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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话：童年巧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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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晨光总带着点懒怠，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时，被玻璃窗前挂着的枫叶风铃滤得更柔，碎成星星点点，落在吧台前的地板上。空气里飘着刚烤好的小南瓜饼的香气，裹着蜂蜜的甜味，慢慢卷走沉睡一晚的咖啡店的困意，给气氛升温，也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
当然，现在店员不在，也没有客人，因此嘴馋的只有感冒刚好、胃口大开的副店长朝雾光同学。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让我先吃一个尝尝鲜——”
“老大！”
“哇——我的南瓜饼！”
还没把吃的放进嘴里，突如其来的大喊就给他狠狠地提了神，顺带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中的南瓜饼也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好似乘着彩虹桥一般，飞到了轰开门的人的嘴里。
“嗯……好吃……啊不对不是这个！老大！这人刚刚站我们门口，我刚和他打招呼，他就晕过去了！”
“怎么了维达？让我看看！”
虽然很想追责，但看见店员背上摇摇欲坠的人后，朝雾马上担心地从吧台后跑了出来。
不过他担心的不只是那个晕过去的人。
“老大，快来看看啊啊啊我又要摔了啊啊啊——”
“定！”
在维达脚滑的一瞬间，朝雾光一个响指，好似将枫叶风铃的影子订在了地板上，连空气里飘着的南瓜饼香气都像顿了一瞬，同时摔跤的二人的姿势也都定格在了失去平衡的那一刻。
“呼……谢啦，老大——哎呦！”
维达刚放松下来，就挨了朝雾一个脑瓜崩——其实不疼，但是很响。
“知道自己平衡不好就不要勉强啦，你这因果律级别的灾难祸害自己就够了，可别祸害无辜路人。”
“知道了，老大……”
把维达拉正后，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晕倒的那人，走到了读书角的沙发上。
“哎——咻，真沉啊……”
把人放稳后，朝雾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位身着西装的男人个子不算矮，但感觉比矮他一个头的自己还轻。他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泛青的下颌线，还能隐隐约约透过刘海看见他那比锅底还黑的黑眼圈。垂在身侧、指尖泛白的手里攥着个皱巴巴又沉甸甸的公文包，哪怕晕倒也没有从手中撒开。
兴许是如此大的动静才能勉强将其唤醒，亦或是礼貌促使着他必须开口，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的男人慢慢靠着沙发扶手撑起来，指尖抠得沙发垫陷下去一小块，随后睁开了眼，用涣散但满含歉意的眼光看着朝雾：
“对不起……让我……歇一会……”
说罢，他就像焉了的植物一样，头一歪，又沉进了沙发。
“咋办，老大？就让他这么躺着吗？”
维达偷偷用手指把玩着朝雾丝滑柔顺的马尾。
“嗯……肯定不行。”
“那咋整？把他赶出去吗？”
然后一个马尾横扫加脑瓜崩接踵而至。
“哎呦！”
“我的意思是他这样睡对身体不好，你看他的腰，都快打对折了，咱家咖啡都没打这么狠的折过。”
“那……你的意思是？”
“把他抱到我楼上的房间里。等会我还要上学，如果他醒了，就麻烦你和接下来上班的人一起照顾他，没问题吧？”
“这个……我是没啥意见啦……”维达挠了挠头，“但，你不怕他醒来后，动你房间里的东西吗？我记得你的房间里的东西相当宝贵来着。”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一方面，比起人心本恶，我更愿意相信，会用善良回报善良的人更多。另一方面——”
朝雾撩起了袖子，一把把男人给公主抱了起来，回头对着维达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师傅说过，善良得有锋芒。我会做好防护措施的。”
“嗯……好舒服……”
当男人的意识渐渐苏醒时，他感觉自己正被前所未有的柔软包裹着。
“好像刚刚睡着了……快回家吧……”
虽然不愿意离开被窝的他发出了一阵嘟囔声，但还是像弹起的老鼠夹一样坐起了身。
可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迷糊了：
淡粉色的宽敞空间内，最先给他留下印象的，是密集又整齐的各种可爱的小玩意，从小布玩偶到大抱枕，全都收纳在床边的玻璃柜里，一起床就能和这些家伙对上眼，开启一个暖心的早晨——如果起床的时候还是早晨的话。另一边，紧贴墙角的L型书桌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书本，被书主人用和房间同样色调的封皮包裹着，再被分类摆好，尽显主人对它们的呵护。与门相对的角落，斜放着一台边框贴了不少贴纸的大电视，无论是从书桌处，还是躺在床上，都能看到屏幕画面。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坐在床边的，一位精致如人偶一般的银发马尾“少女”。
“啊，你醒啦。”
少女身着附近学校的白色校服，还挂着围裙，男人初步猜测，她可能是工读兼顾的某位学生——对人的下意识分析，让男人自己都对自己感到一阵厌恶。
可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在意被打量的目光。她从身后的桌上用托盘端来一碗还有些许热气的粥，站在他的旁边，娓娓道来早上发生的事。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真的可以吃这碗粥吗？”
“当然。接纳迷途的旅客，同样是这家咖啡馆存在的意义之一——当然只是我猜的，店长本人不在，解释权就暂时归我所有啦。”
