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伤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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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空气湿冷刺骨。傍晚，张飞洋刚结束一台手术，疲惫地揉着眉心走出手术区，正准备回办公室稍作休息，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车滚轮的声音。
“让一让！急诊伤员！” 护士焦急的声音响起。
张飞洋下意识地侧身让开，目光扫过担架，瞳孔骤然一缩。担架上那人穿着普通的深色工装，脸色因失血而苍白，额角有擦伤，左臂衣袖被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但那张坚毅的脸庞，他绝不会认错——是江铭！
“伤者什么情况？”张飞洋立刻上前，声音恢复了医生的冷静专业，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张医生！”护士见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这位先生是在码头货栈区受的伤，说是搬运货物时被掉落的铁器砸中了手臂，伤口很深，疑似骨折，出血较多！”
江铭此时意识尚存，听到张飞洋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意外，有放松，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虚弱地闭了闭眼。
“立刻送三号处置室！准备清创缝合，拍X光片检查骨骼！”张飞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指令，同时上前检查江铭的伤口。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但指尖触及江铭手臂时，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码头货栈区？普通工伤？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江铭的身份，他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搬运工。这伤，八成是与任务有关！
处置室内，张飞洋屏退旁人，亲自为江铭处理伤口。清创、止血、检查。伤口很深，边缘不规则，确实像是重物砸伤，幸运的是骨头只是骨裂，并未完全断裂。张飞洋一言不发，专注地进行着缝合，动作精准而轻柔。消毒药水刺激伤口时，江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需要局部麻醉吗？”张飞洋低声问。
江铭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免得影响判断。” 他指的是保持头脑清醒，以应对可能的风险。
张飞洋不再多言，心中却更加沉重。缝合完毕，包扎好，他又仔细查看了X光片，确认没有其他内伤。
“伤口很深，但没伤到主要神经和血管。骨裂需要固定，至少静养一个月，避免用力。”张飞洋一边写着病历，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怎么回事？”
江铭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警惕，他瞥了张飞洋一眼，语气平淡：“意外。多谢张医生。” 明显不愿多谈。
就在这时，处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一身笔挺深色西装、外面罩着呢子大衣的张启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飞洋，我听说……江铭兄受伤了？”张启鸿的目光快速扫过病床上的江铭和他包扎好的手臂，最终落在弟弟身上，“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张飞洋心中一凛。大哥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消息也太灵通了。他不动声色地答道：“大哥。手臂外伤，伴有骨裂，需要静养。已经处理好了。”
张启鸿走到床边，对江铭露出关切的神情：“江铭兄，真是无妄之灾。码头那边环境复杂，干活也太不小心了。人没事就好，万幸是在飞洋的医院，能得到及时救治。” 他的话听起来是关心，但“码头”、“干活”这些词，却带着意味深长的探询。
江铭扯了扯嘴角，露出疲惫的笑：“一点小意外，劳张参事挂心了。” 他称呼的是张启鸿在政府挂职的虚衔，保持着距离。
张启鸿点点头，又对张飞洋说：“飞洋，江铭兄就交给你了，用最好的药，务必悉心照料。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我明白。”张飞洋应道。
张启鸿又安慰了江铭几句，便以不打扰休息为由，对张飞洋使了个眼色：“飞洋，关于用药有些细节我再跟你确认一下。”
兄弟二人走出处置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张启鸿脸上的客套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的严肃。
“飞洋，江铭这伤，你怎么看？”他压低声音，直接问道。
张飞洋沉默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伤口像是重物砸伤，但他出现在码头货栈区，本身就不寻常。我怀疑不是普通意外。”
张启鸿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码头最近不太平，听说有批敏感物资进出，各方势力都盯着。江铭兄的身份……唉，他太不小心了。” 这话几乎是挑明了知道江铭的底细。
张飞洋心中一紧：“大哥，你的意思是……”
张启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凝重：“飞洋，我知道你和江馨……现在感情很好。江铭是她的兄长，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尽力护他周全。算他运气好，伤得不重，也没落到别人手里。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张飞洋：“你找个机会，私下里提醒他一下。武汉现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他的身份，行事更需万分谨慎。这次是伤在手臂，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我们张家，能提供的庇护有限，有些浑水，会牵连所有人，尤其是江馨。”
张启鸿的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知道江铭是共产党，受伤与任务有关，他出于某种原因（部分是因为弟弟和江馨的关系）愿意暂时提供庇护，但警告江铭适可而止，否则可能会给张家和江馨带来危险。
张飞洋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谢谢。”
“谢什么，一家人。”张启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进去吧，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送走张启鸿，张飞洋回到处置室。江铭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大哥……走了。”张飞洋在他床边的椅子坐下。
“嗯。”江铭应了一声，并不意外。
沉默片刻，张飞洋决定转达大哥的警告，但换了更委婉的方式：“江铭兄，你的伤需要静养。码头那边……环境复杂，最近似乎不太平，以后……还是尽量少去为妙。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暂时放一放。”
江铭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没有追问张启鸿具体说了什么，只是淡淡地道：“谢谢。我知道轻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馨妹她……不知道我受伤吧？”
“还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别告诉她。”江铭转过头，“一点小伤，别让她担心。她心思重，容易胡思乱想。”
张飞洋从这话里听出了兄长对妹妹深沉的爱护：“好。我明白。”
安静的处置室里，他们都明白对方所处的世界充满危险，也都希望保护那个他们共同关心的人。
“飞洋，” 良久，江铭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选择了你，我不反对。但这个世道……以后，对她多用点心。别让她……受委屈。”
近乎托付的话语，重重地砸在张飞洋心上。他迎上江铭深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承诺：“江铭兄，你放心。只要我在，定会护她周全。”
江铭重新闭上眼睛，脸上是卸下部分重担后的疲惫。
窗外，冬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这乱世中每个人不安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