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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就是很好很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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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郁闻辞起了个大早，在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勉强站稳一脚。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对着陌生号码来电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喂？”
“郁秘书，”裴行昭清亮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彻底驱散了郁闻辞残余的困意，连带着周遭闹哄哄的谈话声也消失干净。
“裴......裴总？”郁闻辞把手机拿下来再次确认，抬手掩住听筒，好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楚些：“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您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我忘告诉你啦，我这会儿在机场，你直接来机场找我吧。”话音刚落，郁闻辞听见机场广播提示音。
“机场？”他没反应过来，“是......要出差吗？”
“对，视察分公司。你的票方昱买好啦，人来就行。”裴行昭又小声跟旁人交代了两句，随即叮嘱道：“快点啊，九点半的飞机，别墨迹。”
“可是......”
可是他除了空瘪的公文包，什么物件都没带啊！
裴行昭交代完就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郁闻辞查看地图，北港国际机场在相反方向，这会儿调头恰好赶得及，于是他一刻不敢耽误，在下一站费力挤下车，朝反方向赶去。
“女士们，先生们，飞往......”
八点四十五分，郁闻辞急匆匆冲进大厅，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航班信息，他定神看了看，找到了裴行昭半小时前短信发来的航班信息：北港→南海，CZ8746，9：35起飞，正在值机。
他松了口气，还好，能赶上。郁闻辞快步走向值机柜台，视线扫过黑压压的排队旅客，寻找那个穿着矜贵，身形高挑的影子。
商务舱......经济舱......都没有。
偌大的航站楼，哪里都没看到裴行昭。
“叮——”
就在这时，郁闻辞的手机又收到短信——
【我已经登机了】
他揣起手机，走到经济舱队伍末尾，跟着人群一点点往前挪。排到他时，他从公文包夹层摸出身份证，交由工作人员办理值机。
小姑娘面带标准笑容，低头在电脑上操作片刻，抬起头，声音平缓：“郁先生，您的登机牌已经办理好了。”
郁闻辞一愣：“办好了？”
“是的，郁闻辞先生，航班CZ8746，座位号1B。”小姑娘点点头，双手将证件递回：“请您收好证件，尽快安检登机。”
郁闻辞礼貌道谢，茫然转身，一股被裴行昭当包袱似的远远甩在身后的失落感将他淹没。倘若他再小点，经得起摔打颠簸，裴行昭岂不得大手一挥，干脆把他托运到目的地去？
安检异常顺利，他几乎没有排队便刷身份证进了廊桥。
“先生您好，欢迎登机。”空乘端庄站在机舱门口，核验他的身份，引他走向座位：“郁先生您好，您的位置是1B，请跟我来。”
宽敞的商务舱座位间，他一眼看见坐在靠窗1A位，歪头小憩的裴行昭。灰色眼罩遮住了那双水汽迷蒙的眼睛，柔软的毛毯盖在身上，露出一段光洁的脖颈。
郁闻辞的大脑乱糟糟的。裴行昭一面事先给他买好机票，办好手续，甚至愿意紧挨着他坐，一面又用霸王合同羞辱他，恨不得看他丑态百出。
他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算什么？扇一巴掌再喂颗酸梅糖的服从测试吗？
郁闻辞回过神，向空乘低声道谢，轻手轻脚地在位置上坐好，生怕闹醒了一旁睡得安稳的人。
飞机开始滑行，他侧过头，假意看窗外高高挥手的两名机务人员，余光却不受控地落在裴行昭眼罩外的半张脸上。
他的下唇比上唇饱满的多，染着淡淡粉色，看上去又软又嫩。唇角天生微翘，以致说起糊弄人的情话时，唇形会卷成一道温柔的弧，叫人不辨真假，沉溺其中。
平稳飞行后，空乘开始提供餐食。小车轮毂的轻微声响吵醒了裴行昭，他突然动了动身子，抬手扯下眼罩，晕乎乎地眯着眼。看到身旁的郁闻辞时，眼底的迷茫快速被清明取代。
“上来啦？”他撑着胳膊坐端正些，抬手招呼空乘：“给我来杯咖啡。”
语气理所当然得像在使唤自己的员工。
“你喝什么？”他偏过头问。
“水吧。”
“行，给他再来杯温水。”
热乎乎的温水很快递到郁闻辞手中。他没立刻喝，而是有些迟钝地捧着，乍一看像取暖似的。跟裴行昭的独处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法习惯。
裴行昭拿起咖啡喝下一口，眉头忽地拧住，毫不遮掩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一直到下飞机，那杯咖啡他都没再碰过。
他懒洋洋地躺回去，拉高了毛毯，准备睡个回笼觉。郁闻辞刚放松的身子在听到裴行昭含糊的声音那刻又一瞬绷紧：“睡会吧，下午视察基地，累着呢。”
在关心他吗？
郁闻辞愣住，再看裴行昭时，却发现他的脸已经偏过去了。
“好......谢谢裴总。”他小声答道。
平流层的云海松软绵延，他一直坠在谷底的心也因裴行昭突来的一句关心而猛地冲上万米晴空。
“裴总！”
两人刚落地南海市双江机场，五六位西装革履的精干男女快步迎上前，看上去已经等很久了。
“裴总气色真好！看来最近没什么烦心事吧？”
“哎张总，有你们帮我把守南海老家，我能烦什么呀？”
“哈哈，您舟车劳顿，咱们先吃个午饭去。”
“好啊！我正饿着呢，飞机餐齁得要命。”
......
