌，一首——无名之歌。
她出生在泷城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小时候一直住在村里的奶奶家，泷西地势复杂崎岖，去奶奶家的村要绕的山路有三十七道弯，再彼时没有修路的年代，村里的人要出来，都要思虑再三，路上一个不小心，掉下的就是刀削斧劈的悬崖，绝无生还可能。
奶奶年轻时没有出过村，出不去，老了不愿意出村，不想出。
王沁柔理解她，爸妈曾经接她来家里住，去的时候就是劝了好久她才松口，来了两天就要闹着回去。奶奶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扫地拖地，被劝住干活，就坐在沙发上，也不看电视，直愣愣地坐一天。
晚饭后她带奶奶下楼散步，电梯里邻居家的小孩抱着妈妈的大腿，又害怕又好奇地盯着奶奶，他问：“妈妈，奶奶为什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奶奶听言，对小孩露出一个微笑。
是了，奶奶和他们不一样，即使上小学后她就被爸妈接回去，奶奶的样子已被她熟悉，她一直觉得她的奶奶和其他人的奶奶没有什么不同。
而她的奶奶不爱穿家里人买的衣服，身上穿的都是自己做的，衣服材质布料乃至上面的纹样用色，都和她居住的村子一样，不为人知也难以探晓。身上的这件已经穿了十几年，不显旧，也不显脏，细看才能发现上面生活留下的痕迹。
奶奶不会说普通话，听得懂，但不会说，每次教她说几句，她也笑眯眯地学着，第二天问她，她继续笑眯眯地用方言回，“忘记啦。”
奶奶长得不高，脊柱先天发育不良，直不起来，年纪上来后，腰越来越弯，她低头一看，奶奶好像比她记忆里又低了一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她想。
她们坐在楼下长椅上，奶奶把帽子摘了，头发像冬日里的蓬草，干燥杂乱地在风里摇摆。当时她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这是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衰老二字。
她视野模糊，被巨大的情绪压得难受，周遭一切都迷离虚幻，耳边传来奶奶的歌声。
奶奶在她旁边哼着歌，歌声咿呀细碎，是她记忆里的旋律。
“正月里来呦
日子拧成麻线长
风吹竹篮晃
溪边青鱼荡。”
奶奶干活时爱唱歌，哄她睡觉时也唱歌。
她出去旅游，曾给奶奶带回来把扇子，当时看着扇面的山水很像奶奶家门前，买回来奶奶果然爱不释手，半梦半醒里她看见奶奶轻轻摇着扇子，唱着流水一般的歌谣，灯光也化成光瀑，在她脚下流淌，再后来，奶奶的歌声好像变成收音机里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又让人心安，带她沉入梦乡。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奶奶唱歌了，“奶奶，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呀？”
奶奶朗声道：“不知道哩，小时候就这么唱，唱到现在，也不晓得叫啥子。”
“是还没定好歌吗？”楚熙问。
“不是，我想唱的歌，没有编曲，只有旋律，我不知道怎么表演才好。”
“这样啊，”楚熙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编曲，我倒是认识一个，他会，我先去问问吧。”
王沁柔道：“会不会麻烦啊？我可以有偿！”
楚熙摆手，“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啦，不过那人你放心，他帮忙的话，不会收费的。”
院子里积了几天的雪，饭后安夏把父子两打发出门清理积雪，谢振和谢旻在院子里滚起了雪球，谢振滚了个大的，谢旻滚了个小的，抱到大雪球上，正好垒成个雪人。
谢振回家给雪人找材料装五官，谢旻继续铲剩下的雪，楚熙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
“最近忙吗？”楚熙直接问。
谢旻一把把铲子推到头，“还好，有什么事？”
“这样，我朋友，就是你们班的王沁柔，她不是要出元旦节目，现在想表演的曲子没编曲，我就想，编曲，你不是正好会！我也知道快期末了，时间紧张，沁柔她说不需要编的多完整，你直接用钢琴给她铺个底，让她能唱就行。”
谢旻停下动作，磕了磕铲子上的雪，“我不接，她有需要，我能给她推荐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