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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们都没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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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独立洗漱间。
祁锐将湿透了沉甸甸的毛巾“啪”地甩进盆里,溅起来的水花淋了贺延一身。
“你他妈自己不会擦吗?!”祁教授竖着剑眉。
贺延身上的蓝格病号服被淋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完美的肌肉线条,他流转着笑意的眸子露出一丝讶然:
“教授不是自己说要照顾我吗?”
还不待祁锐回话,便开始低头解扣子。
“你他妈脱衣服干什么?!”
贺延更诧异了:“我的衣服都被教授弄湿了,不脱下来会着凉的,再说擦身体不脱衣服怎么擦。”
转眼间,贺延身上的病号服就被褪了下来,他裸露着肌肉紧实的上身,把衣服朝祁锐递过去:“那您就先帮我把衣服拿出去,再回来替我擦身吧。”
祁锐不动,凉凉道:“我记得你是发烧了,不是胳膊断了。”
贺延见他不接,就弯着唇朝祁锐走了一步。
“!!!”
方才他脱衣服时,祁锐就开始警惕,见他一动更是如临大敌,祁锐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梗着脖子问:“你干什么?”
贺延伸手将祁锐僵硬对抗的胳膊缓缓抬起来,又把病号服搭在上面,端着笑:
“给您衣服啊,我想了想,确实不需要麻烦教授动手,但是您也知道,我这几天总是晕倒,我有点害怕自己会擦着擦着晕过去,所以就麻烦教授把衣服放外面之后再回来看着我擦。”
祁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兔崽子刚说什么?!
他他妈除非是疯了才会看着他擦,他挑起浓眉刚要拒绝——
“反正咱俩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况且教授前两天也说了对我毫无兴趣,所以应该不会不同意吧。”贺延缓缓道:“还是说您喜欢上我了,不敢守着我洗澡呢?”
祁锐:“我喜欢你大爷!”
贺延笑得更开心了:“那您有喜欢的人了,就更不需要避讳什么了,快把衣服拿出去吧,我等您。”
祁锐攥着病号服,指尖都捏的泛起玉色,自从那天他跟贺延约定好照顾到他出院,两人就分道扬镳后,祁锐就这么留下来照顾了他两天。
这两天里这小子躺在床上各种指使他也就算了,还不停地挑战他的底线:今天让他举着输液瓶陪他上厕所,明天就说自己头晕目眩让他喂他吃饭,还动不动往他怀里倒……
这些祁锐都忍下来了,谁知道他愈发得寸进尺,竟然让他看着他洗澡!
但是贺延说的话细细推敲下来也没什么问题,都是男人互相看看身体也没什么好害臊的,而且贺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不愿意,倒好像真对他有点意思似的。
想明白后,为了显示自己对他毫无兴趣且十分潇洒,祁锐一秒钟都没耽搁,出门把衣服扔床上,转身就又回到了洗漱间。
当把门咔哒一声合上后,他心里才开始发虚。
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天在乔宅,脱了衣服的贺延仿佛有什么魔力。他在那道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怀抱里,差点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不觉得自己对贺延有多少感觉,也不承认自己是个很随便的人,但是当时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想,一定是上一次他先是背贺延流失了很多体力,然后又被贺延当面晕倒吓掉了魂,被调戏又太过猝不及防,才会出现那么丢脸的状况。
那他这次一定要万分谨慎。
贺延一旦有任何举动……他眯着眼默默攥紧了拳头。
“祁教授,您看起来很紧张。”贺延道。
“谁紧张了?”祁锐喉头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呛他:“你还洗不洗了?”
贺延扬了扬唇角:“当然洗,这里没有架子,我把裤子脱了还得麻烦您帮我送出去,您……一会还会进来吗?”
盆里一直在放热水,蒸汽在这间逼仄的方寸之地里升腾着,氤氲出一片暧昧的湿热。
“为什么不进来?”
祁锐维持着脸上的镇静,自然地过去把衣物接了,自然的关上了门,只是眼睛一直是虚的,不对焦的。
“……”
衣服送到了床上,他这次就没那么潇洒了。
他站在门口万分犹豫。
贺延则盯着祁锐在磨砂玻璃门前踌躇的身影,自眼底深处渐渐浮起笑意。
莫名觉得这个祁教授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会,门口的祁教授不知道给自己打了多少气,终于把门推开了。
他故作张致,微扬着下颌线道:“你赶紧洗,我下午还有事。”
贺延一愣,问道:“什么事?”
“有个学术会议。”
贺延笑容淡了一些:“你不是说留下来照顾我吗?”
“你下午又不会发烧。”祁锐照顾他这几天也摸出了一些规律,他发现贺延都在晚上七点左右开始发烧,要一直到十点才会彻底降下去,所以这些日子祁锐都是照顾到他烧退了才回家。
贺延擦肩膀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您说好了留下来照顾我,结果照顾到一半又要走,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约定失效了?”