几人把裴行昭围在中间，众星拱月似的招呼着。郁闻辞拎着铁砣似的行李箱，冷冷清清站在一旁。
“这位是......？”直到几人寒暄够了打算离开，一位戴眼镜，身材胖胖的男人才注意到默不作声的郁闻辞。
“哦，我新招的秘书，郁闻辞，”裴行昭简单应了句，侧过身子介绍：“这位是分公司总经理张一明，副总经理隋和，其余几位是分公司总经办的同事。”
郁闻辞挨个鞠躬，“张总好，隋总好，各位同事好。”
裴行昭不轻不重地拍拍他后背，玩笑道：“孩子心眼儿实诚，不爱说话，各位多担待担待啊。”此言一出，方才因冷落而尴尬的气氛顿时又热和起来。
“哎呀裴总，瞧您说的......”“郁秘书长得真周正！”......
几人在南海市区简单吃了顿午餐，随后前往位于南郊半山腰的万木集团鲜花种植基地。这地方纬度低，海拔高，极有利于鲜切花种植。
“裴总您看，这都是咱公司最新培育的月季品种，我们对花型进行了革新，用层层叠叠的复合花瓣取代单一的杯状花，更符合市场上大部分消费者的审美。”
隋和走在队伍一侧为大家带路，并介绍种植情况。
“确实好看啊，”裴行昭点头，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罕见地敛了许多，“这几种花色饱和度高，花香也独特，等投入市场后一定能大幅填补馥郁型切花市场的空白。”
“您说的对，”见裴行昭露出满意的神色，张一明急忙接上话：“这些花材，在售利润空间普遍超普通品类一倍以上，对提升咱们公司盈利能力大有裨益呀！”
郁闻辞跟在队伍末尾，偶尔翻开本子做做笔记。张一明和隋和一左一右伴在裴行昭身侧，压根轮不到他挤上去凑什么热闹。
几人在一栋巨大的冷灰色房屋前停住。
“裴总，这个就是咱公司用于低温春化的冷库。上个月，我们又投了几批新的植物补光灯进去。”张一明一边讲，一边输入密码开门。
“通过冷库进行人工春化，再用智能温室模拟春季的温度、湿度，加上分批次流水线作业，就能实现您要求的郁金香全年无间断供应了。裴总，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郁闻辞记笔记的手猛地一滑，在纸上拉出突兀的黑线。
“嗯，挺好的。”裴行昭扫过一排排货架上整齐排列的郁金香种球，再往前走便是张一明口中的智能玻璃温室，几块高清大屏跳动着实时控温数据。
“注意供电，安排专人二十四小时盯着。”裴行昭补上一句。
冷库储存有万木集团自全球各地顶级产区采购来的郁金香种球，一旦意外断电，后果不堪设想。
张一明：“哎，好嘞。我们工作人员都是三班倒，这个您尽管放心！”
裴行昭在出口停住，回身看向队尾，郁闻辞正对着温室内的一簇纯白郁金香溜号：“郁秘书，你觉得公司这冷库怎么样？”
“嗯，我觉得......非常好，但是......”郁闻辞犹犹豫豫，避开裴行昭的视线：“为什么要控制花期呢？按季种植采摘，更......更好些吧。”
裴行昭原本上翘的嘴角一下子垮掉，脸色“唰”地变难看。他什么都没说，“哐当”一把掀开门，踩着重步走了。
郁闻辞在原地呆站着，被突来的怨气戳得不知所措。
“郁秘书，你怎么能那么说呢？”总经办一位叫不出名字，说话干脆利落的短发女孩后撤两步，跟郁闻辞并排：“裴总为建这冷库砸了上千万进去，每年董事会都被总部那几位老董事指着鼻子怪罪，你就算心里不认同，嘴上也不该讲出来呀。”
“这个冷库对他就那么重要吗？”郁闻辞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公司上下都知道裴总对郁金香无间断供应的执念很深，集团刚成立那会儿就在筹划了。”女孩拍拍郁闻辞手肘，以过来人的口吻叮咛：“郁秘书，你刚来吧？裴总虽然没什么领导架子，你也得多注意点啊。”
说着，女孩亮出微信二维码：“加个微信吧，我把裴总个人好恶表发你啊。”
裴行昭再一回头，恰好瞅见郁闻辞和一姑娘悄摸说些什么，甚至加起联系方式的暧昧场面。
他扬起下巴，提高了音量不满道：“郁秘书，走那么慢干嘛？想留在花田盯工啊？”
郁闻辞的好友申请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猛地一抖，急忙揣好手机，快跑两步追上。
