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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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远深邃的太庙之中，植着蓬蓬勃勃的松柏，这个时节，正是葱葱茏茏。
在这片天地之中，无花无草，唯有松柏静谧的绿，衬托着太庙的宁静、肃穆与庄严。
踏上高高的台阶，拐过三道廊柱，然后再一直往前走，便是祭祀正殿。殿中，灯火明亮，香烟缭绕，祭祀长案上，早已摆上猪牛羊等祭品。
嬴政攥紧了袖子，大步走进，神色极是严肃，面上带着少有的恭敬。
赢扶苏、赢离、嬴渠梁三人紧随着他的步伐，刚从门中跟进，便见祭祀正殿摆放着的数个精致的神龛，开头的神龛中赫然摆放着三十三尊雕像，正是自秦朝先祖秦仲以来秦国的历代君王。而有更多的地方，如今却是空着的，怕是为后人留下的位置。
只见嬴政先点了柱香，走到老祖秦仲面前，郑重地拜了拜，然后，便是次祖秦庄，以及秦襄公。
嬴政指着三位先祖的像，对着嬴渠梁三人道：“你们三人是朕诸子中最为聪敏博学之人，可知道，我秦国的来源？”
好似没有期待三人回答，嬴政的目光逐渐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年代：“若说我秦人的发迹，可追溯到千余年前。我秦人身为炎黄后裔，在三皇五帝之时，舜帝便曾语预言过：‘秦人必将大出天下’，而后，我秦人祖先伯益追随禹帝治水，立下赫赫功劳。若非禹帝子夏启篡权，怕是天下早闻我秦人之名了……夏朝、商朝、乃至西周，我秦人处于一种萎缩的状态，不大不小地在朝中任了职，却不被重用，算不得正经诸侯。直到——西周都城镐京爆发那场戎狄之乱，我秦人凭借勤王之功，方获得了最初的土地，并在秦襄公时，始立诸侯。虽则如此，当时的封地尚在戎狄的威胁之下，是我秦人的先祖，在战火迭起之中为秦人争得了一个立足之地，也是我秦人的先祖，用他们的鲜血，将那虚封的土地一寸一寸地打了下来，让我秦人终于成国，不至于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此，先祖之功也！”
这么说着，嬴政对着三位先祖的雕像，又是郑重一拜。
嬴渠梁等人心下无不动容，遂跟着嬴政一并拜了。
嬴政又来到秦穆公的雕像前，说道：“使秦立国者，三祖也；使秦称霸者，穆公也。春秋之世，穆公任用贤才百里奚、蹇叔、丕豹等人，使秦国威名传遍天下，此，穆公之功也！”
三人跟着，又是一拜。
嬴政继续向右走去，一路经秦康公、秦共公、秦桓公、秦景公、秦哀公、秦惠公、秦悼公、秦厉公、秦躁公、秦怀公、秦灵公、秦简公、秦惠公、秦出子、秦献公，然后，停在了秦孝公的雕像前，“秦自穆公始霸，自孝公始强。当年，战国大争之世，秦国贫弱，天下动荡，是孝公，力排众议，任用商君变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使秦国强盛，使百姓富庶，此，孝公之功也！”
嬴政在秦孝公的雕像面前郑重地一拜，将手中握着的香插在了香炉里，扶苏与赢离也跟着拜了，唯有嬴渠梁，身子一僵，动作略显停滞，直到扶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弯腰躬身拜下。
站在自己的雕像前祭拜‘自己’，这种事，大概对于所有秦公秦王来说还是头一遭。然而，如此真实的场景，却让嬴渠梁无法去怀疑它是一个梦。
若是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墓前，给自己扫墓，他扫的是什么呢？也许是过往的恩仇，也许是过往的人生。
然而，前世之于嬴渠梁，终究是不可分割的一段，仿佛深入他的血脉一般，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些东西，嬴渠梁或许能给放下；有些东西，嬴渠梁却永远无法忘却，比如——他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的遗愿。
对于嬴渠梁的心绪起伏，站在前方的嬴政好似全无所觉。他只是认真地凝望着孝公的雕像，款款道：“此皆嬴政生平所钦佩之人。他们之智勇，无折我大秦声威！嬴政为自己身为他们的子孙而骄傲！”
嬴渠梁怔怔地抬起眼，望着大殿中央那个带着金石之音的帝王，闭眼之际，眼前仿佛浮现出商鞅欣慰的笑……
…………
…………………………
越过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嬴政停在了最后一座雕像面前。
最末处，摆着秦王嬴政的雕像，以及一个空着的、尚未摆放任何东西的神龛，那是为‘秦始皇帝’像空出的位置。
嬴政是秦王的最后一人，是秦皇的第一人，他曾幻想着在他的雕像之后，子孙们的雕像能够摆放千千万万，然而……秦不过，递二世而亡。
嬴政望着面前自己的雕像，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扎得生疼，他却恍然不觉。
曾经以为，自己功劳盖世，没想到，却保不住大秦的基业，仅仅十几年，大秦只仅仅辉煌了十几年，一切便都毁了！
嬴政闭上眼，他的身子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嬴渠梁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萦绕在鼻尖的，是檀香的气息，事实上，自进入这座静谧的太庙之时起，嬴政便已心下宁静，只是，心底埋着的这件事太过重大——几乎超过了他自亲政以来所遇到的挫折的总和——对于此事，嬴政终是无法释怀。
老秦人苦过了那般漫长的岁月，赢氏一族多少代人的心血啊，就那样被一把火燃烧殆尽……
不，还来得及，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嬴政站稳之后，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着嬴渠梁的手，声音颇为冷冽，森寒中带着几许凄厉：“朕曾说过，朕不立太子，就是给你们所有的皇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有才有德者居之，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秦的繁荣昌盛。然则，大公无私大公无私，却有几人能够做到？若是我赢族中的皇子个个都因私害公，我大秦还有救吗？赢氏还有救吗？”面对始皇帝声声泣血的质问，三人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三人之中，尤以扶苏为最，只见他身子剧烈地颤了颤，仿佛被惊雷劈中了似的，字字戳入要害。
嬴政渐渐放慢了语速，语势却丝毫不减：“现在，朕要你们当着历代先祖的面，发誓，你们日后的所作所为，要对得起他们的浴血奋战，对得起我大秦，对得起天地公心！！！”
嬴渠梁第一个走到秦王嬴政的雕像面前，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诚挚与坚决：“赢胡亥在此发誓，从今往后，必以秦国为第一生命！所作所为必对得起列祖列宗！不欺心，不害公，秦国在，我便在！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仿佛是感觉到了嬴渠梁的决心，嬴政竟像战营之中对待战友一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多了几分对彼此的认同。
嬴政的眼神扫过扶苏，在掠过赢离的时候，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赢离神色怔忪，阳光直射而下，他的眼角竟有点点晶莹。
扶苏琉璃似的眼睛朝着嬴渠梁望了望，那个他所憎恨着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蜕变到一个他全然陌生的模样了。
他甚至有时在怀疑，自己从前对于胡亥的判断，究竟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那孩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郑重庄严的模样，明明是那么瘦小的肩膀，好像却能够背负起所有的所有……
这般坚定，这般果决，都是自己做不到的。
扶苏垂下眼睫，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于追逐他的身影了，他很担心，也许，有一天，自己再也逃不过那张名为胡亥的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1 章
，还差