“你下午又不用输液,你老老实实坐在床上需要什么照顾?”祁锐纳闷道。
“那我不管,约定了是这样的,是您先毁约的。”
祁锐一噎,他知道他今天要是真的走了,贺延准又要缠上他,但这个会议又很重要,不能不去。
只好妥协道:“我开完会,回来把时间补上行不行?”
“不行。”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你去开会倒也不是不行,你陪我在这里住一晚,我就答应。”
祁锐瞪着眼睛:“我睡哪?”
“那不是有一张空床吗?”
“……”
身体擦完了,祁锐预想中的事故并没有发生,实际上他眼睛只在跟贺延说话的时候才会对上他的脸,其余时间都在往墙壁上瞧。
他盯着的那块瓷砖几乎都要被他瞧出来一个洞。
从洗漱间出去的时候,祁锐什么都没损失,除了答应贺延要陪他在医院住一晚外。
北城科技交流中心。
祁锐找到自己的桌牌坐了下去,他来的很早,会场人还不多,没多大会功夫,便有一个脖颈上挂着工作证的年轻女人凑了过来喊了一声祁教授。
祁锐往女人脸上一瞧,竟是认识的,祁锐记得她好像是经院的教务处老师。
祁锐点了点头,笑道:“张老师又被抽调过来帮忙了?”
女人苦着脸点了点头:“一天到晚也没个闲时候。”
那老师一见到祁锐就不走了,站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俩人先是聊了一会今天的会议,渐渐地话题又转到女人的本职教务上。
聊得尽兴,女人一屁股坐在了祁锐旁边的空座上:“祁教授,您是不知道现在这些孩子有多难管,我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生怕出点什么事。”
祁锐从善如流:“现在的学生都很有个性,管理起来是麻烦一点。”
“那怎么能说麻烦呢,那可是相当麻烦了,”女老师说着说着有点激动:“前一阵子我们院就有一个学生招惹了□□,被打伤住院的,我还差点因为这个事被通报……”
祁锐眼皮一跳,突然想起来贺延跟他提过他学的是金融,金融专业不是就在经院?他又想起第一次见贺延时的情景,以及前一阵子贺延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跟他说家里出了点事。
祁锐等女老师发完牢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会惹上□□呢?”
见祁锐有兴趣,女老师更来劲了:“嗐,其实也不算□□,就是借了非法网贷还不上,被人催债打伤了,其实那个学生也挺可怜的,要不是父亲早早离世,就一个母亲又生了重病,他也不会去借网贷。”
祁锐浓眉拧了起来:“你是说他家里很困难?”
“是啊,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啊祁教授,家里有个病人等钱救命,连学费都交不起了,结果又被打成那样,现在都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还那么年轻,好好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女老师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我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难受,想帮帮吧,我也不怕您笑话,我那点工资连我自己都养不起……”
一直沉默的祁锐突然道:“您有那孩子的银行账号吗?”
女老师眼里突然迸出光:“有的!有的!我果然没看错……呸呸呸,我是说我们以前给她母亲筹措过善款,有他母亲的银行账号,有的!我一会给您发过去?”
祁锐点点头:“您不忙的话,现在就可以发给我。”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祁教授,我替那孩子谢谢你!”
祁锐笑了一下,又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烦您替我保密。”
听闻祁锐这样说,那女老师简直都要盈上泪来:“祁教授,您真是个好人……您肯相信我,真是……我不骗您,您可以去我们学院打听一下,那孩子叫赵……”
“赵”字第一个音还没发囫囵个儿,便有会议主持从话筒里传过来:“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学者……”
女老师连忙捂上嘴,点了点手上的手机,意思是马上就给他发银行账号。
祁锐点了点头,眼神暗了下去。而后整个会议都开得心不在焉。
回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祁锐站在病房外,看着女老师刚刚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李桂霞,一个很朴素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银行卡号。
这就是贺延的妈妈吗?
祁锐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刚才已经在医院后门荒无人烟的湖边吸够了烟,现在还是想再来一根,但他还没缺德到在医院里抽烟,便忍了忍,推开门迈了进去。
贺延正在跟隔壁床的小男孩摆弄机器人,听见门口有动静便后头望去。祁锐看见他那双看见他就开始发亮的眸子,心里便更加憋闷了起来。
祁锐走了过去,问道:“在干什么?”
隔壁床小男孩这几天一直怏怏不乐的,但这会瞧起来兴致却很高:“祁叔叔,我跟贺延哥哥在组装家。”
对于贺延病友对他和贺延的称呼,祁锐一度很来气,他跟贺延是差了好几岁,但是也没差出一个辈分去吧,但连着听着这个小鬼叫了两天,这个称呼就也没那么刺耳了。
他问:“组装家?”
“对啊!”小男孩兴奋地拿起手边一个红颜色的机器人道:“这个是妈妈!”
“这个蓝色的是爸爸!”
又拿起一个小小的绿色小胖墩:“这个就是他们孩子!”
小男孩用他的小胖手拍了拍贺延的头顶,说道:“贺延哥哥说他也没有家,正好我也没有家。”
“我们就来组装一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