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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将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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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随师叔迈入庵堂,迎面只见一个中年道姑端坐上首。这道姑一张容长脸,肤色甚白,八字坠眉下一双眼眸光华内蕴,容貌秀美,气势却十分威严。在他心中灭绝师太早就和容嬷嬷划了等号,这下居然大出意料,不禁怔了一怔,听到师叔朗声道:“莫声谷见过师太。”这才悚然一惊,忙低头见礼。
灭绝师太早听过徒儿叙述昨晚之事,见莫声谷虽举止如常,双颊却隐有苍冷之色,知他受创着实不轻,点头道:“不必多礼,莫七侠请坐。”目光落到宋青书身上,见他小小年纪已是风采不凡,更难得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沉稳之气,饶是她阅人无数亦暗自点头:宋远桥好福气,有个这么好儿子,也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逊谢落座,不多时已有人奉上茶来。
莫声谷见灭绝师太目光如利剑只在自己脸上梭巡,情知瞒过贝锦仪容易,瞒过慧眼如炬的峨眉掌门却难。他是直爽汉子,也不打诳语,当下道:“师太,在下此来乃是奉武当掌门之命来为师太贺寿。”说罢示意师侄呈上贺礼。
灭绝命徒儿收下,更不看一眼,微微颔首,“多谢,有劳莫七侠。”
莫声谷拊掌笑道:“不敢相瞒,莫某昨天和金花婆婆交手,技不如人,现下身上带伤,得速速赶回武当才好,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一指宋青书,“青书师侄年纪虽少,却是我大师哥独子,武当第三代首徒,我想留他在山上些日子,一来为师太贺寿,二来也是请师太以及各位师姊多多多直点。”
宋青书全没料到莫声谷如此坦白,又做这般交代,一时面色大变便想开口,总算及时记起这里不是自家武当山,堪堪闭嘴,一张脸却涨得通红。
灭绝师太手中拂尘一摆,冷冷道:“怎地莫七侠嫌我峨眉庙小,竟不肯多做停留么?”
莫声谷哈哈一笑,道:“岂敢岂敢,师太说笑。”
灭绝哼一声,道:“那金花婆婆昔日我也曾和她有过一晤,果然武功了得,我当时特地嘱咐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再遇到这老太婆要远远躲开为妙。”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多了丝寒意,目光如电向贝锦仪扫去。原本贝锦仪乍听莫声谷伤势不轻花容失色,忽吃师傅冷然一睃,心头巨震,垂下头去。宋青书冷眼旁观,已知她二人都忆起当日纪晓芙之事。却听灭绝师太缓缓续道:“不想昨天又碰上这个魔头,若非莫七侠出手相救,怕是锦仪赶不上为我祝寿,这桩事尚未谢过,怎地莫七侠反倒见外起来了?”她性子高傲,能说出这番致谢之词已殊为难得,却是因为护短爱徒之故。
莫声谷啜口茶水,笑道:“师太哪里话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学武人的本分,何况峨眉武当渊源甚深,又何来感谢之说。若在下无恙定要多留些日子,便是师太不想留客也非赖在这不可。不过如今这情势……实不相瞒却是想速回武当。一则我们师兄弟同出一脉,二则师父出关在即,怕他老人家惦记,更有四师兄杏林妙手。师太厚情高义,莫声谷没齿不忘,只是实在不能多做耽搁。”他年纪尚轻,天性又耿直激烈,武当最重的养气功夫到他这里还得不了大师兄一成,既对各大门派颇存芥蒂,自是咬了牙绝不肯受其庇护。
灭绝师太听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硬是不肯承自己的情,虽然心中恚怒,然而一顶师父大帽子端出来,自己却委实难答,气恼之余倒也不免暗自佩服,斜睨一眼莫声谷,心道:这小子花言巧语,实则还是为了张翠山之事心存怨恨,哼,这武当派虽然和邪魔歪道纠葛不轻,这弟子骨头倒硬是要得,张老道看人倒准,又一瞥宋青书,见他正牢牢盯住莫声谷,眉头深皱,念头一转高声道:“既然莫七侠心意已决,也好,不过后日才是老尼生辰,难道莫七侠竟明日就要下山不成?”说到神色已厉。
莫声谷虽恨不得马上插翅离了峨眉山,此时也不得不道:“岂敢,自然要为师太贺寿。”
灭绝向宋青书打量几眼,眉锋一展,淡淡道:“果然美质良才,难得难得,不用你讲,老尼也要好好留上几日。”
宋青书哪肯相依,有心开口,却被莫声谷狠狠一眼瞪回去,只得闷闷的谢过灭绝师太。
这日两人便歇在了清音阁。其间灭绝师太使人送来许多疗伤丹药,多是稀罕之物。莫声谷也不客气,挑对症的服下。
宋青书在旁看得气闷,等周遭人等都退下终于忍不住狠狠道:“为什么我要留在峨眉?自然要和师叔你一道走!”
莫声谷服过药,只觉一股暖意从小腹渐渐涌向四肢百骸,闻言摇头,“金花婆婆武功高强,虽已被我所伤,但不过数日当无大碍。这归途艰险,我怎能让你甘冒奇险?”
宋青书怒道:“那七叔你又为何不在峨眉等待伤愈?”
在师侄面前莫声谷亦不饰词,昂然道:“我堂堂武当莫七,何必仰他人鼻息?”见宋青书双目圆睁,知他动了真气,他与宋青书亦师亦友,素来颇为尊重,声音缓了下来,慢慢道:“再者那日观之,金花婆婆对你下手绝不容情,想来定是别人指点你说的那句带其思之故,要不然我武当和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何必下此毒手?如今她怕是对你志在必得,就我一个反倒无碍,何况你这次灭绝师太寿诞,四方英雄着实不少,你留下来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宋青书本来满腔火气,被他一说着实散去不少,自己低头想想却也颇有道理,究竟有些不甘心,只道:“七叔,你还是留下些日子,这般千里迢迢的,若是有个风险……”说到此处,喉头竟有些哽咽,忙低下头掩饰,自己也有点奇怪。
莫声谷在他肩头重重一拍,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兴这个。我没事,嘿,难道还伤到起不了床?”说着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压低许多,“若是二哥知道我如此行事定要骂人。只是我闭上眼睛,当日五哥横剑自刎的情形生生在眼前,那时也是寿诞之日,嘿嘿,也是有这许多人前来贺寿,五哥鲜血四溅,灭绝师太正站在他面前,道袍上便沾了五哥的血……”说到此处只觉嗓子发涩,强自忍耐,回头见宋青书怔怔不语,叹道:“那几年你在外侍奉你外祖,却没见到五哥的儿子,如今却是想见也见不成了……嘿,我莫声谷心胸不宽气量狭窄,救人急难乃是本分,要承峨嵋派这份重情可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