待一行人考察完毕下了山，天色开始昏暗。张一明安排司机将几人送至事先定好的餐厅包厢，并特意交代行政经理送来几瓶好酒。
包厢位置私密，空间开阔。浅灰色羊绒墙面，桃木地板泛着温润光泽，白缎桌布垂坠于圆腿侧。身着特定制式服装的侍应生站在门侧，方便随时响应。
“裴总，您难得来一次，今天一定让您尽兴！”他笑呵呵地为裴行昭拉开主座，然后自然落座右侧。
就在隋和准备拉开裴行昭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时，对方突然摆了摆手：“郁秘书，来，坐这儿。”
隋和抿嘴，不大情愿地往旁边让了一位。
郁闻辞局促地挨着裴行昭坐下。温煦的顶灯打在头顶，他扫了一圈，发现屋里又多了几张陌生面孔。
“来，来，大家欢迎裴总莅临南海考察工作！”
“欢迎裴总！”“欢迎！”......
裴行昭在这类场面中总是应对自如，他微笑着点头，端起酒杯轻碰桌面：“谢谢，大家也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
话音落下，他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众人再次举杯凑到裴行昭身边，被他用手指轻推开。“不好意思啦，我身体抱恙，不能贪杯，”他眉眼弯弯，目光斜向左侧，抬手指了指：“郁秘书海量，你们找他。”
话音刚落，满屋的视线都聚焦到郁闻辞身上，紧接着，一盏盏酒杯围拢过来。
捏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变得青白，郁闻辞没资格违背上司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一杯接一杯地应付张隋二人。
裴行昭翘着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他故意的。脑中冒出这四个字时，郁闻辞的心凉了半截。
明知他不胜酒力，却还把他推上前出丑取乐。
郁闻辞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又苦又涩。灼烈的酒精接连送进胃里，却把他的心脏也烧得火辣辣地痛。
秘书......别抬高自己了。
郁闻辞想。
他就算砸光身家种满一座山的郁金香也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别傻了。
别傻了！
裴行昭有什么好？反复无常，只顾自己高兴就玩弄人心、不把人当人的二流货色，快三十了还死性不改，下地狱也得被黑白无常退货的傻叉富二代！
郁闻辞被心绪惹得烦躁，索性闭起眼，一杯又一杯地灌。直到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意识也不再清明。“砰！”他软着身子，伴着一声巨响跌坐在椅子上。
裴行昭看着他脸颊飘上的两团酡红，眼神也开始失焦，嘴角玩味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就在郁闻辞快要滑到桌子下面去，却还抻着胳膊想要够过酒杯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行啦，”轻飘的声音响在他头顶，“你们再灌他，明天谁还给我干活？”裴行昭将他软绵绵的身子扶正，免得一不小心磕碰了他耳朵上的助听器。暖乎的手掌覆上郁闻辞后颈，轻轻摸了摸，像对极宝贝的宠物才会有的亲昵动作。
郁闻辞那与烂泥无异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艰难地眨动双眼，心底那口深井忽然抽上一泵水，凉丝丝地堆在眼眶。眼皮沉沉阖上，冰凉的眼泪漫过鼻梁，在衣袖洇开一朵花。
裴行昭就是很好很好啊。
人人都想得到，连他也不例外的那样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