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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夜凉如水,月华被浓重的云层遮蔽,只透下些许惨淡的清辉。通往主峰的山道在夜色中蜿蜒向上,石阶冰冷,两侧古木森然,投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安归一步一步向上走着,脚步虚浮,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紊乱地窜动着,冲击着他脆弱的经脉,带来阵阵隐痛。但他浑然未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段君芜,问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这将他置于炭火之上反复炙烤的“提拔”,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觉得逼他跳崖还不够,非要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心智都彻底玩弄、碾碎吗?!

      山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弟子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他却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以白玉铺就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尽头,便是巍峨肃穆的掌门殿宇,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山岳,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殿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两尊石雕的异兽在黑暗中睁着冰冷的眼眸。

      安归停在广场边缘,望着那紧闭的殿门,胸腔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路积攒的勇气,在直面这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力量的殿宇时,竟有些摇摇欲坠。

      他……真的要去质问那个恶魔吗?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那两扇沉重的、刻画着玄奥符文的大门,竟无声无息地,自内向外,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仙乐缭绕,只有门内更深沉的黑暗,以及一股若有似无、却比山风更冷的寒意,从中弥漫出来。

      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安归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像是看着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去吧。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他咬了咬牙,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踏上了冰冷的白玉广场,走向那扇开启的门。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穹顶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勉强照亮了空旷的大殿。殿柱粗壮,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冷香,与段君芜身上的气息同源,却更显寂寥空旷。

      段君芜就坐在大殿尽头,那张唯一的、宽大的云纹玉座上。他依旧穿着月白道袍,闭着眼,似乎正在入定。夜明珠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却毫无温度的轮廓,如同玉雕的神像,遥远,冰冷,不容亵渎。

      安归在距离玉座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浩瀚如渊、深不可测的灵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膝盖发软,想要跪伏下去。

      但他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脊背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嘶吼,想将满腔的恨意与痛苦尽数倾泻而出。然而,当他真正站在这人面前,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心的脸时,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破碎的、带着泣音的诘问:

      “为什么……?”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异常微弱,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段君芜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落在安归身上。

      他没有回答安归的问题,反而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

      “擅闯主殿,可知是何罪?”

      安归身体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擅闯主殿,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格杀!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段君芜的目光,眼底的血色更浓,那压抑已久的恨意和疯狂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罪?我还有什么罪比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更重?!”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屠我故国!杀我亲族!逼我跳崖!如今又假惺惺地给我这些……这些可笑的‘恩赐’!段君芜!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非要我跪下来舔你的鞋底,像条狗一样对你感恩戴德,你才满意?!才肯给我一个痛快?!”

      他吼得声嘶力竭,眼泪混合着屈辱和恨意,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划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

      然而,面对他这歇斯底里的控诉,段君芜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微微向后,靠在了玉座的椅背上,姿态依旧从容,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等安归的吼声在殿内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时,他才再次开口,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

      “看来,听竹苑和聚气丹,并未让你学会‘静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安归最痛的地方。

      安归猛地僵住,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君芜,看着他那张在幽光下俊美如仙、却冰冷如魔的脸。

      原来……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挣扎,知道自己的痛苦,知道这所谓的“恩赐”对自己是何等的折磨!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享受着自己在他掌心痛苦翻滚却无力挣脱的绝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安归的全身,比断魂渊的寒风更冷千百倍。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虐心值+1500!!警告!目标道心濒临崩溃!当前进度:7950/10000!】

      系统的提示音在段君芜脑海中尖锐鸣响。

      段君芜看着下方那个少年,看着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灰般的绝望和空洞。那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碎裂成齑粉。

      他缓缓站起身,月白的道袍垂落,没有一丝褶皱。

      他踱步,走下玉座的台阶,停在安归面前。

      距离很近,近得安归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灵压几乎要将他碾碎。

      段君芜伸出手,并未触碰安归,只是用指尖,隔空轻轻拂过安归被泪水浸湿、冰冷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既然静不下心,”他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却下达了最终的判决,“那便去‘思过崖’吧。”

      “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思过崖。清虚宗惩戒犯下大错弟子的地方。那里终年罡风凛冽,灵气稀薄近乎于无,且设有禁制,日夜承受风刃刮骨之苦。进去的弟子,罕有能完好出来的,大多道基受损,甚至疯癫。

      安归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段君芜不再看他,转身,重新走向那高高的玉座,只留下一个冰冷绝决的背影。

      “带下去。”

      冰冷的命令在殿中回荡。

      两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身着执法殿服饰的弟子,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安归。

      安归没有挣扎,也没有再说话。

      他任由他们拖着,踉跄地走向殿外。

      在即将被拖出大殿的那一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踞玉座之上的身影。

      段君芜已经重新闭上了眼,如同亘古不变的冰雪。

      安归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抹扭曲的、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原来……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不是激烈的恨,不是痛苦的挣扎。
      而是当你用尽全部力气嘶吼、质问时,对方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是将你所有的情绪和尊严,都视为无关紧要的尘埃。

      思过崖的罡风……
      或许,也好过此刻这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漠视。

      他被拖入了殿外浓重的夜色里,身影消失不见。

      大殿的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合拢。

      段君芜独自坐在玉座之上,殿内恢复了死寂。

      【虐心值+500。当前进度:8450/10000。】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报出数字。

      还差一些。
      思过崖,会是最后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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