少女——在自我介绍后，他知道了对方其实是这家咖啡店的副店长——的微笑是如此耀眼，以至于男人对于是否该接受这样的馈赠还心有顾虑，担心自己能否回报少女的好意。但紧接着，身体传来的饥饿与透支的信号，胁迫着他放下自己的矜持。
“那……我开动了。”
由于吃的太快，粥的味道男人并不太记得。他只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碗好吃的粥。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粗茶淡饭，不胜荣幸。”
一来一回，让男人甚至产生了自己已经和眼前的少女过上新婚生活的错觉——随即他又被自己的想法恶心。
“那个，小的无以回报……可以的话，改日我会再来拜访的。”
他厌恶这样肮脏的自己，想要迫不及待地逃离眼前这个和他完全不相称的，圣洁的房间。
“等等！”
但少女拉住了他。
“怎么了……哦对，是要付钱对吧，好的好的非常抱歉……”
“才不是！说到底，是本店请你吃的饭，怎么可能让你付钱呢？”
“那……怎么了？”
“嗯——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特别累的样子。可以在床上多休息一会，顺带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看着少女担忧的眼神，顺着她的话，男人回忆起最近的经历：
“其实没什么……也就是这两周赶项目，连续加班，熬了好几个通宵，天天盯着电脑屏，字儿看得眼睛发花，也不知道到底在忙啥。中间有的时候确实会眯一会啦，只是都不敢睡得很深，马上就要起来，接着赶。领导昨天还说要给我涨薪，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不记得我最初工作是为了什么了，哪怕涨薪也好加班也好，说到底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罢了……”
回过神来，夕阳已经从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男人抿了抿嘴，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的少女，渐渐低下了头，“……非常抱歉擅自说了那么多话。可以给我点水喝吗？”
“当然可以。请吧。”
少女早就准备好了水杯。不过和水杯一同端来的，还有一块巧克力。
“这是什么？”
“一块巧克力。师傅说过，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吃完的话，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味道吗？”
“好的……非常感谢……”
男人一口气喝完了水，接着拿起巧克力，对着灯光看了看，细细闻了闻。
“一股清淡的香味……加了薄荷吗？”
“有关本店的食材，还请允许我保密。”
看着少女在嘴前竖起手指，露出的俏皮的笑容后，男人放下了心防，一大口咬了上去。
“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小时候吃过……”
“可以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嗯……以前，妈妈带我去学小提琴。最开始，我很不喜欢小提琴，就跟妈妈闹。当时妈妈好像就是给我这种口味的巧克力来安慰我的……后来，我小提琴学的越来越好，渐渐喜欢上了小提琴，还拿了奖……然后妈妈也会给我买这个味道的巧克力来着……我已经记不得这个巧克力的牌子是什么了……但是……好怀念啊……那时我还说过，要当小提琴家来着……”
“那你现在，还拉小提琴吗？”
少女重新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男人。
“太忙了……高中忙完大学忙，大学好歹拉过一两次，等到上班后，就真的没动过了……”
“诶——那太可惜了。我还想听客人您演奏一曲呢。”
“……算了吧。我啥都做不好。”
“这是不对的哦。”
正当男人低头自怨自艾时，少女的手指轻轻点在了男人的鼻子上，“师傅说过，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现在面对生活的重压，既没有逃避，也没有忘记儿时的梦想，已经是一位帅气的英雄了！”
“可……可我的梦想，已经和我的小提琴一样，落灰了啊。”
“落灰的梦想，就像蒙尘的宝物，只等属于他的英雄来为它揭开面纱，展现它真正的光芒，不是吗？如果累了，那就吃块巧克力，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过去妈妈的话。我想，没人会责怪一位英雄在旅途中短暂的休息的，对吧？”
“这……”
男人想起妈妈的脸来。
过去，妈妈虽然严厉，但每次自己哭的时候，总会心软，笑着揉揉自己的头，安慰自己，再变戏法似的拿出巧克力。
他还想再看见妈妈的笑脸，也想再吃一块妈妈给的巧克力。
“……谢谢你的鼓励。之后，我会找时间重新练习起来的。”
“那，等到你有自信在别人面前表演后，请为我演奏一曲吧，就当是今天的报酬了，如何？”
“嗯。非常感谢。”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向少女鞠了一躬。
“老大，你们聊了啥？”
目送男人离开后，维达向朝雾搭了话。
“没啥。就聊了聊最新的巧克力。我特意为他在里面加了某种特制海盐，能够让他回忆起童年的味道。只要能够不忘本心，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勇者。”
“哦……那个……老大？”
“怎么了？维达先生？”
“我觉得，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不够纯洁，大抵是把你当成了女生，还想要与你共赴爱河！下次面对这种客人，一定要让我来为你把关呀！”
“嗯……这就是你在门口偷看然后误触我本来防陌生人的机关的理由吗？”
朝雾转身，看向躺在一旁，被魔法丝线捆成蚕蛹的维达，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那个男人背着小提琴，站在了极光咖啡馆的门口。虽然脸上还是有黑眼圈，眼神里也带着一如既往的疲惫，但他的整体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
拍了拍脸，调整好表情后，他推门而入。
“副店长，我来履约了。”
“欢迎光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